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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魃眼中,仿佛倒映出过往的岁月。
那时的她还不叫后魃,一个已被遗忘了许久的名字,渐渐从记忆的深海里浮现——
瑶光仙子,曦月。
正道的天之骄女,不到三十岁就已突破到法相境的天纵奇才,众星捧月、鹤立鸡群,无数的盛名加身,使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然而,就是这样的天才,此刻正受困于一道熟悉打的阵法当中,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同样的夺天之阵,不同的是她的身份,非是布阵者,而是被夺走天命的可怜人。
后魃,不,这时候应该叫她曦月,感到体内力量逐渐消散,不可置信地质问着眼前黑衣蒙面的布阵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蒙面人沉默片刻,语气中竟是有几分无奈:“抱歉,吾亦不想这样,但逼于形势所迫,实在是不得不为。要恨,就恨你生来就是天命者吧!”
说完这话,他缓步走到曦月身前,提元纳气,抬起了手掌。
“本来,吾还想着放你一命,但今日之事不能传到世人耳中,只能请你赴死了。”
无力反抗的曦月呸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就算身坠地狱,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无妨,罪者已有觉悟,无间之中,你可静等报仇之时来到,吾不过比你稍慢一步而已。”
正当曦月就要殒命于厉掌之下,天外忽来一道黑气邪流,直袭蒙面人之身,将其逼退数步。
随后,耳边更传来讥讽之语:“堂堂正道中人,也会做这等残害同袍之事么?”
蒙面人竖掌一劈,扫平黑气、力破邪流,皱眉道:“瘟君黑疫?你怎会在此?”
“哈,我为何不能在此?”
话音未落,一道绿袍身影缓缓自空中降下,来人竟是魔门一脉中以疫病之法成就洞虚的绝顶强者——瘟君黑疫!
细观之下,他之相貌却是平平无奇,不似寻常修士那般光彩过人,更像一个普通的中年凡人。
“如今正魔双方战火正盛,但你们那边法相境的主力瑶光仙子却突然被调走,又设计以奇兵突袭后方引我离开,势必有所图谋,我便反其道而行之,不想当真撞破了一桩天大的阴谋。”
蒙面人听罢久久不语,数十息之后方感叹道:“世人都说瘟君除了一身疫气之术外,并无其他过人之处,不似魔门其他的洞虚修士那般难对付,看来倒是所有人都小觑了你!”
黑疫冷笑一声,反讽道:“哈,阁下谬赞了。不过觊觎天命者的力量,强行夺取天道之力,究竟谁才是正,谁才是魔呢?”
然而,蒙面人却并无一丝怒意,淡然道:“多言无益,如今天道之力已在我手,瘟君准备以命相搏么?”
黑疫却是摇了摇头,指着委顿在地的曦月说道:“并无此意,我只想带走她。”
“哦?”
蒙面人奇道:“瘟君也有慈悲之心么?”
黑疫轻笑道:“别误会,我只是想要研究一下,一个失了天命的天命者,究竟还能做到何种地步而已。”
蒙面人思索片刻,却开口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她的命,今日必须留下。”
“如果我非要保她呢?”
黑疫眼中透发寒光,和蒙面人争锋相对,但蒙面人却似笃定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和实力,有恃无恐,冷冷问道:
“瘟君有胜过我的自信么?”
瞬息的寂静之后,黑疫却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论实力,我自然不如阁下!但我们两人一旦开战,今日之事就更瞒不住了,对谁都不好。因此,我有一个提议,阁下不妨听听看再做决定。”
“什么提议?”
“本君以自家声名担保,今日之事不会有除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而你既然已经得了天道之力,就此离去,彼此间相安无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听了黑疫的建议,蒙面人默然不语,似在思考利害关系,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道:
“可以,这一回我就放过她。但下次遇上,你我之间,就只剩下不死不休这一个选择了。”
“哈,那本君就不送了。”
眼见蒙面人已经离开,曦月才对黑疫出言问道:“瘟君,你为何要救我?当真如你所言,只为看一个失去天命的天命者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吗?”
黑疫闻言笑道:“有何不可?事到如今,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敢问瑶光仙子,你要跟我来么?”
曦月强撑着站起身来,倔强道:“今日过后,原本的瑶光仙子已死,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名无命之人罢了。”
听她说出这番话,黑疫却摇了摇头。
“既是人,怎能无名?本君便赐你一个名字,嗯...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取一个‘后’字;
而今日之后,本君期待你能将复仇的恨火点燃整片神州大地,如旱魃一出赤地千里,再取一个‘魃’字。
以后,你就改名唤作‘后魃’好了。”
“后魃,后魃...”
曦月口中不断品味着这两个字,突然展颜露出了一个充斥恨意的笑容。
“很好,自今日起,后魃誓要将战火,延烧天下!”
后来,人们发现,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魔门洞虚强者——瘟君黑疫的身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多了一名遮住面容的女子。
有人猜测那是瘟君收的徒弟,也有人猜测那是他的道侣,却唯独没有人怀疑到瑶光仙子的身上。
那时候,正魔大战如火如荼,每天双方都有数不清的成名修士陨落,瑶光仙子虽是一时之秀,但她身亡的消息传来,也不过让人们感慨几句天不佑英才而已,很快就成为一个只记载在阵亡名单上、被人所忘却的名字。
而后魃这个名字,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她并未因为天道之力被夺而丧失斗志,反而比以往更加努力的修炼,竟然在两百年后成功突破洞虚,赶上了自己在魔道这条路上的引路人黑疫。
她还一手创立了折芳楼,最爱折磨那些正道女修,让她们堕入魔道,却也让她连同自己亲手创立的门派,越发臭名昭着起来。
然而,一场不明原因的天地灾劫之后,所有的一切又都成为了历史。
这一次,就连能铭记历史的人,都没有几个了。
漫长的回忆至此终结,后魃抬眼看向血魁和千面,盯着这两名在大灾之前就已认识、已经争斗了数千年的老对手,缓缓说道:
“如果不是黑疫,我不会活到现在。让他获得解脱,就是我对他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