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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恕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世民抬眸,示意玄龄接着说下去,玄龄抱拳道:“在陛下的丰功伟业之下,太子他难免自卑。”
“为什么要自卑?”
懦夫的困境,是李世民这样的英雄人物完全不能理解的,坦率的讲,房玄龄也不能理解。
不过,为了先稳住世民,只能捡好听的说了。
“当然会自卑了,自己就算是卯足了力气,也赶不上陛下的一半,这如何能让人不泄气?”
“让人不自卑?”
“只能说,在陛下的天纵英明之下,太子殿下也只是个凡人,没办法一展抱负。”
“但老臣相信,太子本性不坏,只要他能想明白这一点,就算是比不上陛下,能做个勤勉守成的储君,也是一件大好事,这样他就能重新振作起来了。”
世民侧目,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房玄龄还这样善解人意,说起话来,很能慰藉人心。
要是早看出来这一点,还不如让他去伴着承乾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承乾还能变好?”
李世民的眼神,带着几许怀疑,几许期待,同为父亲的房玄龄,完全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每每面对他那个糟心的儿子房遗爱,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呢?
恨他的顽劣,又总是对他抱着希望。
现在看来,相比无药可救的太子,他那个傻儿子,竟然还有几分可爱,真是对比出真知啊。
“那是当然,太子殿下需要的是时间还有安静,身为太子,周围时时簇拥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太子年纪尚小,又是养在深宫,更欠缺识人的能力,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李世民没说话,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玄龄身上的,玄龄揣度片刻,接着说道:“太子已经遣散了周围的小厮奴婢,只留了几个跟了他好多年的方便伺候着。”
“太子本性纯良,又聪慧,只要是能给他个清静,老臣想来,他是可以自己想通的。”
眼前的房玄龄,是自己目前最信任的人,李世民凝视着他,而房玄龄也在回望着他,那目光充满着真诚,充满着热切。
两人相识以来,房玄龄就从来都没有变过脾气,总是那样殷勤的为他人着想,在纷乱的局面之中,捋清线索,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
没有一片赤诚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他轻轻颔首,算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是啊!
现在也还不是时候,再给承乾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然而,现在他还不打算马上就把他放出来,这么多年以来,承乾这个储君做的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这样的顺当,让他都失去了危机感。
让他认为,不论是做好还是做坏,这皇帝的宝座,都一定是他的,这样他还怎样成长?
遥想当年,自己谋夺大位的时候,是怎样的殚精竭虑,运筹帷幄,每天每夜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能在劣势之下赢得大位,那样的辗转反侧,承乾不说是经历过,估计连想也没想过。
不能让他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世民相信,只有遭遇困难,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能力资质,更重要的还有本性。
玄龄说的没错,承乾这个孩子,自从当上了太子,就被保护的太好了,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还一下子就走到了高位,几乎没有费吹灰之力,这样的孩子,哪能体会到求而不得的痛苦?
哪能因为自己的不成器而内疚愧悔?
他琢磨着,除了幽禁之外,他还要再给承乾一些教训,让他好好反省自己。
一边是李世民绞尽脑汁的在想着给亲儿子挖坑,一边是房玄龄揣着袖子,不停想着退路。
眼神不时飘到李世民的身上,见他陷入了深思,房玄龄倒是松了口气,心中默念,不要注意我,快放我回家。
身为近臣的悲哀有的时候就在这里,你距离皇帝越近,皇帝向你倾诉的就越多。
时间久了,界限就开始模糊。
尤其是今天的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正是属于在界线上游走的。
太子成不成才,能不能堪当重任,这既是朝政,又是天子的家事。玄龄辅佐李世民也十几年了,自诩经验丰富,应对灵活,几乎已经是可以宣布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面对这样的话题,依然还是感到很头疼。
若是能躲避的话,玄龄真的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李承乾是什么状态,李世民心里明镜一般。
以他的聪明睿智,还能看不出李承乾还能不能成大器?
然而,就是在这种你懂我也懂的氛围之下,李世民还依然要把这些家事摆到明面上,让房玄龄他们来评判。
这事你能怎么去评判?
就算是玄龄这般亲近的,强干的大臣也是不知所措。
说的轻了,就像刚才,李世民还在气头上,你却和他说什么李承乾只是个孩子,往后还大有作为。世民不但不感激你还会埋怨你不说实话,是耍心眼,故意欺瞒他。
可说的重了,到底人家是父子,他们这些大臣就是再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也终究是外人。
你在这里义愤填膺,说承乾无能,李泰狡猾,世民在气头上的时候,可能还会和你一起去骂他。
可转过头来呢?
不用怀疑,就算是李世民这样的明君圣主,也没办法在亲情问题上保持完全的公正客观。
等过一段时间,他的气也消了,李承乾呢,好好的把他那条招摇的尾巴藏好,他们就又会和好如初。
而当时怒骂亲儿子无能的这些大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纵观历史,前朝时候,不是没有这样一腔热血的傻瓜蛋,自以为是为了江山社稷,行的正坐得端,可说到底还是在被当枪使。
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玄龄纵横朝堂二十载,最擅长的就是谋略,怎能看不出,所以,每每面对这种问题,他都是提起百倍的精神,小心作答,生怕答错一个字。
饶是如此,还经常说错话,让他冷汗直冒。
归根到底,今天又遇上这种糟心事,都是萧瑀的锅。
这个老头子,这一卷的誊录早就已经做好了,可他呢,却托称自己年岁大了,阴天腿疼,死活也不肯进宫。
终于成功的把锅扔给了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