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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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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水的流,载我们四处漂游。倦了,依在梦里头。家里有一盏橘黄的灯,还在等候。笨笨。我还是那个小笨吗?小时候常被伙伴们这样叫来叫去。出生在南方,但不是枕河而眠的梦里水乡,而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叫耿寨,老人们习惯叫南村的一个弹丸之地。冥想之中,有许多斑斓的色彩,总有洁白的雪花飘落。不知不觉中,青溪边的桃花已在我的生命里安安静静的轮回了26次。那条青溪,还是不紧不慢的流,向着东北方向,随着漂游的云悠哉游哉的绕过村北不高不矮的连山。

    小时候,爸妈断定我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因为很笨,不是一般的笨。到了上学的年龄。都七八岁了,还写不全十个洋码数。而同村的其他的孩子比我小的,都已经可以很熟练的写到100。爸爸有空教我的时候总是很不耐烦地说我笨。那一帮孩子,也总是一边起哄,帮我又添了一个字。不说你也知道。而且我讨厌上学,冬天我一看到日头爬上村东的老柳树上的时候,我就说迟到,不想去了。因为这我不知挨了多少顿打。有一年大雪天,我不去上学,我爸撵着打我,结果我不小心掉化粪的池子里了。我爸和我妈也因此大吵了一大架,一整个冬天硝烟弥漫不散。

    “笨笨笨笨小笨小笨”小兔崽子们总这么叫,叫的久了,到也不以为意,小笨就小笨呗。国、小全那两个小子最烦人,总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慢腾腾的蹦达出那两个字,我真想上去揍扁他们,万事忍字为上,我在一把破折伞上看到的。再说了,他们爸妈最护短,我爸的栗子我还是领教过的,沉而厚实,吃不起。村里只有三明够哥们意气,叫我的小名,顺。所以小学里在他当“老大”打架的时候,我是最铁的一个跟着他混,也总是冲锋在前。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其实我心里明白着,读书咱不行,可逮鱼,摸虾,钓黄鳝,抓泥鳅,掏鸟窝,抓野兔(下雪天),捅马蜂窝,我比屁颠屁颠的那些家伙可行多了。要说到钓鱼,那三明该反过来叫我“老大”了。青溪大战我们俩曾一决高下,一战告捷,他不服。第二次在张大爷的家鱼塘,第三次在后洼村水库里。这几次都是在装备极其简陋的情况下3:1胜出。记得是趁吴婶午睡时偷偷的伐掉了她后园一根修长的竹子作钓竿,偷了我妈的一根缝被大针钳弯了作钩,剪了我的泡沫破鞋作渔漂,至于线,自然是缝磷肥袋口挺结实的白线。而三明的钓钩很精良,是缀了锡块的,在学校门口吴奶奶的小摊上千挑万挑的,我兜里没钱,只能用一个锈钉帽。不过,三明附耳猫语道,这是俺用鸡窝里的一个半热鸡蛋换的,我说怎么一个半,那半个呢?你小子,你嘴里我手里的糖块不就是。我不知不觉被拉下了水,当然得为那家伙守口如瓶。到此,我才想到大战两天前的中午,他走的很早,上衣兜里鼓的老高,到学校门口为啥一眨眼的工夫口袋就泄气了呢。

    小学里,我们几个,那是出了名的,臭鱼对烂虾,学习一个比一个臭,惹是生非倒是一个比一个强。一道简单不过的数学题,我揉达揉达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数学老师总是贬损我,附带把他们几个和我也凑到一块,我总暗自发笑。他的过渡能力比我们的语文老师好的多,只某某某,三言两语,我们几个说成一丘之貉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个子不高,矮胖矮胖的,就像连山,这样的形象许多年未曾变换。慢慢的我们似乎都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那么骂我们,也都不再恨他。后来他得胃癌去世了,回来看他的时候,只有我和秋,坟头上的青草已经枯黄了五个春秋,我流下了当年倔强的泪水,一行一行地滴在秋风中的苦艾上。

    数学老师姓祁,后洼村的,离我们村很近,从耿寨越过青溪,翻一道小山梁就到了,因为是在一个小山洼后面,所以叫后洼。他一边种地,一边教书,在我们大队青溪小学教书,青溪小学就在连山脚下,挨着上岗村。四五年级的时候带我们班主任,特别严格,工作一丝不苟。刮风下雨从没迟到过,也没有因为农活耽搁我们上课。还有,他下雨从不打伞,那时候大都打的是油布伞,家里有钱一点的买的是洋伞,深颜色的那种,而他爱戴青篾的斗笠,披茅草的蓑衣,我们因此也很是笑话上他一阵子。虽然我们都很捣蛋,但还是很怕他的,对他也颇尊敬。在学校里,祁老师对我们的要求自不言而喻。因为学习和纪律,他骂过我们,打过我们,甚至还狠狠地惩罚过我们。那时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中午实在热的不行,我们几个跑青溪洗澡去了,结果事不凑巧,被祁老师逮个正着。在他过青溪石桥的时,下游不远处的我们几个毛孩子便锁定在他的目光中,紧紧的。

    回到学校,自不必说。在班里我们同去的五个人被公开批评后,随后又在学校里也被通报批评了。小全,三明和我,是被批评之中的重点分子。还给我们列了“四大罪状”:1。梨园里打群架;2。偷偷下青溪洗澡;3。偷学校后梨园的犁;4。不交作业上课捣乱。那天下午,我们想跑不了一定会挨揍的,可偏偏出乎意料了,他没打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记得他出着急促的短气不敢看他,想样子一定是特别特别生气。被罚站了两节课,大太阳底下,还是头两节。教室外的一排法的桐前面,汗个,黄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打在热的烫人的尘土里,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虽说是秋天,可太阳照得可劲,毒辣。第二天我爸到了学校。那个秋天还有法桐被我悉数骂了一遍,我想要不是秋初,要是有太阳的冬天,或者梧桐树能长得足够大,阴凉能遮蔽我们那该多好啊。以至于后来,到了秋天,看到桐树,我就会想到我们被罚站叫家长的情形。也会想到,偷梨时的情景,吃的简直怎“过瘾”两字了得。那个看梨园姓方的老人家,走路一歪一歪的,都叫他方老歪,听说打越战负的伤。他的绝活是说评书,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在我的生命里像风一样悄然的消失了,只有他的鼓声还在夏夜的天空里悠悠回响,他说大鼓书时,来过我们村子,说得好像是童林传,说的什么我都给忘了,什么“轻功了得”“踏雪无痕”“神龙见首不见尾”尚还记得非常清楚,一直伴着飘飘的雪花舞在我的生命里。

    至于在梨园里和北村的那帮人打架的事,作为这“四大罪状”之首,自然是被叫了家长。我爸的那一关,自然是没过的了。他们几个似乎也是没有躲过一顿打。说是因为偷梨的事有人揭发才打架,其实不全是,偷梨的事情顶多只是导火索,一个女孩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不过这事我们绝口未提。那个的女孩,叫秋,后洼村的,扎个很长的麻花辫,系着红头绳,爱穿方格的小褂,鞋子上总绣着各种花,灿然盛开的,含苞待放的,枝叶掩映的。她是三明认的妹妹,学习很刻苦,被北村兔崽子给欺负了,说欺负,也就是无端由的被骂了。上岗村的晓武是北村的那帮人的“老大”那天,我们狠狠教训了那家伙,忒是解恨,可事也就接着下青溪洗澡的事情一步一步的来了。平时,国、小全我们之间虽有很多不和,但当对外,总能一致,齐心协力的。三明说打谁,不问原因,我从来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的,脑子动就不动一下,蒙的就上了,头上大包倒是吃了不少。打架的消息不胫而走,被祁老师和学校知道后,差点被开除。还好没打伤人。这才也化险为夷,息事宁人。

    小学里,不好好学习,记忆里干的差不多都是坏事。所以老师不会喜欢,很讨厌的那种。但也有一件事,像被惩罚的那次一样,记忆深刻,值得欣慰。那时候,课越来越紧张,我们几个遂也安分了许多,破天荒地明白了点事,想该做点正事了。似乎以前是不想做,想做一定能做好,像打架那样自信。快到中秋那天,都惦记着月饼,最起码可以吃到“糖轱辘”(也就是用芝麻红糖作馅,烙的圆馍馍,很像月饼)。都想会放假的,可是没有,照例补课,而且放学时祁老师还多讲了一道数学题。沿着青溪我们没有顺路回家,馋了很久的嘴诱惑着我们去小山梁采野山楂果。秋和我们说的时候,口水都快流乐下来。摘过之后,也不洗,衣服上一揉,就迅速的啃了起来,酸甜酸甜的,可带劲。太阳快下山了,斜阳柔软了许多,煞是舒服。那时候田野里开始空旷起来,偶尔还可以看见田野里的鹭鸶,长长的颈,白白的,悠闲的踱着步子,时而在田埂上,时而在水洼里。山梁下有一块稻子,快镰下已倒了一小半,还剩下一大半在秋风里招摇,很显眼。我们可以看清楚,那人是祁老师的妻子。我见她去过学校,不过她不认识我们。我说,祁老师怎么不在啊?秋说,临走时她瞥见老师还在办公室改作业呢。我们几个就商定下去帮忙。我们冲下山梁,她很是惊讶,我说我们是祁老师的学生。赶到天黑之前,我们四个终于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割的虽然歪歪扭扭,但捆的倒也整齐。等祁老师来的时候,我们正要走,他满脸的惊讶,没想到是我们几个,祁老师硬是留我们去他家吃晚饭,又想怕我们家人担心,就把我们三个送过小山梁,他微笑着挥手示意我们赶紧回去。回到家,天刚擦黑,我爸问我干啥去了。被训了一通,但我始终没说。可清楚地记得那个微笑,以至多年以后,还是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这是小学快毕业那一年的事了。

    后来,很快小学就毕业了。我们也就散了。他们几个在家混了几年到江浙一带打工。我呢。正逢上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虽说我两门加起来考了还不到六十分,但在我妈的央求下,说还小干不了什么,结果还是很顺利的进了杨柳镇中学。因为环境陌生,没人再在一块瞎混,学习出奇的变得好了。再后来,我考上县重点高中。秋,初中毕业也外出务工。三明已经结婚,与从前已判若两人,做工非常勤恳。之后,又出浙江去上海,开始在一家生产手机的小厂工作,后来在喷漆厂,再后我就不知道了。我上刚大学的那会,在外也很少回来。等我再回县高教书的时候,第三个年头聚首的时候,三明却已经不再人世了。零七年,接近我毕业考试的时候,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说三明死了,白血病,检查出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治不了。转回家来,一个星期后死的。死的时候,一小把,皮包骨头。都说是累的,营养不良。电话里还特意提到了三明的母亲,说她哭得快疯了,走路一癫一瘸的,已经折腾得快不成人形了。等我回的时候,南山的一棵小小的松柏下见到的是一座新坟,我突然的失去言语的能力,泪水再一次的无法控制。只往事历历在目,像一场场黑白电影,掠过。过了的,去了。永远的去了。一切仿佛皆触手可及,一切又仿佛远在天涯。那种温暖,记忆里,始终难以退却。

    现在,村村通也修到了我们这里,昔日泥泞的小路,也变成了灰白的水泥路。然而,南山松柏已荡然无存,光秃一阵之后,重植了新苗。路边高大杨树早已被伐倒,踩着满地落叶去上学的时光不可能再回返,有种感觉业已不再。每次从外边回来,总想在青溪边老桃树下多呆上一会。自从三明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小学,不是不想去。回首远望,当年的那一排法桐还在,伟岸挺拔,擎举如盖,粗粗的枝条伸到院墙之外。薄暮之中,连山的翠绿已透露出颇多的沧桑,青溪瘦了,还在不停的流,流过耿寨,流过连山,流过连山下我曾呆过多年的小学。远方却是一片苍茫,如雾。流年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在心里很温暖,又突然的会很疼痛。

    记忆里好多年都没下雪了,零八的大雪突然泛滥成灾。今年只薄薄的落了一层,算是对记忆微薄的祭奠吧。车过异乡时,天空突然暗下来。但是依然的没有雪。黑暗中醒来,疾驰的列车上,突然的就忆起年少时的一帮朋友。在手机闪动的蓝屏上,我顺手写下:“午夜梦回/城市很冷/我躲进方块字里寻找温馨/突然就忆起年少时的一帮朋友/忆起那些黏在一起的日子/像蒲公英一样的聚集在山头的日子/后来,起风了/我们也就散了/散在江南江北的冷风里/独自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