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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一架之后,孟宪提心吊胆了许久。然而过去了好几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杨政委没来找她,陈茂安没来找她,甚至连周明明……也没来找她。
孟宪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她想,陈茂安应该是不会来找她了,他跟她一起,就从来没有遇见过好事儿。她……应该也不会去找他了,她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对于周明明,孟宪心里巴不得永远见不着他才好,所以他不来找她,她倒也乐的清静。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周明明又找上门来了。不过不是找她,而是找她的父亲孟新凯。
某天周末回到家里,孟宪听父亲得意洋洋地提起跟谁又去哪个剧院听了哪哪来的角儿唱的戏,便随口问到他哪来的票。孟新凯正在兴头上,一不注意说秃噜了嘴,说是周明明给送的。气的孟宪当下放下了筷子,饭也顾不上吃就回了屋。
孟新凯在家里是绝对的说一不二,哪里能忍得了女儿给他脸色看,登时也就不高兴了,冲孟宪紧闭的房门喊道:“爱吃吃,不吃拉倒!”
田茯苓忙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让他别再说了。
孟新凯疼的直拧眉,瞪了妻子一眼,哼道:“不能惯着她这脾气。”
田茯苓懒得再跟丈夫多说,起身去了孟宪房间。推开房门一看,见女儿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神情迷惘地有些可怜。
“囡囡。”田茯苓是南方人,习惯称孟宪囡囡。她走过去,抚了抚她的长发,“不跟你爸一般见识,咱们吃饭去。”
孟宪抱住田茯苓的腰,头埋在她的怀里,无助地问:“妈,我该怎么办。”
田茯苓心里钝钝地疼,她后悔了,后悔答应丈夫让女儿去文工团,让她抛头露面。她以下一下地拍着孟宪的背,就像她小时候生病了闹腾时一样哄着她:“其实妈也不喜欢周明明,这小子性格懦弱,看样子成不了什么大事。”
“可你看我爸,恨不得立刻让我嫁给他,让他做你的女婿!”孟宪气愤地说。
田茯苓叹一口气:“你爸——他也是为你着想。”她说完,就见孟宪松开了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田茯苓知道,女儿误会她的意思了,便又解释,“你以为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虽然你爸这个人心眼多,但也不会做出用自己的女儿讨好别人的事。”
“那他为什么还逼着我跟周明明在一起?”孟宪说着,赌气地别过脸。
“那你说,照目前这个样子,咱们这个院里,谁还跟你在一起?”田茯苓心里也难受,“那次你跟周明明的事儿闹得那么大,院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家里的都知道没什么,可外面传的有多难听,你想都想不到。”说着她掉了下泪来。
人言可畏。孟宪心里清楚,她咬了咬唇,说:“那我就不在咱们院里找,那么多平头老百姓,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愿意娶我的。要真没有,那我一辈子不嫁!”
“胡说!”田茯苓听的心一惊,见她决绝如斯,眼泪掉的更快了。
孟宪只好软下声来劝她:“妈,你别哭,不会到那一地步的。”
“妈何尝不想你找一个普通人嫁了,安安生生过一辈子。”田茯苓抚摸着女儿那张漂亮的脸,“可就怕他护不住你啊,现在只有一个周明明就闹成这样,以后再来个张明明李明明,怎么办?男人,甭管他怎么混,最后都能找个女人。可女人,名声一旦毁了,这辈子就毁了啊。”
孟宪看着母亲伤心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时脸色苍白,神情凄惶。
从那天之后,孟宪连作了好几天晚上的噩梦,恰逢这些天B市变了天,秋雨连绵不断,睡不好又着凉,终于在一天夜里发起了烧。第二天还有排练,唐晓静只好帮她请了假。
杨政委听说她生病的消息,特地来宿舍看望了她,说了一堆的好话,孟宪却一句都没听进去。杨政委也看出她精神不济,不是很愿意搭理自己,心里有些不满,但也没抱怨什么就起身告辞了。孟宪点点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表情疲倦。
唐晓静看着她,有些担忧:“宪宪,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孟宪跟陈茂安见面回来,她就发现她的不对劲了,可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果然,孟宪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你——”唐晓静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哎,我让炊事班给你煮了粥,我去给你端过来吧。”
“谢谢。”孟宪轻声说,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她,“晓静,你听说过周幼棠吗?”这个名字,那天从饭店离开的时候,她听陈茂安提起过。
唐晓静表情茫然:“没有,怎么了?”
孟宪犹豫了下,问她:“那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吗?”
“好啊,没问题。”唐晓静一口答应了下来。
孟宪看着她,露出一个轻柔的笑。
唐晓静动作很快,没几天就把这个消息给打听了出来,告诉了孟宪。
“周幼棠,周正明老将军的小儿子,现年32岁,军校出身,后在总参任职,三年前调往东北边防军区,两个月前又调回总参。”
“就这么点?”
“你还想要多少啊姑奶奶。”唐晓静点点孟宪的额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神情有些古怪。
孟宪看在眼里:“晓静,告诉我。”
唐晓静支支吾吾道:“我刚忘说了,他还是周明明的三叔。”
这个孟宪倒是知道的,那天那个男人出现之后,她听周明明一口一口的叫着他三叔。只是让她讶异的是,关于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还不够写满一张履历表。不过呢,她也不需要知道太多,知道这些就够了。
孟宪握住唐晓静的手,说:“谢谢你了,晓静。”
唐晓静的眼里写满了担忧:“孟宪,你问他干什么?你可千万别干什么傻事。”
孟宪知道,唐晓静是在暗示她周幼棠得罪不起。实际上,谁她又能得罪的起呢。
孟宪轻轻一笑,眼神笃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周幼棠再一次见到孟宪,是某天在总参大院。那天他刚结束一个关于联合军演的会议,还没走出会议室,通信员小刘就跑过来告诉他,有人想见他。
“是谁?”周幼棠问。
“说是叫孟宪,军区文工团歌舞团来的。”
周幼棠眉头挑了挑,有些意外。他倒还记得这个女兵,只是不知道她直接这么跑过来找他做什么。
“她来干什么?”
“我问了,但她不肯说。”小刘察言观色,见周幼棠并没有特别想见的意思,便说,“也不知怎么门岗就把她放进来了,要不,我去把她打发走?”
“不用。”周幼棠站起身,“我去瞧瞧。”
一出会议室,周幼棠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了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专注地望着窗外的孟宪。不似那日在饭店,今天的她穿着一身军装,梳了两条整齐的麻花辫儿。然美人到底还是美人,这制式的打扮到了她身上,就不显得那么老气了。周幼棠的目光从她军装小翻领上挂着的那对红肩章扫过,最终落在她白净纤细的脖颈上。
孟宪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正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等着周幼棠,一边想着心事,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趟来的对不对,但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通过那天那件事,她看得出来,他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能让周明明畏惧。能畏惧,便是一件好事。
“你找我?”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低沉又不乏威严的男声,孟宪吓了一跳,有些仓皇地回过头。待看清是周幼棠之后,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用平稳的声音回答道:“是我,首长。”说完,她想了想,敬了个礼。
这一举一动让周幼棠觉得有些好笑。首长?她倒是会称呼他。
“你跟我进来。”打量她些许,看得她头皮都要发麻时,周幼棠松口道。
他带着她进了办公室,指着靠墙的那排沙发让她坐下。孟宪打量着这间布置的低调又严肃的办公室,迟疑了下,挨着沙发边坐了下来。
“找我什么事?”周幼棠在办公桌后坐下,姿态闲适地问。
孟宪双腿并拢,坐姿拘谨地答:“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如果您记得的话,我想就上次在饭店的事向您表示感谢,还有……道歉。”
感谢,周幼棠尚且能理解。只是——道歉?
“你道什么歉?”摘下开会时一直带着的无框眼镜,周幼棠捏了捏鼻梁,微眯着眼看向孟宪。
孟宪低下头,修长的颈部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零星散发落了下来,她随手将它们捋到了耳后,低声说:“那天在饭店,陈茂安是一时冲动才会那么说,他对您并没有恶意。”
陈家那个小子说了什么,周幼棠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倒是她的态度让他觉得有趣,她这么说,是怕他“恼羞成怒”去找那小子的麻烦?那么她这么护着他,想必是不知陈茂安家的背景了?
“年轻气盛,英雄救美,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孟同志请你放心,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孟宪听完脸都红了,急着解释什么,被口水呛住突然咳嗽了起来。断断续续说了声“不好意思”,她别过脸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回过头时,一旁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被水,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孟宪呆呆地看着周幼棠,见他坐回椅子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才红着脸端起了杯子,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压了回去,她近似低语地说了声:“谢谢。”
周幼棠随手翻着桌子上的文件,待到孟宪喝完那杯水,他才开口说道:“我想,你来找我,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孟宪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还是说,她自己根本藏不住事?孟宪开始怀疑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然而事到如今,她已经毫无退路了。
孟宪抿了抿唇,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周幼棠,“我想,请您转告周明明,让他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他,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周幼棠听完,看着她沉默了一息,忽而笑了。
“小孟同志,我想你误会了。”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跟周明明虽然是亲叔侄,但管教他这个任务,向来是落不到我头上的。”
孟宪虽然做好了被拒绝地准备,但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她忙解释:“我知道我的要求让您有些为难,但是——”
“而且——”周幼棠打断了她的话,“即便是我要管教他,也无法要求他不去喜欢一个人。那不叫管教,那叫胡闹。”
孟宪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撇开所有不谈,周幼棠倒是很欣赏她留给他的这个侧影,美的很有分寸,柔软又不失骨气。沉吟了片刻,他还是开了口,提点她道:“你若是真聪明的话,该知道谁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
孟宪知道他指的是谁,她低声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爸——我跟他说不通。周副司令员,我——”她咬住唇,不肯往下说了。她如果因为这件事去找周副司令员,她爸给她的估计就不是一巴掌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周幼棠顺着她的话往下猜测,“因为我看起来不像那么得罪不起的人,而且跟周明明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心思陡然被戳破,孟宪惊的连忙站了起来。她想为自己解释点什么,但发现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任何话在这个男人眼里,都是借口。他太聪明了,而且不为所动。
“我,我没这么想。”支吾了半天,她为自己找了个最拙劣的借口。
“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我倒可以借此问问你了,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孟宪被问住了。她没想过,她只是直觉着,他那天肯出手帮他们,就是个好人。
周幼棠看出了她神色中的茫然,倒也没逼她:“不急,还有半个小时,你可以坐在这里慢慢想。”说完,拨通了内线,让小刘送会议纪要进来。
通信员小刘忙不迭地进来了。
他家首长跟这个女兵说了快半个小时了,快要创他会客纪录时长之最了。他心里好奇死了两人在说什么,像有只猫爪在挠。
然而等他进去,才发现场面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他家首长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公文,而那个女兵,正双手紧紧揪着挎包肩带,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乎要晕厥过去。小刘犹豫着是否要扶她一把,突然听见周幼棠说:“小刘,给她倒杯热水。”
“哎——”
“不用——”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小刘诧异地看向这个女兵,只见她抬头看向他家首长,勉强一笑:“不用麻烦了,我这就要走。”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待任何人的回音,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与他擦肩而过时,小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正沉浸在其中时,小刘发现他家首长在盯着他瞧。浑身一激灵,他立马回过神,溜了。
待到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周幼棠将手边的公文合上推到了一旁。他看着沙发上刚被孟宪坐过,凹下去的那一块儿,微微扬了扬眉。
这个小女兵,倒比他想的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