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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潜治蜀】
蜀地一直以来都面临着两个问题:匪患群盗;胆小怯懦。
匪患群盗,是战争的附加产品。西川战区与南诏拉锯二十年,滋生点儿匪患是顺理成章的。若论严重程度,成都恐怕还要给徐州让出C位;
胆小懦弱,则是赤裸裸的地域歧视,常见的地图炮。翻看那一时期的历史典籍,提到蜀卒,总有“怯懦”之类的词语,好比提到徐州兵,常见“骄横难制”的字样。
面对盗匪横行的混乱局面,新任节度使崔安潜却是不闻不问,熟视无睹。属从官员大惑不解,问其原因,崔安潜的回答一针见血:“如果没有官员充当保护伞,哪会有这些涉黑团伙的猖獗?”
身边蜀地旧官听闻这话,脸上变颜变色。
崔安潜随即变换了口吻,语重心长道:“如果我们一查到底,免不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许多官员都要因此落马,西川官场将遭遇一场大地震;而如果不彻查背后保护伞,只是搜捕傀儡木偶,不但治标不治本,还扰民。”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蜀地官员当然听明白了崔安潜的话外音:只要你们现在及时收手,之前的贪赃枉法行为就一笔勾销,咱们既往不咎,一切向前看。
当地官员吃了定心丸,对崔安潜的网开一面表示感恩戴德,同时也很识趣儿地悬崖勒马,与黑恶势力划清界限。
这就是崔安潜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敲山震虎。
紧接着,是第二把,“移木立信”。
几天之后,看似“不作为”的崔安潜同志,突然抛出大手笔:拨公款一千五百贯,放在成都三市(蚕市、药市、七宝市),钱堆上挂出悬赏公告:“凡是捉住一个匪盗,或者提供有价值线索的,赏钱五百贯;盗匪告发同伙的,其本人之罪一律赦免还可与良民一样领取同等赏金。”
重金悬赏,鼓励犯罪嫌疑人充当污点证人,互相检举揭发。
跟“移木立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安潜深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他得意地断定,第一个来报案的,一定是出卖同伙的盗匪。
身边属官面露怀疑之色,崔安潜微微一笑,解释道:“真正安分守己的寻常百姓,怎会了解盗匪内幕?即便知晓一二,又怎会有力量轻易活捉盗匪?哈哈,最了解犯罪集团内幕的,必然是犯罪集团本身。不信的话,本官可以与你们打个赌。”
果然,士兵来报告,说有一个人生擒了一个盗匪,前来领赏。
“走,随本官前去验证。”
闹市中,吃瓜群众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钱堆旁边,被擒住的强盗忿忿不平,见官老爷来了,咆哮道:“他跟我是一伙的!我俩一起当强盗,前后17年,我们一起作案,赃物也是平分,现在他却把我抓来……要死,也该是我俩一块儿死!死刑,也有他的一份儿!”
崔安潜笑问道:“谁让你下手晚了呢?看这里——”指了指钱堆上的公告,“你要是早动手,那么死的就是他,领赏的是你。你还有何怨言?”
紧接着,当着这个强盗和所有围观群众的面,把五百贯巨款赏给了出卖他的同伙,并宣布赦免他之前的一切罪过。
然后,把这个倒霉的强盗押赴街市,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并诛杀他全家。
身边属官表示担忧,“若是这样下去,那检举揭发的盗匪们肯定络绎不绝,府库中哪有这么多钱来发赏金呢?”
崔安潜“哈哈”大笑,“我可以再跟你们打两个赌——第一,再也不会有污点证人来告发了;第二,成都匪患至此而绝。”
出卖队友还能免罪领赏的消息传出,所有盗匪人心惶惶,犯罪团伙内部闹起了信任危机,瞅谁都像叛徒,互相猜忌。当天晚上,所有的盗匪都趁夜出逃。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成都境内再无强盗。
属官们这才对新来的领导佩服不已。
弹压了地面,崔安潜就要着手解决第二个棘手的问题:拯救蜀卒的军魂,让他们不再怯懦,要成为一支能打大仗、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军队。
这就是崔安潜的第三把火:整顿兵制。
崔安潜上疏朝廷,派手下大将去忠武军境内募兵。那是他曾经苦心经营的嫡系部队。
随后,崔安潜把招募来的忠武士卒与巴蜀士卒混合整编,从中挑选出三千人,分作三军,全部头戴黄帽,称作“黄头军”。这也是一种情怀,或者说光荣传统吧,因为忠武军精锐部队,也叫“黄头军”。
以光荣响亮的部队番号,来激励士气。你们不再是畏头畏尾的怯懦蜀卒,你们是精锐中的精锐、特种兵中的特种兵,你们是光荣无畏的黄头军!
随后,又聘请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弓箭部队对蜀卒进行集训,让巴蜀弓箭手可以射中抛到半空中的泥丸,最终选拔出一千名合格的弓箭手,组成“神弓营”。这一千人,都达到了奥运会的参赛标准。
黄头军与神弓营,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魔鬼训练之后,正式入列。从此,巴蜀士卒不再是战五渣,他们的战斗力空前爆表。
经过前后两任节度使——高骈和崔安潜的不懈努力,西川战区渐渐走出了战争阴霾,再次繁荣稳定。
话分两头。高骈被调往江淮一带,委以剿匪重任。
逃进江西的黄巢草军面临着朝廷大军的三面围堵,于是在短暂的休整之后,黄巢草军创造了一个奇迹——开凿山路七百里,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福建。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福建,又是一片处女地。摆脱了追兵的草军肆意剽掠福建诸州,而他们神兵天降的气势,直接把行政官吓跑,放弃了抵抗,把整个福建拱手相送,任凭草贼肆虐凌辱。
黄巢在福建并没有过得太舒适,因为头顶上就是他的克星——高骈。
为了遏制草军,朝廷特意把高骈从西川调到镇海,坐镇今天的浙江一带。黄巢从江西东入福建,正好一头扎进了高骈的脚下。
高骈根本没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别说是一帮市井宵小、流氓混混组成的草寇了,就是那南诏国精锐之师,不照样被老子打得满地找牙吗?还用得着什么三路大军,只我一路,派一支偏师就可荡平草寇!
高骈手下有两员得力虎将——张璘、梁瓒,二将领命,分头出击,屡战屡胜,草军中数十名重要将领先后投降,其中就包括毕师铎、郑汉章、秦彦、李罕之。
这几个草军降将日后还要兴风作浪,有一番作为。
毕师铎,是黄巢的同乡,都是冤句人,是黄巢草军的元老级人物,百分之百嫡系爪牙。他的变节,对草军和黄巢本人,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深深地伤害了黄巢的感情。
感情,是有的。
毕师铎非常了解黄巢,也就因此成了高骈帐下的重要幕僚,“黄巢问题”资深顾问。靠着出卖黄巢,毕师铎迎来了命运的转折,从此平步青云,很快就成了高骈集团内部的重要人物。他的故事在后文还会展开。
连连受挫的草军不得不避敌锋芒,远离高骈的威胁。草军势力被压缩进了岭南一带,其主力部队盘踞在广州周围。
让我们展开地图,试着体会一下黄巢的内心独白:自山东起兵以来,四五年的时间里,被宋威逼出了山东,又被崔安潜、曾元裕逐出河南、安徽,最近又被高骈撵得燕儿不下蛋,一路往南,如今已经到了广州,再往南,就他妈是大海了。
要把黄巢赶进大海包饺子的,不止高骈。
朝廷中另有一位高官,主动请缨,挂帅出征,发誓要把黄巢千刀万剐。这位高官正是当朝宰相——王铎。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宰相王铎曾经是坚定的主和派,穷其能量促成对草军的和平招安工作,甚至不惜与往日的恩人闹掰,与满朝文武闹掰。现在,他的态度呈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自挂帅出征,为国除贼。
让他发生这种转变的原因很简单——他弟弟王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