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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锅,家里晒滴鱼干,诺,尝一锅,鲜滴很。”眼镜男嘴角抽了抽,一脸尴尬的笑容。
大头也不客气抓了一把,就往嘴里送了一条。四川人对美食的研究确实做到了极致,丝毫不起眼的鱼干入了嘴,略带的咸甜让大头的味觉像是逢了甘露般。
大头也不是小心眼之人,虽然眼前这个眼镜男让他的心里很是恼火,但一个大男人要是揪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也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味道阔以嘛”大头嘴里呜哝呜哝也说着一口川话。
大头的老家本就是秦巴大山中的一个小盆地,北倚秦岭,南屏大巴山,刚好夹在陕西和四川的中间。
未改革前这里本是独立的一个省叫做秦巴省,到了后来便被划到陕西境内。虽然这样,但秦巴大山里的人依旧是保持着独特的南北融合的生活方式,吃的主食是米但也会种植小麦。
原本在古代是得天独厚的北方鱼米之乡,纵然是战争年代因为地理优势也很少打到那里去,结果改革开放后反而被这大山缚住了手脚,正真成了一群山里人,迈不出跟上时代的步子。
“嘿嘿,味道肯定四阔以滴嘛”眼睛男一看大头没有和自己生气立时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闯过社会的老油条就是这样,看脸色总是贼得很。
大头忽然有些不悦,因为他瞧见那个小鬼依旧是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鱼干满嘴的口水。
“小兄弟,咋喽?莫不四鱼刺卡主喽?”眼镜男看着大头皱着眉头连忙问道。
“嘿嘿,没事”大头笑了一下,没太在意眼镜男的表情。“你先坐着啊,我去解个手。”
“好滴,好滴,你去嘛”
大头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车厢的连接处,插在排队等厕所的人里,大头把裤兜里的鱼干分出来一条握进手中。
“臭死个人呦,谁吃了啥子个,拉的屎都能熏死个人呦”一个女子扇着手从厕所里挤了出来。
大头连忙捂住鼻子,虽然隔得老远但是开了一条缝的门依旧是散发出来一股恶臭,闻着直让人胃里反酸。
等了有一会,大头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捂着鼻子走完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钻进厕所了。刚一关门恶臭依旧是顺着鼻腔挤了进来,这臭味就像是藏在洞里的死老鼠,放了两月才被翻出来。
也懒得管那么多,大头脱了裤子就开始尿尿。
“我就知道你要跟过来。”大头抖了一下,边提裤子边说。
转过身来,大头看着正定定瞧着自己的那个鬼孩,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连忙又捂住鼻子。“说吧,叫什么名字?”
“王小花”鬼孩脸上有些胆怯的看着大头。
“啥?”大头被这名字吓了一跳,心里说一个男娃家愣是起个女娃的名字,不知道大人是咋么个想的。
大头拿出一根针,小孩瞬间向后退了几步,一脸的惊恐,两个大眼睛满是害怕。
“我又不刺你,怕个毛。”大头知道针是克鬼物玩意,在小册子里他读到过,茬子道用的器物就有这个。
不过眼下大头是有别的用途。他拿出一张作业纸,咬着牙用针在手指上一刺,歪歪扭扭在纸上写出王小花几个大字。
然后大头使劲嘬了一口手指便把小鱼干裹进纸里。
嗤啦一声,纸在火柴上燃了起来。鱼干油脂含量本来高,不一会儿就烧成了一坨黑炭。
大头看着手里握着一根的鬼孩,连忙又捂住鼻子。“小花,好好吃,吃完就别来烦我了啊。”
鬼孩本来已经将鱼干喂进嘴里半拉,听见大头的话又把鱼干拿了出来。满脸的委屈瞧着大头。
大头心里低骂了一句老子又不欠你的这么看我干嘛,就转身一步出了厕所。
回到座位的大头心里还在想咋那么臭?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大头不禁嘀咕了一句不是说火车是通风的么?
“小锅,火车通风通风滴。”眼镜男满脸的兴奋“窝晓得勒,火车哈面(下面)有个道道,火车只要一开,道道就打开,风就吹进来喽。”
“呦呵?”大头笑了笑“没想到老哥懂的挺多的。”
“嘿嘿,小锅说笑喽,窝以前修过火车,所以懂一点,就一点,不多不多。”说完,眼镜男扶了扶眼镜框子。
“你可是知道火车这玩意咋个跑滴么?”眼镜男一脸的严肃。
“不知道,我山里来的,没听说过。”大头心里笑了笑,他是瞧出来这眼镜男就是个显摆人,自己刚好路上闲得慌有个人给自己来聊天解闷何乐而不为?
“这个怕是要说到很久很久以前”眼镜男一口川音拖得老长,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像是已经出了神。
“一北多年前,一锅叫德里维斯克滴外锅人,他四一锅矿山技师,矿山技师你晓得不?说白喽,就四挖煤滴,有一天他觉滴挖煤累滴很,就烧锅烟蹲在门口口上想呀,想呀,咋么锅才能不这么累咧?么想到,窝锅外锅人还真滴给想出来老,你要知道人类滴文明都是懒人家推动滴……”
听着眼睛男的口若悬河,大头心里从开始的嘲笑慢慢变成了吃惊。他从没见识过一个人能把历史和扯淡结合的这么完美,听着眼镜男的话他仿佛感到自己以前读的课本都是假的。
那个造火车的德里维斯克搞不好真的是抽了根烟就把火车给想了出来,查理就是操着一口四川话喜欢到处约妹子嫌路途遥远才真正把火车造了出来。
大头慢慢对这个眼镜男有了一些佩服,这佩服是发自内心的,大头心里只对自己说这是个人才,要是这个人去当个说书的怕是单田芳都没口饭吃了。
但要是这人是个骗子哩?大头忽然感到鸡皮疙瘩都快要掉下来,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
反正大头通过这个眼镜男对外面的世界更是好奇,到底这世界有多大?藏着多少不世出的奇才?刚满十九岁的他难免还是有些孩子心,兀自幻想了起来。
“小锅”眼镜男拍了拍大头“刚才窝们才说到火车咋么锅来滴中国,这锅又要提到一些子背后滴事老。先说清朝滴窝些辫辫,他们阻拦……”
大头连忙伸手打住了眼镜男的话,经过了这么久的畅谈,大头已经对眼镜男的佩服又上升到了一个层次,这人不禁讲故事不一般体力也是真的好,这半天唾沫横飞愣是没有喝一口水。
“你说你说半天也没说这个火车到底是咋跑的,一点正题也没带。”大头看眼睛男脸上有些不开心,怕是自己刚才伤了人家面子就又起了个话头。
“咋么锅跑滴,嘿嘿,小锅窝看你也是读过书滴人吧?难道这锅也不晓得嘛?”眼镜男的脸上有些骄傲,他是明显等着大头回答一句不知道,好说到他心窝子里。
可是大头既不想太直接驳了他的面子,也不想再听他说下去,眼珠子一转就说:“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这火车肯定靠的是气跑的,对吧?”
“对头,对头,你咋么锅晓得的?”
“你想呀,这火车人没上来它不动,人一上来,他就跑起来了,跟个牛车一样。你说是不是被车上的人气的?又吵又闹让头牛也安生不得。”
“哎,你这锅说滴不对,哪能这么锅说,这锅气又不四那锅气……”眼镜男话到一半,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
脸上抽了抽,笑着说:“嘿嘿,你这锅小锅贼滴很呀,拐着弯弯骂窝哩。”
大头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趴在桌子上想睡一觉。
突然,大头吓了一跳,他竟然发现那个鬼孩正蹲在桌子下仰着头定定的瞧着他。
大头拧着眉头,嘴里满是怒气低声道:“你这小鬼缠着我干嘛?不是鱼干也给你吃了么?”
只见鬼娃听见大头的喝骂两只大眼睛微微颤抖,满是委屈与惊恐。
“我,我”鬼娃从兜里拿出鱼干,上面还有依稀可见的牙印“我没吃,我还给你,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
“啥?”大头脑袋转不过来,“你个小鬼都死了还要我救你做什么,早点找个地方散了执念投胎去吧。”
鬼娃听见大头的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滚珠子一样连成串往下掉。不过这嚎啕大哭也就大头听得见,旁人还是坐着的坐着躺着的躺着。
“你哭个啥?”大头心里更是火大“我又没招惹你。”
“大哥哥,求求你帮帮我,我想我妈妈了,求求你了。”鬼娃哭着不说,还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大头的腿。
大头本想一甩腿将鬼娃踢出去,毕竟对于幽冥之物大头从小心里就是万般抵触。但当听见这鬼娃提起妈妈两字时,刚经历了离别之痛的大头难免心里有些不忍。
“唉,你说吧,我看能帮得上什么。”大头叹了口气。
鬼娃瞬间眉开眼笑,泪珠子和鼻涕糊了一脸,小孩心思就是这样简单,哭的快笑的也快。
“大哥哥,我就求你帮我一点点小小的忙。”鬼娃伸出右手食指,又用左手掐着指尖打着比方。
“那你就快说”大头有些不耐烦。
“我想求你帮我把我身上压着的东西挪开,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累得很,让我走不出这火车。”
“啥?”大头忍不住一声大叫。他自然明白这鬼娃说的身体指的就是尸身,可是听这鬼娃的意思它走不出这火车是因为尸身被什么压住了,那不就是说鬼娃的尸身就在这列火车上吗?
“小锅,你咋地咧?”眼镜男拍了拍大头的肩膀,原本和别人又起了话头的他被大头这一声给吓了一跳。
大头抬起身子一看周围的人都用着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摸了摸头嘴上打了个哈哈“嘿嘿,没事,没事,刚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呦,小锅,我可给你说这锅噩梦可是了不得,周庄解梦你晓得不?”
大头一看眼镜男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连忙推辞了几句自己这个和周庄没多大关系,就又赶紧趴在了桌子上装睡。
“小鬼,你的意思是你尸身还在火车上?”
“嗯”鬼娃点了点头。
“在哪里?”大头脸上有些不安。
“在哪”鬼娃伸手一指。
大头坐起来顺着鬼娃的手指看了过去。
竟然是那?大头心里登时清醒,怪不得我就说这厕所哪能这么臭,原来这不是屎臭味,是尸臭味。
“小锅,你又咋咧?”眼镜男看着大头满脸的震惊连忙问道。
“让一下”大头没理会眼镜男,挤着人群走了过去。
因为已入半夜,这节车厢除了眼镜男精神饱满的耍着嘴皮子外大多人都乘着难得的凉爽睡下了。
大头打开厕所门,一股刺鼻的酸臭让大头胃里一阵翻滚,大头连忙挤进去关上厕所门,捂住鼻子。
“就是这?”大头看着鬼娃。
“嗯”
“你尸体在哪?”
“就在上面。”鬼娃的伸手指了指头顶。
大头抬头一看,原来鬼娃说的是火车的隔断。(老式火车的车顶与车厢都有一层隔断,也就是用来放置杂七杂八物品的空间。)
大头踩着洗手台子就爬了上去,拧开螺栓,用胳膊一顶。砰的一声铁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可能是厕所的隔断太久没有用过了,铁锈掉了大头一脸。
大头连忙底下头使劲眨巴眼睛,用手拍了拍脸上的锈渣子。
随着铁锈的掉落,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刺鼻的臭味,黏糊糊的钻进大头的鼻孔。
这次大头闻了出来,这就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比家里死老鼠的味道还要浓稠百倍。
嗤啦一声,大头划了根火柴,借着火柴微弱的光他慢慢将头伸进黑暗的隔断里。
火柴的光晕照的大头眼睛有些疼,他把火柴稍微往远里举了点,眯着眼仔细的瞧着。
模模糊糊的视线看清了个大概,隔断约莫有半米多高,呈拱形。可能是因为里面杂七杂八的货物太多,火柴光只能看清周围约一米的距离。
突然,大头发现就在自己鼻子前放着的一个蛇皮袋子在轻轻的蠕动。
冷汗从大头的脑门上滑下来,他眼睛睁的老大,喉咙里使劲咽着口水。
就在大头将手轻轻的去摸向口袋时,口袋瞬间拉出一条半指长的口子,一个毛茸茸灰色的东西一缩一缩。
大头吓得啊的一声大叫,伸手就拍了过去,重重落在袋子上的手只觉得一阵软软的感觉。
一只灰毛大老鼠一下从大头的脑袋边窜了过去。
大头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只觉得刚才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嗤啦一声,大头又划着了一根火柴,拍了拍胸脯将头慢慢又伸进隔断里。
登时大头嘴半张,两只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炸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捶了一下。
一双死鱼目一样泛着青光的大眼睛挂在一张像是老树皮的脸上,端端的立在自己眼前。
老脸紧紧的贴着大头,只有不到一根手指的空隙。大头都能感到轻微的呼吸在一下下撩动着自己脸上的汗毛。
这张老脸微微张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发黑的黄牙,像是被用锉子挫过一般尖锐。
青眼珠子呆滞的转了一转,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小兄弟,你是来找我的么?”
只见这张老脸翘着嘴一笑,干瘪的嘴唇瞬间裂开了一道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