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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曦暗自叹道:“好家伙,文房四宝便能讲出如此深刻的道理,这白老先生其实不是在挑礼物,而是借机教诲弟子为学之道。”
接下来,邵曦看到的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一块长方体的条状红色石材,邵曦认得那是鸡血石。
白鼎公将锦盒里的这块鸡血石拿在手中仔细地观看。
“此石应是临州所产软地鸡血石,细、红、润、腻、温、凝之六德皆备,为正方形章材,印面及印顶都呈方形,被称为‘六方平章’,其寓意着‘天地四方六合’的吉祥之意。”
那门生拱手说道:“老夫子将此石篆为印章,让后世子孙在看老夫子的文章时都知道这是老夫子的传世之作,铭记老夫子之名。”
白鼎公摇了摇头,将那块鸡血石放放回盒中推了回去,说道:“若想被后世子孙记得,名字是印在人们的心中,而不是印在纸上,老夫并不需要此物,拿回去吧!”
不得不说,白鼎公是一个极有耐心的老者。众多学子将礼物一一呈上,每一件礼物他都能讲出一番道理,对门下学子进行一番点拨,但最终却是一样未收,足可见其用心良苦。
往年众门生所送之礼品白鼎公能收下一两样已属罕见,今年看来怕是一样都不会收,因为此时排在最后的邵曦已经站在了桌前。
在场众门生都觉得今年老夫子一样礼物都不会收了,前面的都没收,想来排在最后的这位新入院门生所送的礼物也不会有什么特别。
邵曦递上前去的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小木盒子,而且看上去没什么重量,猜想也不会是什么贵重之物。
白鼎公将盒子打开后不禁一愣,邵曦身后众学子都抻着脖子向盒内看去,一个个也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心说这小子是存心戏耍老夫子吗?
只见盒内放着的是两颗果核。
对!你没看错,就是两颗果核。
那两颗果核看上去还挺新鲜,好像是头天晚上刚啃完留下的,果核上还带了些许残留的果肉,不过看得出啃得很用心,已是将果肉尽可能啃得干净了。不过,啃得再干净他也是果核,拿这个送老夫子?
在场所有人,包括白鼎公全都看傻眼了。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是惊讶,有的人是偷笑,有的人却是愤怒。而这个愤怒的人不是白鼎公,却是站在一旁的监院杜文启。
“好一个大胆狂生!在此谢师之际你竟敢拿出此物戏弄夫子,你眼中可还有长幼尊卑?简直是无理至极,狂妄至极!我现在就要将你赶出书院,永世不得再踏入书院半步。”
邵曦眨着两只眼睛,一脸冤枉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什么就把我赶出书院,还永世不得踏入书院半步?你知道我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你送的是什么,这明明就是两颗果核,你还问我们送的是什么?”
“是果核,我也没说它不是果核,但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果核吧?”
“果核就是果核,难道还是金果核银果核?还是翡翠玛瑙果核?”
邵曦一脸嘲笑的望着杜文启,“你这一开口就是金银翡翠,玉石玛瑙的,我觉得这才是对恩师最大的侮辱,我的老师怎可与这些俗物相提并论?”
杜文启一声冷笑,“难道你这就不是俗?难道啃剩下的两颗果核倒成了高雅之物?”
“不错,这份礼物的确寓意非凡,正是老夫心中所想,能送出此等礼物正是用心良苦,这才是老夫想要的最珍贵的礼物。”
说话之人正是白鼎公。
此时白鼎公已将那木盒捧于手中,盒中的两颗果核在他眼中似乎如同无价的珍宝一般,看得周围众人一脸懵逼。两颗果核怎么成了最贵重的礼物,难道老夫子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白鼎公见众人疑惑,便单手擎着的木盒走到众人面前,将手向前一伸,微笑地问道:“你们看看这两只果核可有不同?”
众人伸长了脖子仔细地观看盒中的两颗果核,却并未瞧出有何特别,心说这不就是两颗普通的果核?
倒是白锦卿看出了端倪,立刻拍手赞道:“邵师叔果然是用心良苦,想不到如此普通的东西却被师叔送出了如此深刻的意义!”
在场众多学子被白锦卿这么一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祖孙二人都喜欢这东西?
白锦卿抬头看了一眼白鼎公,白鼎公向他点了点头。
白锦卿笑着对在场的众位学子门生解释道:“各位师兄弟只看到了这盒中是两颗果核,却没注意这两颗果核是一颗桃核和一颗李核,正是桃李之意,邵师叔是想借这两颗果核祝愿老夫子将来可以桃李满天下,学子遍九州,对于我们白鹭书院的众位先生来说这不是天下最好的礼物吗?”
被白锦卿这么一提醒,在场所有的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盒中两颗果核是一桃一李。
如此一来,对于终其一生以传道授业为己任,以教化苍生为理想的白鼎公而言,还有什么比桃李满天下更让他感到开心的事呢?这岂不就是天下最好的礼物吗?
明白此中深意之后,在场诸多学子都对邵曦敬佩不已。作为读书之人,他们敬佩邵曦的不是他懂得揣度师长的喜好,而是敬佩他真正懂得师长的理想与抱负。
此时,白鹭书院的众门生才真正对面前的这位少年心悦诚服,也在此刻才真正将邵曦这位年纪轻轻的师叔放在心上,不敢再有半分轻视。
白鼎公此时是最开心的,创办白鹭书院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遇到一个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念之人,也是第一次收到看似普通,却真正寓意深刻的礼物。
“文启,你回头便带人将这两颗树种种于书院正庭石台的左右两侧,记得还要请邹掌祠来主持执礼仪式,须当郑重。”
杜文启见白鼎公都这么说了,此时也不敢再有微词,急忙躬身应是,心中却是暗自诟病邵曦取巧。
他想的没错,邵曦就是取巧。头天晚上邵曦自己都说过,礼物不在贵,而在巧。
赠礼之道,便是要知受礼之人心中所想,礼物要送到对方的心坎儿上,未必一定要贵。很多人认为贵重的礼物会打动对方的原因是绝大多数受礼之人本身就贪恋贵重财物,所以年长日久之后便让人产生了错觉,以为礼物越贵重越好。
白鼎公今日甚是开心,前晚刚收的门生便是当年与自己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风长临之子,如今得见此子不仅才思敏捷、谦和稳重,更是心思通透,刚一入院便已获得众门生的敬服,说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邵曦,今日你所赠之礼老夫甚是满意,在这里老夫允你一事,无论是何事你只管提,老夫定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这个奖励看似简单,但书院内所有的人都知道,白鼎公从来不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哪怕是那些朝廷大员前来白鹭书院拜会,若有所求都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而如今白鼎公亲口说出会应允邵曦一事,而且是无论何事,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当今圣上了,这如何能叫人不羡慕?
邵曦看了看左右,上前躬身施礼,说道:“学生确有一事恳请恩师应允,只是此事有些私密,学生能否请恩师移步房中说话。”
在场众人一听邵曦此言,便开始偷偷的低声议论起来,想是所求之事并非小事,不然也不会避开他们,于是纷纷开始猜测所求何事。
白鼎公微微一笑,他知邵曦真实身份,有些话要避开众人与他讲也是情理之中,因此并未感到惊讶,只当是又要谈及前晚所谈之事,故而请求私谈,自当答应。
起身对邵曦说了句“跟我来吧!”便转身走进书房之中,邵曦也紧跟其后进了书房。房门一关,只留一众满脸疑惑的门生站在门外。
就在众人正议论猜测之时,不想却从书房中传出了白鼎公的怒喝之声。
“你怎会提出此等请求?其他诸事我皆可允你,唯独此事不要再提,没得商量。”
门外不论是白锦卿及胡玉山等人,还是其他的众位学子,就连杜文启在内所有人全部傻眼。白鹭书院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见过白鼎公如此大声的怒斥过任何人,也从未见白鼎公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邵曦这小子在里面说了什么?是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吗?能惹得老夫子如此愤怒,他小子真是开天辟地,旷古烁金第一人!
杜文启一瞧这架势,不能再让这些学子站在门外了。
这老夫子是书院的脸面,如今这般愤怒,若是再被这些门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好啦,好啦!所有人礼品也都送过了,老夫子的教诲也都听过了,都莫要在此逗留了,散去散去吧!”
各位门生也都识趣,听杜文启如此一说便纷纷散去,只有白锦卿几人觉得不放心,于是在不远处的亭中坐下等候邵曦的消息。
杜文启见人已走的差不多了,看了看亭中的白锦卿几人,摇了摇头也识趣的离开了此地。
“一来就惹老夫子发这么大脾气,真是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