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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边?”他们立在平台边缘,四周都模糊不清,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边去。谢艺盯着平滑如镜的地面,目光变得锐利,任何一丝微小的痕迹都不放过,片刻后说道:“跟我来。”四人迅速穿过平台。
这会儿一行动,程宗扬才发现他们三个都是藏踪匿迹的大行家。三人藉着雕像的掩护交替前行,谢艺动作简捷精准,凝羽最擅长利用阴影和光线的变化隐藏踪迹,自己跟在后面,几次看不清她的身影。
就连武二那粗胚都从猛虎变成狸猫,脚步轻捷无声,算是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平台尽头只有一个入口,里面是一条平整的甬道,鬼王峒的洞窟大都是自然形成,即使有斧凿的痕迹也凸凹不平。
看来这里就是通往鬼王宫的唯一通道。萨安说的也许都是真的,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声音,整个鬼王宫就像一口废弃的石棺,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只有程宗扬能感觉到,这里的死亡气息是那样浓郁,仿佛有成千卜万的生命在这里消失。甬道很长,走到一半时,程宗扬听到身后轻微的响动。那是易彪他们,多半他们攀上平台的时候也被那些石雕吓住,才传出动静。
谢艺不时俯下身,查看地上的痕迹,忽然他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有一行脚印朝这边去了。”谢艺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门洞。
程宗扬努力睁大眼睛,也没看出他说的脚印在哪里。谢艺用手指勾勒了一下,指点道:“用眼睛的余光看。”程宗扬转过眼睛,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才勉强看出那里颜色微微有些发白。
“是小紫。她还带了一个人,脚步比平常要重。”程宗扬连那是个脚印都看不出来,更不用说辨别出是谁的“也就你能看这么仔细。你说怎么走,我们听你的。”
武二郎道:“鬼巫王呢?他在什么地方?”众人同时看向正对着甬道的大门,闭关的鬼巫王很可能就在那扇门后面。
“不管他。我们先找到乐姑娘。”武二郎挠了挠头,悻悻跟着三人朝那个门洞走去。四人中程宗扬关心的是乐明珠,谢艺在意的却是小紫,至于武二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点找到鬼巫王那家伙,好打扁他的睑。
门洞内是一条笔直的长廊,一踏进走廊,程宗扬就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前方等着他们。谢艺右脚落下,与地面轻轻一触,然后猛地抬起“退!”
最后面的武二郎虎躯一弓,用他铸铁般的背脊朝后撞去。凝羽旋身而起,手掌在洞顶轻轻一托,悬在半空,一边伸出手来接程宗扬。
谢艺在前,武二郎在后,凝羽挡在上方,可程宗扬仍感觉到那个巨大的危险正朝自己逼近。他刚拔出双刀,便看到两侧的岩壁上透出灼热的红光。岩石融化般变成大团大团火红的岩浆,翻滚着朝众人涌来。
接着奔涌的岩浆中,猛然挺起一个可怖的身影,它昂首嘶吼,庞大的身体上不断滴下火焰,然后张开火爪,远远抓向凝羽。程宗扬大喝一声,双刀如同猛虎的利齿,狂劈过去。
突然脚下一软,双脚彷佛踩在泥浆上一样陷入地面。身体仿佛被烈焰吞没,皮肤传来无法忍受的灼痛。程宗扬看到凝羽惊恐的目光从头顶射来,她竭力伸长手臂,试图挽住自己。
但自己双腿却像被岩浆牢牢吸住,无法摆脱地朝下陷去,离她越来越远。就在被岩浆吞没的刹那,他看到凝羽松开手掌,毫不理会火魔袭来的焰爪,像扑火的灯蛾一样从洞顶跃下,投向自己被烈焰包围的双臂。
身体被炽热包围,皮肤仿佛被烈焰噬穿,骨头似乎冒出青烟,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干枯。只有大脑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让他不顾一切地用双刀在岩浆中劈砍。
就在程宗扬再无法承受的时候,刀锋突然一空,身体仿佛从烈火交织的地狱穿过,灼目的火红退去,眼前出现一片绚丽的光辉。如同幻觉一样,翻腾的岩浆消失了。
自己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厅宇中,头上拱形的穹顶镶嵌着无数明珠,光芒交相汇集,如同光华夺目的星河,灿烂得令人无法仰视。程宗扬双手拄刀,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咙仿佛被烈火炙伤,传来丝丝痛意。
眼前绚烂的星光之下,矗立一个圆形祭台。一个男子立在祭台前,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柄长枪,宽大的黑色斗篷从他肩头垂下,几乎覆盖了整个台面。在他手边的木架上,放着一面银镜。
他头上没有鬼角,长发从肩头直披下来,与黑色的斗篷融为一体。他面容出入意料的年轻,皮肤像从来没有接触过阳光照射,苍白得毫无血色。他凝视着程宗扬,双眸深邃而黝黑,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程宗扬”男子平淡地说道,目光审视着指间一枚小小的竹片。程宗扬认出那是自己给的名片。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眉毛和发楷都被烧得蜷曲。
身上的衣物虽然完整,但像被高温烧炙过一样,变得又干又脆。他不明白,为什么被岩浆淹没,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阁罗。”男子冷漠的声音响起。程宗扬这才看到祭台旁的阁罗。他无比谦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脚下,肩膀不住战栗。
“你真是个笨家伙。”男子道:“你根本不知道给我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愚蠢,简直是可耻。”
阁罗额头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水,连看也不敢看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吸了口气,用冒烟的喉咙叫道:“鬼巫王!”男子无动于衷地翻看着竹片。
然后抬起眼“你额角的伤痕从哪里来的?”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实质,被他目光一扫,太阳穴上的伤痕仿佛被吸引一样,霍霍眺动起来,二晅就是天命主人的标记吗?”
鬼巫正像是任询问自己“这样强烈的生命气息难怪连炎煞的烈焰也无法把你击败啊。”阁罗充满懊悔地说道:“神圣的主人,阁罗受到了欺骗,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鬼巫王打断他“是你自己欺骗了自己。
我告诉过你们,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达古都被金灿灿的钱币蒙蔽了眼睛。”阁罗惭愧地低下头。
“你犯了太多的错误,阁罗。我让你管理归附的奴隶,你是怎么做的?”阁罗汗流浃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小紫,你还被蒙在鼓里啊。”鬼巫王气恼地抬起脚,踏在阁罗脑后“笨蛋阁罗,听听红苗人的秘密吧。”
鬼巫王宽大的斗篷分开一线,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丝带蒙着,娇美的脸上充满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动一动,似乎正举着臀部,在斗篷内与鬼巫王父媾“尊敬的主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娄蒙受到蛊惑,决定与花苗人一起来刺杀鬼巫王大人。
我发誓,他们只是无知,一日一知道主人的伟大,娄蒙和苏荔都会成为主人最忠诚的奴仆”
鬼巫王严厉地对阁罗说道:“你错过了红苗人反叛的秘密,还把没有接受仪式的花苗人放到峒里,让他们杀害了我们的族人阁罗,你老得无法做事,还是那些温驯的奴隶让你放松了警觉?”
他踩住阁罗的脑袋,大声说:“我应该用你的皮做成战鼓,来警示我们的子民!”阁罗道:“如果能弥补错误,阁罗愿意献出自己的皮和骨头!”
鬼巫王忽然露出宽慰的表情“可你又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一个天命之人这件礼物太珍贵了,你将获得的奖赏远比惩罚更大。”
他为难地思索片刻“我还要再想想,究竟是给你惩罚还是赏赐。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来。”阁罗感激地把额头放在主人脚背上。
然后立即离开大厅,整个过程都没有看程宗扬一眼。身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额角那处伤痕却越跳越快,就像一头鲸鱼,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
这里是鬼王峒的最深处,所有的死亡气息都汇集于此,腹中的气轮飞速旋转着不断嘭胀,真阳源源生出,仿佛不会穷竭,这真是之前从未想过的意外好处。程宗扬盯着祭台上的男子。
自己无法猜测让整个南荒都为之恐惧的鬼巫王会是什么样,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如此年轻和苍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皮囊。
“年轻的天命者,”鬼巫王道:“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使命?”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心里嘀咕道:他不会把自己当成黑魔海的信使吧?
“不要想欺骗我。”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刚才,阁罗找到了你们遗留的四名伤者。
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宫殿里。如果阁罗还有一点智慧,很快就能把他们捕来。”程宗扬清楚记得,自己一行除去乐明珠还有十八个人,看来神通广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错的时候。
丹田中不断鼓胀的气轮似乎突破极限,使程宗扬信心越来越足,他举起刀“我不知道什么使命。如果有,就是干掉你这个魔鬼。”
鬼巫王冶漠地说道:“是吗?这就是你的天命?”程宗扬道:“鬼巫王,你恶事做尽,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鬼巫王佛然道:“我做了什么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