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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苏醒之际,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他只觉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尝试运转内力,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他凝神内视,试图探寻体内的变化,但也是徒劳无功。
“步大侠,你终于醒了。”
郭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春风拂面。
易逐云心中一动,问道:“敢问郭大侠,是何人将我带回此处的?”
郭靖沉声道:“是小女芙儿带你回来的。她发现你时,你已是气息全无,但过了两日,你竟又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伤你至此?”
易逐云长叹一声,道:“燕无痕、达尔巴、智空,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和尚。那燕无痕曾是明教左使,蒙古金轮国师的师弟。他曾算计李莫愁,使她修炼了残缺篡改的五毒秘传……”
他将李莫愁之事也简单说了一下。
郭靖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此人行事隐秘,江湖上确实鲜有他的传言。”
易逐云话锋一转,问道:“我此刻无法运功,这又是何缘由?”
郭靖沉声道:“我感觉到你的身体正在自行恢复,但冲脉、带脉和阳维脉已然断裂,内力无法顺畅传输。任脉虽然受损,但也在缓慢恢复之中。”
他安慰道:“步大侠请放心,我们定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治好这伤势。”
易逐云诚恳地道:“让郭大侠费心了。若是治不好,那也是我命中注定。”
这三处经脉被无痕那一掌震断,要想修复并不容易。若不是最后关头他施展九阴真经的“闭气秘诀”装死,再挨上无痕一掌,他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对于郭芙救了他一事,易逐云心中倒是有些意外。这个“蠢女子”竟然没有趁机杀他,也算是他命大。
郭靖客气了几句后,便让他好生休养,随即告辞出去。
不一会儿,有人步入,走到榻旁。
易逐云缓缓阖目,假装睡着。
“狗贼,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原来是郭芙。
她手中竹条破空声响起来,“现在对我说:‘郭女侠,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否则我每日抽你一百下!”
易逐云不为所动,心想: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否则会因为登门槛效应,吃更多苦头。
啪的一声,那竹条抽在他腿上,刺痛感传遍周身,但他一声不吭。
“照我说的做!”郭芙命令道。
易逐云心想:“此刻我若大声叫喊,她的父母定会闻声而至,将她拦阻。然而,依照这货的性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地儿,我是没法再待下去了……”
他缓缓开口:“郭女侠,家母曾言,‘打是亲,骂是爱’。你若觉得我之前行为无礼,冒犯了你,不妨随便动手教训我。”
“一派胡言,满嘴胡话!”郭芙嗔怒道。
“你若愿意,尽管痛骂我一顿便是,无论你怎么骂,我都不会还口。”
易逐云淡淡地说。
郭芙心想:“这恶贼欺辱于我,莫非是想我骂他打他?世上怎会有如此变态之人?”
她冷哼一声,道:“我便叫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来教训你,看你如何应对!”
易逐云心头一紧,知晓大小武定会听从郭芙之命,这蠢货何时变得如此聪明?
为了对付自己,智商见涨!
他心中念头急转,说道:“无论他们如何待我,我都当是你所为。你心中害羞,我是能够理解的。”
郭芙心中疑惑:“害羞?”
她瞬间明白,对方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调戏自己,还耍无赖,企图用言语堵住自己,不让自己收拾他。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那便既不打也不骂!
她冷冷地道:“你且放心,我既不会动手打你,也不会骂你。我会寻个几十斤的木箱压在你身上便是。”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易逐云心中忐忑,寻思着是否该低头认怂,道歉是否能减轻自己的苦难?但他知道即使道歉,也不过是少受些皮肉之苦,终究难以逃脱。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闭着眼睛。
腹中饥饿之感袭来,他摸了摸身上,将剩下的那颗九花玉露丸服下,又将身上那小瓷瓶的玉蜂浆一饮而尽。
郭芙步出房门,武敦儒与武修文二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郭芙低声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你们谁先进去?”
两人相视一笑,武敦儒狡黠地溜入屋内,而郭芙则与武修文守在门外,警惕地观察四周。
易逐云听得开门之声,误以为是郭芙再次前来,便不以为意。
闭目养神,准备睡觉。
武敦儒蹑手蹑脚地走到榻旁,弯下腰,盯着易逐云,低声骂道:
“你这恶贼,竟敢欺辱芙妹,我本该痛打你一顿,但念在你此刻无力还手的份上,我便暂且饶你一命……
“不过,你必须如实告诉我,李莫愁与你究竟有何瓜葛,你怎会拥有如此多的冰魄银针?”
易逐云微微睁开眼,淡淡道:“李莫愁乃我师姐,但她因故被逐出师门,还偷走了我的一本剑谱,我此行便是为了寻回那本剑谱。”
武敦儒眉头紧锁,疑惑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易逐云话锋一转,又道:“武兄弟,你可知如何让郭小姐对你倾心?”
武敦儒一怔,问道:“有何妙法?”
他竟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易逐云微微一笑,道:“此刻你与你弟弟与郭小姐的距离相等,若你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你便比你弟弟更近了。你缺少的,正是那份男子汉的勇气,那份敢于向前一步的勇气……”
他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意图让武敦儒缠住郭芙,以免郭芙前来报复自己。
武敦儒听罢易逐云所言,沉吟片刻,便独自退出了房间。
郭芙见状,好奇道:“大武哥哥,如何?”
武敦儒笑道:“我痛骂了恶贼一顿,他竟然泪眼婆娑。”
郭芙闻言大喜,随即转向武修文,吩咐道:“小武哥哥,你也去教训那狗贼一番!”
武修文应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武敦儒看着郭芙的侧脸,心中小鹿乱撞,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低声唤道:“芙妹……”
郭芙转头看向他,问道:“大武哥哥,有何事?”
武敦儒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芙妹……我……我想问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他对郭芙情愫已久,听了易逐云的话后,心中勇气倍增,终于鼓足勇气表白。
郭芙一怔,轻声道:“大武哥哥,你对我的好,我自然知晓。小武哥哥虽未明言,但我也知他对我情深意重……你如此体贴我,我心中之苦,你又岂能不知?”
武敦儒心中一酸,泪水竟夺眶而出,哽咽道:“芙妹,你若嫁与他人,我……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正说着,武修文也从房间中走出。
……
接下来的三日,郭芙果然没来报仇,但郭靖每日都会如期而至,为他运功疗伤,这份恩情他心中自是感激涕零。
此刻,除了那断裂的三条筋脉尚需时日恢复,无法使用内力外,其余伤势皆已痊愈,行动自如。
又过一日。
易逐云偷偷溜至马棚,却发现那匹从察合台手中夺来的骏马竟已不在,心中不禁失落。走出马棚,独自叹息,忽见郭芙策着小红马急驰而来,他忙躲进一旁的草垛之中。
待郭芙将小红马系好缰绳,武敦儒也骑着马随后而至。
易逐云这才发现,自己那匹骏马竟被武敦儒占为己有。
“芙妹,这马虽是好马,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你的小红马。”
武敦儒边系缰绳边夸赞道。
郭芙笑道:“那是自然,小红马乃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恶贼所夺那匹,充其量也只是千里挑一。”
武敦儒连连点头称是。
郭芙刚要出马棚,武敦儒突然拦在郭芙面前,目光灼灼,认真地问道:“芙妹,那日我对你所说的话,你究竟作何打算?是应允我,还是……”
郭芙嘴角轻扬,缓缓道:“大武哥哥,我知晓你对我的深情厚意,但……你需得体谅我的难处。你们兄弟二人,我都珍视,不想伤了任何一人之心,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
武敦儒面露苦涩,眼中委屈巴巴,颤声道:“芙妹,我……我虽不及弟弟那般擅长言辞,但我比他更勇敢,更有决心,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芙轻轻摇头,柔声道:“大武哥哥,你的好我怎会不知?小武哥哥同样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他虽然寡言少语,但心意我都看在眼里。”
武敦儒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一声,道:“我这就去寻他,看看他是否真的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郭芙则如同春日里的蝴蝶,轻盈地跳跃着离开马棚,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易逐云在草垛后听得真切,心想:“这蠢货,竟也有几分本少侠的风范,不愧是我的战友!不过,本少侠对人一片真心,从不会玩弄感情。”
他稍作等待,便从草垛中走出,走到那骏马前,轻抚马颈,低声道:“如此神骏之马,岂能落入庸人之手?你今后便叫……影月追云驹。”
说完,他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正欲离去,却见郭芙拦住了马棚的出口。
易逐云没想到会如此巧合,只得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郭大小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他勒马欲走。
郭芙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好一个偷马贼!我爹爹为你疗伤数日,你要走也得打个招呼才是!”
易逐云看到她手中的竹条,苦笑道:“他日若还能活着,必定亲来拜谢令尊大恩。”
他心中一阵酸楚,不愿与她多做争执,深知这“蠢女子”若是辩论不过自己,定会恼羞成怒,届时若是斗她不过,自己恐将吃个大亏。
郭芙面色冰冷,转而厉声问道:“那日,你对大小武哥哥说了些什么?”
易逐云眉宇微蹙,缓缓道:“不过是一些劝勉之言。我告诉他们,要勇敢一些,否则若是有一日命运不济,如同我这般身受重伤,成了废人,那岂不是要遗憾终身?”
郭芙手中竹条挥舞得更为凌厉,破空之声呼呼作响,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若不想被抽,便自己滚下马来,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易逐云却是不以为意,马鞭一挥,策马疾驰而出。
郭芙身形一闪,避开他的去路,怒喝道:“狗贼,你休想逃脱!”
她转身冲进马棚,一跃而上小红马的马背,疾驰而去追赶易逐云。
二人一前一后,追逐了十余里路,郭芙终于追上了易逐云。
她自马背上跃起,凌空一脚,将易逐云踢下马来。
易逐云被摔得七荤八素,心中怒骂连连,但此时他毫无还手之力。
郭芙跃到一旁,冷冷地骂道:
“狗贼,你倒是跑啊,继续跑啊!”
易逐云挣扎着爬起身来,目光避开郭芙的视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郭小姐,你究竟意欲何为?这陆家庄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离开?
“你若要报仇,尽管动手便是,用锤子砸我几十几百下,再用竹条抽我几千下,反正我也反抗不了。
“你若能将我打死,倒也是解脱了,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不如早些去地下与亲人团聚……”
郭芙听罢心中不禁一酸,愣在当场。
她原想以武力回敬他之前的欺辱,但此刻攻守之势逆转,她竟不忍心下手。
易逐云忽地转身,目光柔和地望向她,微微抬起下巴,伸手指向自己的咽喉,柔声道:
“郭姑娘,若你心中有恨,便用你手中之剑,从此处割下我的首级吧。我们毕竟并肩战斗过,若能在战友手中死去,我亦心满意足。”
郭芙心中一动,回想起两人共同杀退蒙军斥候的日子,不禁骂道:“你这人,胡言乱语,谁要取你性命!”
原本她打算好好折磨易逐云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但此刻却不知怎的,竟无报仇之心。
易逐云偷偷观察她的神情,见她未有动作,心知自己的示弱之计奏效,于是走到自己的马匹前,回头道:“郭姑娘,后会无期!”
郭芙叫道:“你戴着那面具作甚?莫非是面目丑陋,不敢见人?”
易逐云哈哈一笑,道:
“正是如此,怕吓着姑娘。”
他未料到郭芙带自己回陆家庄时,竟未摘下面具。他又摸了摸身上,发现身无分文,自己再次成了身无长物的少侠。于是又道:
“郭女侠,可否慷慨解囊,借我些银钱,以解燃眉之急?”
郭芙想起上次被他“劫掠”之事,怒道:“滚开,上次你抢我的还没还我呢!”
易逐云翻身上马,朗声道:“待你妈妈找到李莫愁,让李莫愁还你,她欠我四十八万两白银……”
他驱马前行,不过十数丈之远,便听得马蹄声急,郭芙已然策马追至,她叫道:
“你若肯摘下面具,我便借给你!”
易逐云心中暗笑,没想到本少侠也要看脸吃饭?然而此刻他银钱紧缺,确实需要周转。再者,这面具戴了多时,也确实不便再戴,无痕那只臭老鼠,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他勒马驻足,见郭芙盯着自己,似乎很是好奇。他心中一动,便故意叹息道:
“我古墓派规矩森严,平日里弟子们皆以面具示人,但你我二人并肩作战,且我时日无多……”
他取下半边面具,朝郭芙淡淡一笑。
郭芙见他面如冠玉,英气逼人,竟远胜于那武家兄弟,心中不禁一动。且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更让她惊讶不已。但想到他经脉已断,不禁惋惜,可惜是个废人。
易逐云继续胡言乱语,说道:
“我派门规森严,入门弟子都要立下誓言,行走江湖之际,必须以面具遮面。倘若真容被女子窥见,便须娶对方为妻。女弟子亦是如此……
“然而,如今我武功尽失,已成废人,这规矩于我而言,不过是空谈罢了……”
郭芙见他落寞,心生怜悯,劝慰道:“你不必过于悲伤,世间女子众多,总有与你匹配之人……”
她话未说完,忽然醒悟,便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钱袋,抛向易逐云。
易逐云接过钱袋,嘴角微扬,笑道:“多谢郭女侠慷慨解囊,愿你与小武兄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他对郭芙并无半点情愫,此举不过是戏弄二人,日后相见之日遥遥无期,即便再见,有莫愁儿在侧,她又能奈我何?
郭芙见易逐云渐行渐远,又喊道:“喂,你要去哪里?若我娘亲寻到李莫愁,该往何处寻你?”
“南去,清水县玉女峰。”
易逐云的声音远远传来,渐渐消散在风中。
郭芙见他背影远去,想到自己看了他真容,心中微觉愧疚,但随即想起往日所受之苦,便将这些情绪抛诸脑后,暗自冷笑一声,心中骂道:
“这恶贼,好似我欺辱了他一般。他以重锤打伤我,劫持我,又不知踢了我多少脚,抽了我多少下,还逼我背他那‘寿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