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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冒出数个人声,或远或近在自己耳旁不断回响:“云炫至今何在?”“他生死如何?”“师叔是被谁杀死的?”“如何应付九宸丹陵府?”君舆吓了一跳。
但立刻辨出是那正是自己的声音,顿时了然:原来这是我心中忧愁焦虑所在!他又走了几步,果然又是数件苦闷之事浮上心头。君舆心中烦忧,几乎不能举步,长叹一声,愁肠牵动之下,竟有了泪意。君舆素来心肠极坚,即使师傅师娘去世,他也只是略一垂泪,便过去安慰云炫。
此刻见自己泫然欲泣,大异平常,君舆心中不由一悚,慌忙默运司马青衿传授的口诀,玄明鉴虚诀即刻发动起来,他头脑一清,焦虑尽去。在那荒草间走动时,虽然忡忡忧思仍不断袭来。
但他自能洞若观火,不再受情绪所扰。他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片树林,枝叶茂密,枝干参天。树与树之间如老蚕吐丝,似蜘蛛结网,密密麻麻的连着无数细细的银丝。
君舆看着奇怪,伸手轻轻点向一根银丝,唐翩的笑脸立刻出现在他脑海之中,再去碰另一根,薛灵芸含羞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他心中顿时一暖,满腔都是柔得如白云一般的情意。
君舆默道:难道这便是情丝么?他见要穿过树林,就必然要断开那阻拦的银丝,想了一想,拔出剑来,就要去斩那银丝。
然而君舆才举起剑,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大痛,长剑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君舆大惊,慌忙催动玄明鉴虚诀,然而心旌依然剧烈摇晃,胸中五味杂陈,波涛起伏,不能自已。
君舆知道缘由,连忙收了斩断银丝的念头,这才在玄明鉴虚诀的导引之下,慢慢回复平静。他拾起长剑,暗暗点头:果然这情字一关,凡人终难堪破。他纵身而起,想从树顶上飞跃过去,可是他飞得越高,那树刷刷的长得也越高,始终不能逾越。君舆无奈之下,转念忖道:这是在我心里,不如以意念导引去处,何苦如此麻烦的寻找?
他主意打定,闭上双目,用神思不断搜索着心中那个怪影的所在之处。片刻之后,君舆鼻中嗅到一股奇异的花香,香气浓馥,又带着些许腐甜。
他睁开眼来,草原森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那花姹紫嫣红,色彩斑斓,但皆为同属,灿灿的开了一片。粗看上去摇曳生姿。
但凝神细查,便可见枝弱叶凋,连盛开的艳丽花朵都掩不住一股残败之气,就好象一个粗劣的园丁疏于培育,随意种植出来的一般,在那花枝遮盖之下,是无数乌黑秽物,微风吹来,更可见其下蠕蠕而动,不知是什么东西。
君舆暗暗心惊:此地看似绚丽,实则糜烂,我心中怎会有此一处地方?他又仔细去瞧那花,只见萼分五瓣,花瓣上同时具有四种不同颜色,就像是画画用的藤黄、朱膘等物打泼在上面一样。
颜色混夹间,竟依稀构成的图案,恰如一张森森大笑的鬼脸,望之可怖!君舆心头电闪,大惊之下浑身震颤:天魔花!我心中怎么会有天魔花?!
他无暇多想,运起从慕瑾那学来的欻火剑法,剑如火龙吐息,烈焰过处,天魔花灰飞烟灭,无数阴影在那熊熊火光中扭动身躯,吱吱惨叫。
君舆还要挥剑,心中忽然奔腾起热切的欲望来,功名利禄美人江山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划过。他知道是天魔花在诱惑自己,但比起那斩不断的情丝来,君舆却能压制住欲望。
他一边咬牙摧毁天魔花,一边想道:“我平日间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难道这天魔花能将人心中的欲念放大么?”他数十道欻火剑发出,天魔花被荡去一大片,地上豁然出现一个人形大小的残蛹。君舆近前观看。
只见那蛹壳坚硬,厚约一指,顶上破开,碎壳洒落于地,蛹内粘液早已干涸,如浆干的米糊一般挂附在壳内。其内之物破蛹而出,显然已有了不短时间。
君舆连见异象,心中迷茫,禁不住将手扶在那残蛹之上,摸了一摸,然而才才接触到那残蛹,他脑海中就象有一只大手,飞速拉开一块巨大帷幕,露出之前许多被遮蔽的事情来。
君舆惊心动魄之下,双目圆睁,浑身冰冷,额上汗水涔涔,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他猛地立起身子,大喝道:“袁夜来!给我出来!”一个黑影墨一般慢慢在花丛上凝聚,团成人形,叹道:“我以为只要躲着你,不让你碰到,你便不会发觉。
想不到你触到蛹壳,也能将我感应。”袁夜来形体渐渐转为清晰,望着君舆嘿嘿阴笑。他身高与君舆一致,年龄相仿,只是肌肉羸弱,双颊瘦削,脸色苍白。君舆一句话也不说,挥剑便斩。袁夜来一边躲闪,一边说道:“你杀我做什么?岂不知我就是你?”
君舆怒道:“休得胡说!”他这一个月来,得到司马青衿的悉心指教,功力修为都大有进展。
然而袁夜来与他共体,己进即是彼进,是故两人奇招迭出,你攻我退,竟是难分难解。打了一会,袁夜来停手道:“不打了!你杀不了我!”
说完站定身形,不避不闪。君舆一剑将他挥成两段,袁夜来桀桀一笑,两段身子截面间黑雾萦绕,不一刻便又长在一起,丝毫无损。
他说道:“我是你的欲望所化,你岂能将欲望灭绝?人若无欲,便是行尸走肉。就算大罗金仙,哪个敢说心中无欲?何必作此无用之功?”君舆大怒,长剑纵横划出,袁夜来依然不躲,任由君舆将自己斩得七零八落,再施施然长回原形。
君舆停剑不发,沉声道:“你从何而来?”袁夜来道:“你我心念已通,你非要问一遍才心安么?看到这满地的天魔花,聪明的就该知道了,谁叫你要用寒冰符挡一下呢?弄的花籽孱弱,不能完全转化。
从今之后咱们两人一体双生,竟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君舆攥紧拳头,袁夜来所作所为在他心中不断闪过,他几乎将牙都咬碎了,袁夜来道:“其实这样也不错。你放不下面子去采补女人,我去帮你采。
你看谁不顺眼,我就帮你打他。谁挡了你的道,我就帮你铲除。”他见君舆不说话,便拍了拍衣服,找了块大石坐下,笑道:“话说刚开始时,我还不太知道你的心意,见你喜欢那薛姑娘,就去帮你采了她,没想到你见到她难过,心中也难过。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太着急了些,后来看你们那眉来眼去的调调儿,老子心里也痒痒的挺舒坦,哈哈!”袁夜来平时小心翼翼的潜伏。
看着与君舆共有的身体越来越强,心中独自狂喜,此刻与君舆终于心念相通,便将他当成无话不说的同伴,再也抑制不住兴奋,口若悬河一般说道:“不过那臭师叔,咱们就不要再留恋了,此人碍手碍脚,杀了最干脆。
你瞧,占了这九成山,岂不妙哉?大丈夫若没有立锥之地,将来如何成大事?他那老婆,更是美得紧!我先遣了那个子骞过来探路,没想到他竟给我勾上了这么一位。”
袁夜来回想秦妙蕊床上的风流,垂涎欲滴,笑道:“你别看她平时冷若冰霜,床上那个火热风流劲头哈哈,真是难以形容,好在你能知道我的感受!下次我把她上得神魂颠倒的时候,让你变过来,也亲口尝尝味道如何?”
他正说得高兴,突然感到身上越来越重,再看君舆,只见他双手捏诀,紧闭双目,口中默念着什么。袁夜来额上青筋隆起,叫道:“玄明鉴虚诀?我也会!
“他捏了法决,念动司马青衿所传的咒语,便要反制君舆,然而他一念之下,即刻知道不妙,原来司马青衿在正教之中行止最为放诞不羁,行事有时几近于邪。他虽是不拘形迹。
但也担心过犹不及,误了道心,便创了这套立正本心,祛除杂念的玄明鉴虚诀来。袁夜来虽然渐渐壮大,但终究不是君舆的本心,故而一念玄明鉴虚诀,反而将自己大大削弱。
他心中已感应到君舆封印的念头,大叫不好,就要遁走,然而却被君舆牢牢锁住,难以脱身。
袁夜来双臂一张,十指箕开,天魔花上涌出团团黑气,被他迅速吸进掌心。君舆身上白光闪耀,凌空下击,袁夜来背后黑雾萦绕,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清禹等人牢牢守着静室院子大门,约两个时辰之后。静室的门打开了,君舆走了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说不出的疲倦,说道:“辛苦各位了,请回去休息吧。”
清禹等遵命散去,君舆独自在庭院内穿行,此时王平真已经出殡,众人或有余悲,但脸上已经可以见到笑容。
君舆也不说话,与众人擦身而过,他走到王平真灵位之前,双膝跪倒,久久不起。晚饭时分,有人来请君舆,君舆只是摆手不答。众人见他悲戚,只道他思念师叔。
也不敢上去劝他,便静悄悄将他一个人留在灵堂之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已经挂上屋檐,君舆还在跪着。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有人走到他的身旁。君舆鼻中闻到了暗暗浮动的女子体香,紧接着肩上一暖,一只如脂凝成的纤手放在他肩上,薛灵芸柔声道:“君舆哥哥,逝者已矣,生者需得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