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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转身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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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大的队伍是不可能跟着上拜天观的,但褚时钰也不可能放柳如思她们自己上去,于是带了六个必要的侍卫,一行人开始登观。

    果然如摊主所说,往没长草的方向走了不足百米,就看见一条青石阶,石阶最多两人并行,由于修建不久,还算整齐。

    本以为这拜天观会很难登,但没想到这只是座矮矮的山,与秦家后面的山差不多高。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在山顶的重重树木间看见一座小小的道观。

    真的格外小,连个院子也没有,一眼望去就能看出这小房子最多两个房间,做饭用的灶靠着墙露在外头,连着房顶搭了个棚子,一张小方桌摆在灶边上,桌上还有叠放好的干净碗碟和筷子汤勺…

    小房子的正面是开放式的大堂,中间放了个案桌,案桌后墙上挂着阴阳八卦图,案桌上有供果和插满香的香炉,案桌前有三个蒲团,唯有这些能证明这是个道观。

    不过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堂中右边的墙角处放了个大铜盆,盆里全是铜钱和银子,多得都要满出来了,明晃晃的,要是有谁路过起了心思,好像都可以直接抓一把。

    这样简单的环境被柳如思几人一眼扫清,接着注意力都放在了堂前的人身上,有百姓轮番在蒲团上跪拜祈祷,而大堂的门口站了两个人。

    之前一路跪拜过来的老人背对众人而立,他的面前是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道童,小道童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红润的小嘴正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老人接过一张小道童递给他的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迟疑的转过身往后看。

    当他看到褚时钰一行人时顿时眼睛瞪大,随即仔细看了看褚时钰的眉眼,而后他走上前来跪下大拜,苍老的声音有力的恭声道:“草民岳千章,拜见端王!”

    “岳千章?”褚时钰心梗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瞄了眼柳如思,这名字他知道,调查和光书院知道的…

    “是,草民有幸,见过王爷!”岳千章仍是跪伏在地上,一身打扮狼狈不堪,但动作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来吧,千难万险放马过来吧!就不信,他褚时钰还能被这些难倒!褚时钰眯眼沉声:“起来吧。”

    岳千章沉着起身,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小秦晧,神情有些恍惚,他随即拿出那张纸条双手捧着举到端王身前,恭敬道:“这是拜天观观主留给草民的预言,可否劳请王爷过目?”

    褚时钰瞥了眼纸条,伸手拿过,只要别说你是和光书院的掌院,什么都好说。

    不过看见纸条他也是一愣,上面写着:转身遇贵,或有机缘。

    还真是转身就遇见了,褚时钰皱眉问道:“你来此观所求何事?”

    岳千章闻言眉头皱起,痛苦不解但有抱着一丝希望的说:“草民的孙儿祸患天花,病情凶险,犬子及儿媳尽心照料却也沾染病气发起病来!草民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在此间偶然得知此观有仙,所求心诚,便可能寻得生机。”

    “王爷!”孙知照上前拉了下,天花可是恶疾,便是间接沾染都有可能患病!

    褚时钰冷瞥了他一眼让他退下,随即也是眉头皱起,就是他再有权势和地位,遇上生老病死也是爱莫能助,转身遇贵,“贵”又有何用?

    一旁的柳如思满心震惊,鼎鼎大名的天花啊!现代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病可怕,但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因为它是第一个被人类宣布消灭的传染病!

    作为一个医学生她自然学过天花的相关,可重点是预防而不是治疗,就算是现代医学,也不能保证突然来个天花患者就能治好…

    她一个什么药物设备都没有的半吊子医学生…

    柳如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眼中有些许怜悯,她轻声说:“老人家,可能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我有一些建议可以说给你听听…”

    岳千章愣了下,又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小秦晧,他拱手道:“夫人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柳如思整理了一下语言后开口:“天花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但它好在是个可以免疫的病,也就是得过天花的人基本不会再得,接下来你可以找些得过天花的人去照料病人。”

    “而照顾病人大致有几个要点,天花初期会发热头痛,这时候要及时降温……”

    柳如思很细致的说着天花发病各个阶段的注意事项,虽然没有现代药物和设备的帮助,但知晓一些现在力所能及的,应该也能帮岳千章的亲人多几分生机吧…

    像是絮絮叨叨般说了许久,把这个时代能做的都说了,柳如思才停下收尾:“这些建议可能帮助有限,不过…老人家,你也虔诚的求过上天了,那就暂且先相信他们会好转的!”

    岳千章仔仔细细的听着,听她说得详尽,且发病阶段各种症状和他几个生病的亲人一样,不由得神色激动,柳如思一说完,岳千章又是大拜行礼!

    这次他异常激动的请求:“夫人熟知天花,老朽别无所望,恳请夫人移驾为老朽子媳孙儿诊脉开方!”

    没等柳如思说话,褚时钰就上来一把将她拉着,冷声道:“不行!”

    柳如思挣着他的手,一边对他无语,一边对岳千章有些尴尬无奈的说:“我只知病状及如何照料,但不懂诊脉也不会开方,一些小小建议,却错得厚望,实在愧疚…老人家你快起来,我年纪小,受不得你拜!”

    褚时钰放下心来,但还拉着她不放,心里轻松就转念想,年纪小也不是受不得拜,以后…会有很多人拜呢。

    她再三说明后,岳千章才接受了她不会诊脉开方的事,他有些忧愁的起身,没有妙手良药,只凭这些琐碎细致的悉心照料,亲人真的有希望吗?

    “施主回去吧,你的机缘已经得了,所求能不能如愿,要看上天了。”小道童上前对岳千章认真说。

    岳千章内心沉重着,又转身看向香案蒲团,然而小道童立即说:“不必再求了,来拜天观能求的是遁去的一,其他四九皆已注定,尽人事听天命,再求无用。”

    重重的叹一口气,岳千章又对柳如思躬身道:“夫人的建议老朽会铭记于心,不论结果,多谢夫人建言!老朽不才,是此地往东南十里外和光书院的掌院,此后若有子侄愿学圣贤,和光书院愿免束修,老朽定尽心栽培!”

    你这老头!最后关头摆我一道!褚时钰顿时发毛,拉住不放的手捏得更紧了,他小心看向柳如思…

    果然,柳如思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又淡然回眸,对岳千章说:“岳掌院不必多谢,早些回去照顾家人,也照顾好自己。”

    岳千章问了柳如思姓名,随后郑重向她及端王道别,礼数详尽周全一丝不苟。看着他下山时的背影,依然脊梁挺直似是没有什么能将之压弯…

    原来转身遇贵的贵是柳如思,但褚时钰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决定还是解释一下:“如思,岳千章确实是因为被百官排挤才辞官,当年他身居三品御史,但下至七品小官上至王侯将相都被他参过一本,就连父皇都被他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的…劝谏。”

    “在岳千章那儿,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祖宗礼制不可更改,圣贤之言更是奉为圭吾…”褚时钰想了下,决定还是更深入一些,反正以后一些事情她也会听闻。

    “父皇登位至今十九载,子嗣丰却不立储,年年月月都有朝臣劝说立储之事。但唯有岳千章当年是天天谏言,甚至越发的固执,大有以死相逼之势…”

    “父皇为何不立储暂且不说,岳千章这样上不得君心,下不为百官所容,很快在朝堂之上步履维艰。后有忌恨者捏造他卖官鬻爵,无一人为其出言,岳千章便被抄家,然而其当真两袖清风,抄家所见都是正道所得,皆有账目可查…而后捏造的事露了破绽,岳千章终得清白,但寒了心,之后就自请辞官回了故里。”

    褚时钰说完,紧紧盯着柳如思脸上的表情,见她似乎只是感叹,并没有丝毫不认同之感,他不由得又道:“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柳如思突然轻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暂时就不更改了。京城的广阔,也不是和光书院能比的。”

    “至于直还是曲,这个得看皓皓自己,我不盼他封侯也不想他死道边,我只希望他能一生平安所得皆愿。”柳如思眼中含笑看着小秦晧。

    小秦晧对着她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有很多思索,今天他什么书都没看,但好像学到了很多,他得消化消化。

    这时候小道童突然上前说:“师父说了,这位小施主有先人庇佑,更得上天眷顾,必得一生洪福齐天,什么好词儿都往他身上放就对了!”

    这种好话柳如思听得自然开心,不过她看了看四周,与这道观相关的人好像只有这个小道童,不由得奇怪道:“你师父在哪?他认识我家秦晧?”

    小道童摇头,神色忧愁道:“师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我也不知道师父在哪…”

    “观主去年就骑着牛出门游历去了,观里只有天清小师父在。”一农家打扮的妇人笑道,她拎着一桶水倒进灶边上的大缸里,把盖子盖上。而后妇人又走到正堂,占了空出的蒲团,认真跪拜。

    柳如思闻言又仔细看了看天清小道童,刚到她下巴高的半大小子,看这一脸的稚气最多十岁出头,她不由得皱眉问:“你才多大啊?你师父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山上?”

    “师父走时我九岁,现在我十岁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山上,这里每天都很多人。”天清示意几人看未曾空闲过的蒲团,然后又忧愁的看向天空说:“师父说,我是天养的,不归他管。”

    柳如思眉头皱得更紧,不由得对那个未谋面的观主有些反感,这么大点孩子,就放在这儿让上来的香客随意照顾。说得好听点是被供奉,说得难听点就是吃百家饭…什么天养的,怕是不想被孩子束缚,想出去游玩的借口。

    “你,想离开这里吗?”

    柳如思关切的看着天清,她的能力可能有限,但如果他想离开,她愿意多担这个孩子的责任。

    那是差不多的年纪,她生活在寄宿学校里,多少次幻想父母来问她,要不要离开那里跟他们回家…

    天清的眼睛亮亮的,看了看她,又看看依在她身边天真烂漫的小秦晧。似乎也有心动,但随后他又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遗憾却坚定的说:“我不走,我要等师父回来,还有很多纸条要给将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