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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虎头山被围困的第五天上,飞燕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寨上遭受了投石机不间断地狂轰滥炸死伤枕籍。
寨门被冲车猛烈冲撞被迫只能用填土沙袋的方式从内部封死。
攻城的士卒源源不断攀登上寨墙与守寨的贼兵激烈搏杀。
这一场攻防战足足持续了将近五个时辰,虽然飞燕寨频频遇险,但好歹是在张燕以及众贼帅的调度之下勉强守了下来。
当天色渐暗的时候,讨逆营中又响起了撤兵的铜钲声。
这一回,再没有紧随其后的战鼓声和轮替上来的攻击序列。
当看到投石机、冲车等工程器械渐渐被拉下去后,山寨中的贼人才长出一口气,心道这艰难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张燕与张临等众贼帅心里都是默然,今天打到最后的阶段,张燕已经派了所有部众前来轮防,而张临也已经把带来的所有人都派上来协守。
这一场大战打下来,作为防守一方,有地利优势的黑山贼伤亡竟然比进攻方还要多。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缘由是贼人没有对付投石机的压制手段,让投石机可以随意发挥,越投越顺畅。
虽然投石机的砲手做不到指哪打哪,但也越来越让寨墙上的贼人摸不清投射方向,如同头顶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贼人心中惴惴不安。
战事结束后,张燕把单独张临叫到内室之中,问道:“贤侄,你对今天的战事如何看?”
张临想了想道:“常山人兵强马壮,不好相与,不过飞燕寨依然牢不可破,叔父大可放心。”
张燕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必说这些场面话,平心而论,你以为,飞燕寨还守得住么?”
“或者说,还能守几天?”
张临闻言也是默然,虽然张临比张方大不了几岁,但前一段时间亲自带兵前来支援的过程,让他得到了很大的成长,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他也看出来,常山人的进攻井然有序,游刃有余,但飞燕寨内的防守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程度。
若是如此这般的攻势,再来个几天的话,飞燕寨绝难坚持下来。
唯一的希望,便是山下的常山人承受不住攻城的巨大损耗,先行撤兵。
面对张燕的问题,张临犹豫再三后答道:“我以为,再守个十来天应当没有问题。”
张燕却道:“十来天啊?难!难!难!”
张燕连续用了三个难字来强调语气,然后继续道:“我自起兵之时,经历过大大小小百余次恶战,我知道,我们黑山军向来便是惯打顺风仗,不擅逆风仗。”
“眼下这场恶战,可谓是艰难到了极点。被团团围困,内外消息断绝,外无强援,内中又缺粮乏食,士卒疲敝不堪。”
“若非是如今被围得铁桶一般无路可退,寨中的人心早就散了,各自逸去。”
“即便如此,如今寨内的士气也低迷得很,即便是我不去听不去看,都能知道大家抱怨连天,甚至埋怨咒骂我的,也肯定不在少数。”
“如此这般,又如何守上十余天?”
见张燕意志消沉,张临忙劝道:“叔父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寨中虽然情况不佳,但也并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啊!”
张燕反而笑道:“我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如贤侄这般后起之秀仍旧保持冲劲。”
张燕有沉吟再三,仿佛又作了一番内心抉择,才说道:“依我看,飞燕寨要守上三五天还是不在话下,不过,若是到了那时,寨中所有人都已经疲累不堪,当山寨被破的时候再也没有逃生之力。”
“所以。”
“我决定弃寨突围!”
不知为何,当张临听到张燕说出突围两字时,他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轻松。
不过张临仍旧心有疑虑,问道:“如今虎头山被围得严严实实,寨门也封死了,又怎么突围?”
张燕道:“此事我自有计较,突围之事,还当以勇猛敢战,素有威望者率领,不知贤侄可愿为之?”
张临道:“小侄并无长处,若叔父以为小侄可以,小侄自当效力。”
张燕道:“贤侄自然可以,你与方儿不同,他毕竟没独自面对过诸多事情,在我羽翼之下庇护得太严实了。”
张临道:“阿方贤弟自幼聪敏,小侄并不能及也!”
张燕道:“贤侄不必谦虚,想当年我视你父亲亦父亦兄,为此更改从张姓,今后我希望你与阿方也能互相携持,一同走下去。”
张临道:“我视叔父亦如亲叔父一般,并无二致,阿方便是我张临的亲兄弟。”
张燕欣慰地道:“你能这样看,我便放心了。”
这时候,被他们提及的张方敲了敲门,走进室内道:“父亲大人,孙先生回来了。”
张燕闻言一喜,立刻道:“噢?孙先生在哪?”
“就在门外。”
张燕站了起来,亲自来到门口,拉着孙松的手道:“孙先生,你可终于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孙松躬身道:“幸不辱命。”
张燕面色一松,说道:“快进来详细说。”
进屋后,见张方要转身出去,张燕说道:“阿方,你也留下一起听一下。”
坐定之后,孙松把求见高幹的过程拣紧要处说了。
这一下,张临才意识到张燕先前说的安排是什么意思。
而张方显然第一次听闻张燕有突围而走的意图,自是暗暗惊讶。
张燕道:“孙先生辛苦了,既然高并州今天就能引兵来到虎头山下,那突围之事便更有把握,事不宜迟,趁着常山人尚未察觉,今夜便从后山小道突围。”
此话既出,张临、张方都大为讶异,没想到张燕真个说走就走,一丁点儿都不犹豫。
张方说道:“父亲大人,后山小道狭窄难行,走小股兵马尚且勉强,大批人马怕是不好行走,更何况夜间行动。”
张燕道:“无妨,若要大举突围,势必会引起常山人的注意,便先遣一部分精锐兵马先走小道突围而走,吸引走常山人的注意力,待常山人从山寨正面调度开去后,再大举从山寨正门杀出去。”
“不过,突围之事,不可声张出去,仅限此间你我四人知晓,以免造成部众恐慌,你等可知晓?”
众人自是应诺了下来。
不过张临又问道:“此事怕是不易,要夜间突围,自要与部众们提前告知,不然临时发动势必慌张,只怕弄巧成拙。”
张燕道:“此事我早有打算,自是要提前告知部众们知晓。”
“不过,却不是告诉他们要突围,而是告诉他们。”
“要遣一支敢于在夜间突袭常山人的敢死队,此事艰难无比,让众人自发报名,愿者前往,不愿者,不必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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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张燕等人商议着如何突围的时候,山下的讨逆营大营中,也在进行着一场重要的会议。
在会议之上,众将,众幕僚总结了今天战斗的经验和教训,褒扬了发挥优异的点,也反思了一些不足之处,对作战勇猛的部曲进行嘉奖鼓励。
这种作战总结会议的形式在讨逆营中已经形成了制度,在每一场战斗后都会进行,由一军主将主持,各级将校、军谋、宣导、军正参加。
而且,会议也并不仅只在颜良的大帐之中。
在之后,还会在各营中间各自进行反思总结。
在这场会议的最后,颜良也把第二天的作战任务给布置了下去。
第二天的作战任务与今天的很相似,也是每个部曲承担一个时辰的攻击任务,不过却在次序上完全掉了个头,以元氏本营为先驱,石邑营,赵国郡兵,高邑营渐次接替。
而且,预计中的序列比今天还要扩增一营,以刚刚率兵来到虎头山下的上艾营营督昌琦为第五梯队,增加攻击强度和时间跨度。
至于说,刚刚来到虎头山西侧的高幹与并州兵,则丝毫没有被众人考虑在攻击序列之中,仿佛远道而来的并州兵乃是这一场激烈攻防战的观众一般。
会议结束之后,众将纷纷告辞离去,颜良唯独留下了右司马隗冉。
“进武,我思来想去,高幹在数十里外徘徊了数日,突然却抓紧了步伐来到虎头山下,其中或许有什么玄机。”
隗冉不太喜欢说话,所以在军议时发言并不积极,不过却不妨碍他对事务有敏锐的观察力,他说道:“将军所言不可不虑,可是担心高并州我军攻打飞燕寨之时,从背后袭击、阻扰我军?”
颜良摇摇头道:“这倒还不至于,高幹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助黑山贼攻击友军,即便是他舅舅袁绍也保不住他,我势必像捏只蚂蚁一般把他捏死。”
隗冉道:“正是此理,先前诸游骑来报,说并州兵虽然兵马众多,兵械精良,但军纪散漫,队列松散,不足为虑,以我一营之兵,足以抵挡住所有并州兵不至于为乱。”
颜良道:“进武的能耐我素来有信心,区区高幹就怎在话下。”
隗冉问道:“将军与我说这些,可是要末将监视并州兵?”
颜良笑道:“不!我们怎么会监视友军,我们这是保护他们,莫要让友军为贼寇所伤啊!”
此言一出,即便是平时不苟言笑的隗冉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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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丑时初,也就相当于半夜一点多的时候,飞燕寨后寨中,集合了不少人手。
这些人手大都是在张燕宣布甄选死士趁夜突袭常山人后主动报名的,都是山贼中的顽强敢战之辈。
当然,这样的人在整个黑山贼,整个飞燕寨中毕竟是少数。
飞燕寨中张燕本部的部众连老弱共有六千多人,再加上张临带来的三千援兵,近万人里一共才只有一千四百多人报名。
这一千来人绝对算得上是黑山贼中的精华,也符合张燕筛选强兵突围的用意。
当然,一千多人还是太少了,张燕又从他和张临的亲信部众中点了一千多人的名,凑了三千人。
由于对部众们宣称,这是下山去偷袭常山人,并没有引起大多数贼人的怀疑,甚至一些被点到名的人还暗叫倒霉,为何接到了这个苦差事。
为何选在这个时间段呢?
其实也有关窍,因为这个年头没有电灯,晚上乌漆墨黑一片,大家都睡得早,一般亥时睡卯时起,也就是九点睡五点起。
而丑时初,正是人们睡得最深沉的时候。
在过往的征战生涯里,张燕曾多次在这个时间段对敌人发起突袭,收获了极佳的成效。
在早些时候,张燕便把这些“突击队员”集中在后寨,让众人饱食一顿后提前休歇。
在约定的时间里,把众人一一叫醒,然后用了一些简单饭食垫垫肚皮。
这一回,张燕只让众人吃个半饱,以免吃撑了影响行动。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三千兵马便在张临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从后山小道潜往山下。
自然而然的,张方与孙松也被安排与张临同行。
在临行前,张燕把张方叫到一旁,摸着张方的脑袋道:“方儿,我与张临他父亲情同手足,你与张临也从小亲近,此行你要多听张临兄长的话,凡事莫要冲动,当三思而后行。”
“还有,孙先生有智谋,你要时时请教,务必以弟子之礼事之,你可知晓?”
张方先是应诺了一声,然后十分疑惑地问道:“父亲,你怎么不与我等一起下山?”
张燕道:“我自然也要下山的,你们先行一步,突开一个缺口,然后我会寻机而动,或跟随你们之后,或从山寨正面而下,然后与你们在西边会合。”
张方或许感觉到了些什么,语带哽咽地道:“父亲,你率人先下山,儿代父亲坐镇寨中。”
张燕呵呵笑道:“傻小子,这飞燕寨中的部众,只有我亲自坐镇才能稳住,你且放心地跟随张临兄长、孙先生先行突围,莫要多说了。”
张方只是不肯,继续劝说。
张燕把脸板起来道:“勿要多言,你可是要违抗父命?”
张方只得含泪遵从。
临别前,在山寨后门下山的路口,张燕在张临耳旁耳语道:“贤侄,你带人下山之后要一路向西,切莫回头。”
“记得!”
“无论看到听到飞燕寨处有何动静,都切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