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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明公?”
眼见高坐太师椅上的袁大将军双眼定定看着前方,久久不发一言,显然已经神游物外,坐在他身侧的主簿陈琳压着声音叫唤了几句。
在陈琳的连声叫唤之下,袁绍才一个激灵,从愣神中苏醒过来,看着面前一众正襟危坐的臣僚们,想起这是在议事之中。
“哎!自己的精力愈发不济了!”
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番后,袁绍轻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说道:“这椅子太过舒适,坐得连动都懒得动了!”
众人虽知袁绍在找个由头为自己的出神而开脱,但哪里会有人不识相揭穿,纷纷点头附和。
“度辽将军所献此椅形制高广,正适合等德高位隆之人来坐,也只有明公才配一坐!”
“正是,此椅名曰‘大将军椅’,由明公来坐堪称是名副其实。”
“此椅所垫之白虎皮完好无缺,连一个箭眼都无,端的是绝品,也不晓得度辽将军是如何得来的。”
“白虎皮配大将军椅,真真绝配啊!也只有明公的一身贵气才能坐得安稳了!”
听着臣僚们一阵不嫌害臊的吹嘘,袁绍的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点头说道:“嗯!颜立善倒是有几分七窍心思,今日召诸君前来,也是要议一议他的这份表章。孔璋,你且来念一念吧!”
“诺!”陈琳依言上前,欠身接过帛书,面向众人念了起来。
颜良到达邺城第二日即前往大将军府面拜,虽然袁绍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接见了他,但仍是使人接下了这份表章。
先前一些时日,不少人知道袁绍接下了颜良的表章,但具体内容如何却无人得知。
故而听陈琳要当众念颜良的表章,众人皆是提起了精神,想要听一听如今河北第一红人想要说些什么。
陈琳打开帛书,并没有逐字逐句地读,而是先一目五行地浏览了一下,这是作为书记官的习惯。
匆匆草览了这份表章后,陈琳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心中大为称许,无论是文中内容还是遣词用句皆是极佳,心道颜良最近的文章功夫大为见长。
殊不知,颜良如今手下文人墨客众多,如崔琰、王粲、刘桢、吴质、蔡睦等人皆有文名,这份表章意义重大,必然经过多人草拟润色,哪里还需要他亲自下笔。
表章的内容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他颜良永远是袁大将军的人,绝不会有所动摇。
具体表现在朝廷已经三次遣使者前往朝廷宣诏,但诏书中的“高邑侯、都督幽并沿边郡国军事”他都一概回绝,只接受了袁大将军先前授予的“度辽将军、常山相”以为正名。
第二,如今朝中仍被奸佞贼子把持,汉室岌岌可危,曹贼更屡屡派出使者意欲离间大将军与颜良之间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建议再度整肃兵马诛除逆贼。
只消大将军有所表示,颜良将是最先站出来的马前卒,率领麾下敢死之士杀向许都。
第三,只要大将军吩咐的事情,不管是美差还是苦活脏活,颜良都可以一概接下来,并不会有丝毫怨言。
比如邺城中多次讨论让依故度辽将军之事移驻曼柏县,以镇抚羌胡与西凉贼寇,但也有传言说五原苦寒荒鄙安排颜良前往是明升暗降。
对于这些传言颜良根本不予理会,反而表态如今边境不靖,自己作为度辽将军责无旁贷,主动申请前往镇抚。
第四,若是他颜良移驻曼柏,与常山远隔千里,自然不能再兼着常山国相之职,还请大将军另择贤能任之。
只是他在常山这一年多来,为了筹措练兵剿贼之资,颇是施行了一些新政,倒也有一些成效,还望继任之人莫要轻易改弦更张,以至于朝令夕改荒废政务。
待长长的一幅帛书念完后,在座的大多数众臣僚们俱都是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颜良主动请求前往五原,还要辞去常山相?
这与自贬何异?
就算是颜良近来风头太过有些引人忌惮,但也不至于要如此低三下四吧?
袁绍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咳一声说道:“诸君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袁尚就接口道:“儿以为,度辽将军一片忠悃之心,愿意前往五原镇抚羌胡,应对西凉贼寇,正当明文嘉奖,许其所请。”
袁绍侧过脸看了自己的爱子一眼,心道虽然让颜良移驻曼柏本就出自你的谋划,但眼下也不必如此着急站出来表态。
哎!尚儿的城府还是不够深啊!
有了袁尚开头,众人大都对颜良的提议大为称许,众口一词之下,竟无半点反对之声。
可这却把在座的一个人给急得不行,作为支持长子袁谭继嗣的核心人物,邺城令辛评自然不会赞成袁尚一派想要调离颜良的提议,早先在议事上就多次出言反对。
这一回骤然听闻颜良的表章内容,很是让辛评吃了一惊,心中骂起了颜良如此不智,难道没看出来这是袁尚与郭图的奸计吗?
他在心里还把亲弟弟辛毗和侄儿辛儒给骂了一通,如此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知会自己,他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在辛评看来,颜良与自己兄弟交好,侄儿辛儒又为颜良所重,颜良就算不全力支持袁谭继嗣,也肯定不会反对,是一个值得争取的助力。
如此关键的一个人物,放在常山牧守一方,绝对要比跑去五原郡那旮旯角落要好得多。
更何况袁尚一派主张的,他们袁谭一派必然要反对。
眼见众意涛涛,生米将要煮成熟饭,辛评再也等不了,起身说道:“臣以为不妥,黑山贼寇刚刚平复,且有再度为患的苗头,若颜立善离开常山,谁人可以镇之?
且常山兵马方从幽州平乱归返,尚未有太多时间休歇,若是现在就调去并州镇抚羌胡应对西凉贼寇,隆冬腊月行军千里必使将士生怨,且将士们能否适应并州的气候水土尚在两说。
颜立善在常山虽然仅仅一年多时间,但把常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上缴赋税冠绝河北,若是轻易换人,怕是会使得常山之政有所反复,影响了明公的讨逆大计。”
也亏得辛评有急智,瞬息之间就镇定心神一下子提了三条反对意见,且条条有理有据,非是胡言乱语。
众人听了辛评的说辞后也是频频点头称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五原曼柏那鬼地方肯定不如常山舒泰,颜良到那里去绝非什么美差,大家近些年都收受了常山不少礼物,有人带头的情况下跟风附和几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座中有人却对推动颜良去五原之事十分上心,立刻站起来反驳道:“颜立善数月之前就上书言黑山贼患已经尽数平灭,时隔半年却突然冒出些贼人声称黑山贼,岂不蹊跷?难不成是有人在养寇自重?
若不是黑山贼,仅仅是些许蟊贼托名,又何须颜立善亲镇,着一校尉剿之可也。
人皆言常山兵马冠绝河北,又曾在黑山用兵,熟悉并州气候水土,且颜立善深通统御之道,怎会指使不了手下将士?
若说常山之政,不过是大将军准允地方行些便宜之策罢了,少了谁人不行?
既然颜立善愿意为大将军分忧,邺令何必多加阻扰?”
出言的非是旁人,正是昔日袁绍手下首席亲信,如今袁尚的幕宾郭图郭公则。
按说郭图如今在冀州并无一官半职,本没有资格与会,但袁三公子想要带一两个随从也无人可以置喙,故而才与主簿李孚一同随同在侧。
辛评转头瞪着这个同郡老乡,心中一片鄙夷。
原本在袁绍幕下的一些颍川人士都是支持长子袁谭继嗣,郭图也不能除外。
不过在袁谭被派往青州,袁尚又代理冀州政务后,郭图便与袁尚眉来眼去。
在被贬官罢职后,为了重新起复,郭图更是全盘倒向了袁尚,背弃了昔日的主张。
“黑山贼首张燕的头颅如今还挂在邺城北门之上,汝难道忘了?黑山贼与颜立善有深仇大恨,何来养寇自重一说?
黑山与常山相邻,其地气候水土相仿,然五原地处边塞,在草原与瀚海的包夹之中,与常山迥异,汝可曾知晓?
就算颜立善统御有方,但在深冬时节长途跋涉必有折损,这些兵马都是日后南下讨逆的骨干,何必去折腾?
至于颜立善的治政之力,大笔大笔运来邺城的赋税钱粮自有说法,不是某人可以轻易指手画脚抹去的功劳。”
辛评的反击倒也犀利,还连消带打地狠狠落了郭图的脸面。
说起来郭图还年长辛评一些,早些年作为袁绍手下第一红人,向来是鼻孔对人,并不把辛评看在眼里。
如今却被辛评狠狠批驳,言语中更是一口一个汝,连一个正式的称呼都懒得用,直气得他七窍生烟。
故而郭图不假思索便出言道:“如今并州生乱,正合调颜立善前去镇抚,汝三番两次阻拦,莫非是有什么险恶用意吗?”
此言一出却是令众人一头雾水。
并州生乱?
并州又生得哪门子乱?
莫非是说宣称黑山贼的蟊贼?
但若是黑山贼重生,哪里需要颜良去五原郡镇抚,在常山不更近么?
若不是黑山贼,那又是哪里生乱?竟需要颜良去镇抚?
而与郭图同来的袁尚与李孚却齐齐皱起眉头看向郭图,显然是十分不满郭图的口无遮拦。
连一直坐看众人表现的袁大将军也察觉出了不对,转头问道:“显甫,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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