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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姝认定,让婉苏受到惊吓的蛇就是司空北辰自己放的。
可这种没有证据的话不能轻率地说,婉苏显然相信了司空北辰的告白,并把连苦肉计都算不上,那等放蛇除蛇的行为视为了言行合一,瀛姝不得不担心她如果当头棒喝下去,婉苏不仅会怀疑她的用心,甚至可能干脆把她的话直接告诉司空北辰,如此一来就会暴露她的机密,那么她只能和司空北辰明刀明枪的硬拼了。
风险太大,必需慎重。
婉苏看着在微风里摇曳的金莲,微微一笑:“阿姝姐姐听到的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我现在看见的金莲,是这样的明艳。我相信阿姝姐姐说的故事,我知道,世上存在言不由衷的人。故事里的金莲,向征的就是女子对那男子的爱慕,哪怕凋萎时会坠入淤泥呢?只要有一日盛放,就是明媚灿烂的。”
瀛姝反而听不懂婉苏的话了,看着她。
“如果我是故事里的女子,我并非不知道男子是负心汉,我还知道他对我的算计,可我答应嫁给他时,却并不是因为被他的承诺所打动,我一定是真正爱慕他,我想治愈他的痼疾,让他免受痛苦,我知道所有的事,可是我不放弃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如果他恢复了健康,不再受疾痛的困扰,不再受生死的威胁,他或许就能放下人性中虚伪的一面,诚实的面对内心,哪怕是,当他决定真诚的对己对人时,仍会告诉我他对我只有利用。我可以不求任何回报,我会尝试再去爱慕,这是我单方的执迷,也是我所理解的爱慕,世人会笑我痴傻,可这就是我诚实的想法,不去尝试我才会不甘心。”
瀛姝放弃了规劝。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仿若注定一般,她无法去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轨迹,哪怕她仍然认定了司空北辰势必不值得婉苏的爱慕,可她更无法要求婉苏像她一般绝决果狠。
不同的人听同一个故事,听见的内容会不一样,婉苏是故事里善良的女子,就注定不能成为另一种人,瀛姝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她永远不会无偿的去付出,因此一但被辜负被背叛,她的爱慕就会立即转变成为厌恨。
司空北辰一直在皇帝左右,南次眼睛却不离瀛姝,当见瀛姝落了单,他立即往过去。
司空月狐却“拦截”住了婉苏,他为司空通及司空北辰双双授意,被允许同范阳卢的子弟交道,今日范阳卢的子弟虽然一个也没得邀帖,是婉苏孤身赴宴,正因如此,司空月狐才有了理由暂时当半昼“护花使”,又亏得他仪貌清俊,只要刻意收敛起毒舌,女娘们多半觉得他容易接近——比如王青娥,见南次的时候更多,却从来不敢主动攀谈五皇子,反倒是自以为四皇子还有可能攀谈得上,只可惜她并没有得到好机会,才导致四皇子全然没有关注到她。
“今日卢家的郎君都未入宫,且前不久内廷还发生了命案,女公子还是切忌落单才好,也莫要被人诓去了偏僻处。”司空月狐口吻温和,对婉苏加以提醒和关怀。
婉苏也领情,笑着回应:“是阿姝姐姐相邀我一同赏金莲,对阿姝姐姐大不必提防。”
“王良人心眼不坏,但有时候会故意使坏,她这一段儿还协助着我那五弟查凶,没有用内廷的那件凶案吓唬女公子吧?”
“怎么会?阿姝姐姐跟我讲的是关于金莲的一个传说。”
“哦?我怎么不知道金莲还有传说,女公子可愿转述?”
四皇子既然开了口,婉苏总不好卖关子,她就那么一个性情,总是不好意思拒绝他人,且又想着那个传说本无关要紧,便详详细细地说了。
司空月狐道:“与其说是传说,更像是寓言呢。”
婉苏却不同司空月狐说她的见解了,司空月狐也不再纠缠她,他又见自家妹子和刘淑妃所生的高平公主也转去了莲池边,但一转眼,莲池边上却不见了瀛姝和南次的人影儿。
莲池备有莲舟,南次摇撸,跟瀛姝泛舟池上,这下子再不用担心他们的话被什么偷听去。
瀛姝说了跟婉苏间的交谈,摇摇头:“我尽力了,劝不住也只好如此。”
“卢三娘那话里的意思,她像是知道了太子对她仅有利用,且还知道太子会辜负她。”
“我也怀疑,阿婉应当是重生了。”莲舟经过一朵金莲,瀛姝看着有些刺眼,随手就把金莲折下来:“前生的时候她过世在前,并不知道司空北辰驾崩前令我殉葬的事,你说她会否以为司空北辰纵管对她无情,但并不是个凉薄的人,她才会再作尝试,毕竟我的命运已经改变,入了宫,成为选女,极有可能成为陛下阿伯的后宫,若是那样,司空北辰日后哪怕是登了基,也再不能纳庶母为妃的了。”
“你不必为此内疚。”
“是,这其实是一种虚伪的内疚,我不可能告诉婉苏重生一事,我更不可能告诉她我会阻挠司空北辰登位,她的选择,注定了我和她哪怕不至于结仇,终究不能像前生一样同舟共济了。南次,司空北辰争取到了范阳卢的相助,对于我们的计划多少会造成不利,可这个家族,甚至比陈郡谢更有献力于大道的志向,我们不能因为范阳卢是司空北辰的妻族就将其视为毒患,该如何处断我没有想好,但这是个难题,你也得帮着琢磨下。”
门阀的势力必须受到限制,但不是说要将所有门阀连根拔除,皇权必须要得到巩固,但仍然需要门阀世族的杰出人才鼎力扶持,然而现在,范阳卢扶助司空北辰的势头应当无法阻止了,从阵营上来说,跟南次、瀛姝必然对立,可瀛姝若是为顾大局,就不能和范阳卢把仇怨结得太死,她必须避免你死我活的斗争。
将婉苏除去,阻挠范阳卢和太子联姻是个简单的办法,但这么恶毒的手段瀛姝从来没有动意。
南次也知道瀛姝不会这么狠辣无情,他知道瀛姝的性情,在瀛姝看来,卢三娘爱慕司空北辰不是卢三娘的过错,她为的根本不是权位势争,只是女儿家很单纯的情怀,如果卢三娘重生了,她所知道的事是司空北辰是皇父择中的储君,登位后也一直不忘先君的遗命,因此在卢三娘的眼中,司空北辰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并非无可救药。
卢三娘的选择,尽管痴迷,可于大局无妨,卢三娘并不是罪人。
瀛姝对于无罪之人,从来都是宽容的。
“目前的情势,我能想到的上上策,就是让阿伯改变主意,只有阿伯动了易储的心思,才可能在挫败司空北辰的同时,不失栋梁之臣。”瀛姝说,但又叹惜:“这却也极其不易的。”
不易归不易,但泛舟不能过久,瀛姝顺手又折了一朵白莲,几枝莲叶,南次便摇着撸将莲舟靠岸,却是高平公主亲自来把瀛姝扶了上岸。
“五弟和王良人好心思啊,折了莲花为父皇助兴。”高平公主满脸的笑。
当司空通在世时,高平公主可半点看不出飞扬跋扈的作态,她情知司空通对琅沂王氏极其的看重,于是对瀛姝屡屡示好,后来哪怕是司空北辰登位,高平公主看司空北辰的眼色,在婉苏跟前逐渐放肆,可在瀛姝跟前,也一贯的谄媚奉承,瀛姝却不为高平的献媚所动,在她看来,高平就是个疯妇。
后来高平也的确癫狂了,养了不少面首不说,时而虐打她那些面首,时而又忘了自己长公主的尊威,亲手替面首们沐足,闹出不少笑话来,再后来就是高平逼着谢青为面首,也是时而凶相毕露,时而痛哭哀求,司空北辰嫌她丢脸,终于把她幽禁,高平公主绝食而亡。
高平的下场凄惨,瀛姝对她却毫不同情,因为高平公主为了讨好司空北辰,折辱欺霸过南次,但现在,瀛姝却要对高平公主虚以委蛇。
方式是干脆把手里的莲花荷叶递给了高平:“拿去吧,随你‘借花献佛’。”
高平也欢笑着接了过去。
比起高平来,清河公主对瀛姝是真心亲近,可她刚挽了瀛姝的手,就听两声击掌。
众人转头一看,一丛湖石后头,绕出来个美男子。
白川君的击掌,并非为了赞扬谁,单纯就是要引起他们几个的注意,目的达到,也不管面前的是否皇子、公主,直接发号施令:“我有几句话与王良人说,殿下们行个方便吧。”
瀛姝很诧异,高高在上的白川君要跟她聊什么,并且还是单独聊?
白川君虽得司空通的信重,但他并未得封爵,他的这个“君”,跟蓬莱君等等的“君”不一样,女子称“君”,普遍都是有郡君的封号,少数人是因才华出众,世人会在女子的名号后加一个“君”的敬称,而白川君呢,他是男子,在东豫也属鼎鼎有名,因此跟不少名士一样,世人称他,都会在他的名号后外缀一个“君”。
顾白川又和别的名士大有区别,区别在于他是天子近臣,连皇帝陛下都要尊称他一声“君卿”,因此他的这个“君”,就有了诸如心宿君、鬼宿君等等皇子的“君”的威慑力。
白川君虽说不能称为位高权重,不过他的个性极其冷傲,慢说对瀛姝这么一个选女,哪怕是对虞皇后、谢夫人等等后妃,自来是不搭不理的,他还跟另一个天子信臣王斓从无交谊,有如井水不犯河水,突然间却对瀛姝青眼有加,瀛姝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令君有何示下?”瀛姝问。
令君在前朝是对尚书令的尊称,可时下,也是对位居枢要的大臣的尊称,白川君的品阶是皇帝特赐的一品,虽说起来没有任何的职权,但自然也当得令君的称谓。
可白川君纠正了瀛姝:“你称陛下都为阿伯,把我称为令君,怪让我受宠若惊的,你便……称我九叔吧。”
瀛姝:……
“我又没被除族,在家行九,看上去比你阿父要年轻,所以让你称叔。”
称谓是按这样的逻辑设定的么?瀛姝越发是满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