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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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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还有纯真的爱情吗?当周渔踏上寻爱的火车时,便注定了这是一条悲剧之路吗?周渔、兽医、陈青之间的关系,更像一个关于爱的现代寓言。周渔的爱就是她手中的瓷器,有着完美的形体和内涵,却有着终将破碎的悲剧命运。周渔和她的爱情,是那个瓷瓶,哐啷一声,被现实和陈青的怯懦撞得粉碎。

    周渔,一个在陶瓷厂做陶器的年青女孩,美丽、青春、对艺术有不俗的鉴赏力,对爱有不一般的追求,有点沉静和寂寞的心。本来,她可以找一个像兽医一样的男朋友,度过平静、幸福的一生。陈青的出现改变了平静生活的某一个链结,使可能变成了不可能。

    陈青是一把刀,将周渔的生活一斩两段,从此,周渔变成了一个在火车上奔波的女人。在长长的铁路的另一端,有一个男人温暖的诗意的怀抱,有鲜花、期盼、亲吻、燃烧的激情、灵魂的交融。陈青忧郁的气质和同样忧郁的诗歌,切中了周渔对爱的某种浪漫的想像。

    周渔要爱情。诗意的,浪漫的,灵肉合一的。那感觉,就像她手中的瓷器,精致、优美,不染尘埃,就像她在春天的铁轨上、在花香四溢中舞蹈,就像陈青的诗,忧郁而唯美。少女在成为女人之前,关于爱情,总是做着同样的梦,这有什么错呢?而上天把陈青送到周渔的面前,不是要成全这个梦吗?陈青是一颗火种,点燃了周渔追求完美爱情的火焰,在爱火的炙烤下,她成了一个疯狂而固执的女人。

    周渔的爱源于她骨子里对美和艺术的爱。只是,她把梦想的实现寄托在陈青这样的男人身上,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生活总是要介入的。陈青和周渔,可以通向爱,那是两个人身体的灵魂的秘密,他们在某些时候拥有它,但没有能力挽留它,面对现实,他们无法携带他们的爱通向生活。兽医可以带着周渔穿行于生活的所有层面,以他打理生活的世俗经验,给周渔一个平俗却实在的空间,虽然缺少梦的空灵,却不缺少油盐酱醋、酸甜苦辣的尘世滋味。生活更垂青于兽医这一类人,他们活得实在而快乐。

    爱和艺术,两条途径,交合,最终分开,因为生活,还是因为爱本身?

    梦想爱情变成完美的现实,这是所有的女人的通病,一个情不自禁要犯上一犯的错误。男人值得期待吗?秦香莲、卓文君、李香君、杜十娘、张爱玲们,无一不以失望收场。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男人面对现实压力的表现,他们似乎比女人更脆弱。浪漫主义、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在哪里?你能从现代男人身上指望这些东西吗?对爱情,他们似乎已放弃了纯正的、坚定的追求。他们宁愿相信,女人已和他们一样变成了感官的、物质的、不值得珍惜的、被现代物欲扭曲的物种。

    面对生活,爱情的光辉,诗意的激情,在陈青那里一天天萎顿。周渔以为诗能留住他们的爱情,她不惜一切代价为陈青出诗集,张罗朗诵会,冷冷清清的结局让两人的情绪陷进了冰点;她以为她对爱的坚持能够暧化陈青的灰暗,所以她不管不顾,在火车上疲于奔命。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样在火车上来来去去,是寻爱,是对爱的缅怀,还是仅仅因为惯性而保持着一种已经习惯了的姿态。在火车上,她开始郁郁寡欢,抽烟、喝酒、思考,她认识了热心的乡村兽医,开始去赴他的约会,她以为她可以改造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梦和幻想的女人,可以忘掉爱情带给她的伤害,可以对少女时代的自己说不。她毫不怜惜地摔掉了一直抱在怀里的花瓶,她亲手制作的、美伦美奂的、代表爱情的。一地精美的碎片,尤如她碎掉的心,那一声脆响,一直贯穿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诗歌和周渔的爱,都无法挽救陈青的消极颓废,无法拉住他在生活面前的退缩,他到底要妥协到何种程度才肯给自己奋力一击呢,没有答案。这个郁闷的男人,他对生活的期待是什么?他收获了什么?他是在回忆中沉落,还是在诗歌中去成就一个新的灵魂?他若要新生,凭什么要以周渔的生命为代价?文学和生活带给他的痛苦与周渔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断地向远处逃避,向内心龟缩,到底是要逃避生活还是要逃避周渔的爱?他的痛苦就那么重要吗?他竟怯懦到无力承担一个女人的爱情的地步吗?这一切注定了周渔的火车,是奔向爱情死亡、梦想破灭的悲剧的火车。

    到底错在哪里?是周渔的错?还是陈青的错?是生活的错?还是诗歌的错?还是爱情的错?从关关睢鸠开始的爱情,错在哪里呢?如果这已是一个不适合爱情生长的年代,那么爱情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我们身边呢?周渔这个固执的女人,她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她就是要向命运作一回抗争。与兽医的交往,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不管爱和梦想给她多大的伤害,她都愿意以飞蛾的热情扑向危险的火焰,哪怕被烧成灰烬又何所惧。当陈青调到遥远的山村后,火车变成了长途汽车,她重振精神,开始了更远更艰辛的旅程。意外的死亡终结了周渔的新一轮奔波,作者似乎有意留给了我们一个想像的空间,可能他不忍心,也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给这个故事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面对周渔精美的瓷器,她的诗歌鉴赏力,她对爱情的坚持,面对少女周渔在春天原野上的舞蹈,陈青野兽般的嚎陶,和最后的沧桑面孔,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悲伤。我们的生活,美好的事物越来越少,我们,正在失去对美好的感受力,失去梦想和爱的能力,失去追求的耐心和勇气!生活是一件易碎的瓷器,轻轻一击,便四分五裂,爱更是,走向破碎是它在这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中唯一的命运。

    周渔的命运,就是爱情的命运。或者说,瓷器的命运,就是周渔的命运。

    周渔不该是一列在爱情中狂奔的火车,如果她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等候,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吧。她的爱,加速了她和陈青爱之舟的倾覆,就像在一只沉船上加了一块大石头。陈青在他的生活里下沉,他不愿连带周渔,这种悲哀而无奈的心情,在一个男人那里,更显其悲的一面。当爱成为不能兑现的诺言,它就成了负担。而周渔迫切地需要陈青证明他的爱,所以她在无望时去找那个叫“青湖”的地方,她要确证,青湖是存在的,他们的爱也是存在的,并不只是在陈青的想像中。周渔还希望陈青证明他作为一个社会人的能力,比如以诗歌的形式,可在一个文学日益边缘化的社会,诗歌能证明什么呢?相反,它证明了陈青在现实社会的不合适宜。这是诗的命运,也是陈青的命运,这就是现实生活!

    我们的心灵,就这样荒芜下去吗?哲学、文学、艺术、爱情、理想,我们该放弃什么呢?我们该期待什么呢?

    幸好周渔出了那个车祸,她让所有的人都可舒一口气,而不必面对她斗牛士般的血淋淋的角逐了。作者的悲怆有更深的意味,我想他并不是在简单地叙述一个爱情故事。时代在扬弃,在选择,有一类人的使命是牺牲,有一类人的使命就是记录并思考,为了传承人性中永远美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