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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暮成雪是须尽欢帮助良多的右手,金不破无疑是他不可或缺的左手,两人相辅相成。
一个沉着稳重,稳扎稳打不走偏锋,为人正直木讷,情义并重不失分寸,对他而言亦友亦下属,交情更胜手足。
一个天性疏懒,生平无大志,只求醉卧美人膝。
想起这个风流成性的表弟,须尽欢微松的眉头轻轻聚起,金不破的娘亲与他娘是相差两岁的姊妹,只是遇人不淑,母子俩并未被善待。
他娘在世时将妹妹和金不破接回府中,所以金不破与他如同兄弟般相处,血浓于水的情感非比寻常。
表弟有经商之才却懒于发挥,宁可将时光耗费在女人身上,还有
“二爷,你快看,那摊子上的那盏花灯好精巧逗趣,还有兔子追着嫦娥跑耶!
它怎么做到的,一直转一直转”好有趣,玉兔的模样活灵活现,好似活过来一般。
耳边传来清脆的喳呼声,略微走神的须尽欢垂眸,注视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娇憨身影,那张圆脸总是在笑,像不知忧愁为何物,笑得彷佛天下无难事,全是庸人自扰似的。
她的笑是纯净自然的,让人不自觉心情平静起来,放下纷纷扰扰的尘事,回归最初的宁静。
她是怎么办到的,他无从得知,只觉得在她出现后,他的冷漠逐渐消融,耳朵不由自主地追逐她的笑声,有她在的地方似乎笑语不断。
而须府最缺少的就是欢笑,不论三年前或是三年后。
妻妾众多的宅邸少有平静,纷扰叠起,争风吃醋也罢,连所生子女也是争宠工具,只为了一席之地,即便须府世代广施米粮、铺路造桥、救济穷人,也遏止不了家族内斗,如今更落到人丁稀薄的下场
“再吃?你就等着被宰。”瞧她从刚才开始就吃吃吃个不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她还嫌自个儿不够珠圆玉润吗?
一颗腌制李子还咬在唇齿间,福气微僵地回眸一瞪。
“我哪里像猪了!”
“再吃下去就像了,你不照镜子吗?”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虽然她离成猪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凡事要未雨绸缪。
“吼!你真是坏心,吃喝玩乐以吃排在首位耶!可见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不可轻忽,能尽情吃喝是人生一大乐事,二爷太无趣了,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吗?”她刻意说他白白浪费先人取名的美意。
须尽欢,就是要开心的活着,每一天、每一刻都满心欢喜,感谢老天让自己无病无灾,能欢欣无比的寻欢作乐,才不负来此人生一遭。
“我无趣?”他冷笑着贴近她气呼呼小脸,伸手抢走她的糖葫芦和桂花糕。
“那是我的,我还要吃”呃!他他吃了?
愣了一愣,福气表情凝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鲜红的果子消失在他的口里,莫名地,她面颊微微发烫,那糖葫芦上面还留有她咬过的痕迹和唾沫,他就这么张口咬了?
因为太震惊了,加上小小的羞意,福气没发觉她口中的坏心二爷始终护着她,阻隔赏花人群的碰撞,她才得以自在地行走,不扫游兴。
“吃完了。”他双手一摊,空空如也。
福气惊奇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咧开粉唇,笑了。
“二爷,你终于像个人了,我太感动了,冰岩也会开花哎呀!别打我头,会被打笨的。”
“说什么傻话?你本来就傻里傻气的了,再笨也笨不到哪去。”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板起一张冷颜喝斥。
“哪有傻!我是大智若愚,举凡圣贤都希望自己傻一点才好,人太聪慧烦恼就多了,就像二爷你一样。”都说难得胡涂,胡涂难得,人生追求的无非是“胡涂”二字。
“你说我做不了圣贤?”须尽欢语气加重,隐含着威胁。
埃气不怕他板着脸恐赫,哈哈大笑说:“二爷,圣贤是要成仙成佛的,你守得了规矩,不杀生、不生怒、不做害人之事吗?”
十个商人九个奸,不奸不狡不成商,奸商、奸商,怎么可能没陷害他人?可世人逐利,小奸小恶难免为之,却也是人之常理。
“譬如为民除害吗?那倒可以。”他睇着她。他眼前不就是个生事的大祸害?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淘气地一吐粉舌,扮了扮鬼脸“二爷才是大祸害,福气是好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月儿一见笑弯嘴。”
蓦地,他眼眸一深,突有尝尝那粉嫩唇瓣的冲动。
对她,他竟起了欲念?
须尽欢惊愕地掩下眼底讶色,视线迅速地移转,不看她的丁香小舌。
可是那一瞬间的影像已印入脑海,想忘却清晰无比,俏皮又诱人的粉舌如缠腻的小蛇,紧紧扣住他的心。
“二爷,我没钱,你买盏花灯给我好不好?你可以扣我月银。”福气不懂人间男女有别的规矩,笑涎着脸,撒娇地握住大她小手两倍的厚实大掌,娇声要求。
两手交握的刹那,须尽欢倏地一僵,脸色微变。
“我为什么要给你买花灯?”
“因为你是二爷,你荷苞有钱,我两手空空。”福气笑咪咪的轻摇着他手臂撒娇。
“钱是我的,没理由分你。”他凝视着两人互迭的手掌,眸色深幽。
“可是我让你开心呀!你不花一毛钱就买到我的陪伴,我们一起快乐!”
“一起快乐”思忖着,他眉宇间的皱折慢慢舒展。
“二爷,我要牡丹花上有绿色蚱蜢的那一只,你买给我,快点买给我,我要提花灯、逛花会”跟凡人一样,才有热闹的气氛嘛。
看她两眼出奇的晶灿,须尽欢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融化了。
“别摇我的手,再摇就不买。”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轻施巧劲,隔开一名莽撞的胖大爷,接着顺手一带,脚下不稳的福气踉跄跌入他怀中,刚巧避开了一名长相猥琐的尖嘴男子。
“不摇手,不摇手,你快买给我。”迟钝的福气根本没察觉有何异样,照样笑得傻气。
朗朗白昼,云淡风轻,除了托紫嫣红、竞相争艳的花卉外,湖畔挤满了人,小贩林立,贩卖着各种应景物品,有纸糊的灯笼、造型讨喜的花灯、绘着花鸟山水的扇子、姑娘家戴的珠钗簪子,还有人耍杂技,赢得满堂彩。
每年的花会是洛阳城一大盛事,全城百姓共赴佳节,没人舍得错过繁华似锦的赏花大会,一个个都精心打扮,不让牡丹专美于前。
人很多,不意外,挤得水浅不通更是意料中的事。
可是卖花灯的摊贩那么多,偏偏须尽欢高高举起手,正欲取下高处的一只牡丹花灯时,另一只素洁皓腕也伸了过来,两人同时碰到花灯。
“那是我的。”娇柔的嗓音低喊。
“你的?”仗着手长,他一把将灯拿到手上,神色冷傲漠然。
“我先看到的,还给我。”似花般娇美的女子不高兴了,伸长臂膀想抢。
他不发一语地掏银子付钱,将花灯塞给身侧的福气。
“拿好,别掉了。”
“嗯!二爷真好,你是大好人。”喜孜孜地玩着花灯,福气水盈盈的大眼笑得弯弯的。
“哼!送一只花灯就是好人,哪天被人骗都不晓得。”他嘴角轻扬,语气不以为然,眼中却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他没理会一旁气得跳脚的娇柔千金,手中自然牵着欢喜到不行的小丫头往前走着,赏花也赏人,颇为自得。
可是他不理人,不表示别人也有相同想法。
秦雪姬是牡丹花会主办人最疼爱的小女儿,年方十七,受尽娇宠,骄纵惯了。
她一见到抢了她花灯的清俊男子转手就将花灯送到另一女子手上,全然无视她的存在,好像当她是路旁寻常的野草野花,不免怒火中烧。
一个箭步上前,她命两名丫鬟将人拦下,口气不善的索讨她看中的牡丹花灯。
“还来,花灯是我的。”她咽不下这口气,强索花灯纯粹是不甘心。
“咦!二爷,你抢人家的花灯?”福气瞥了身旁男人一眼。
须尽欢墨眉轻挑,语气冰冷“你家二爷需要抢别人的东西?”
她吐了吐舌,笑容粲然。
“当然不用,我看到二爷给银子了,牡丹花灯是福气的。”
“知道就好,别让人给抢了。”他不喜争夺,却也不容人白占了便宜。
福气点头如捣蒜,赶忙抱紧他买给她的花灯,黏他黏得死紧。
见状,须尽欢只觉一股欢快笑意冲向喉间,但他紧抿着唇不动声色,悄悄地护住调皮爱惹事的小人儿,不让她被外人欺侮了。
外人?
他心口一震,但他未来得及细想,对方便开口了。
“你们别当看不到我似的自说自话,我爹是秦府当家,要是不把花灯给我,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罢休。”秦雪姬忿忿不平,无法忍受别人对她如此轻慢。
她争的是一口气,而非一只花灯。
“福气,听到有狗狂吠就绕道而行,明白吗?”须尽欢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便是一句嘲讽。
“明白,二爷,可是她是人,不是狗,可以这样假装看不见她吗?”
若非福气脸上表情一派天真,否则他真要怀疑她在讥刺人了。
“只有狗会挡路,人不会。”须尽欢冷笑。
她表示了解地一颔首,瞧着对方的目光,又小心翼翼地问:“二爷,她是在瞪你还是在瞪我?”
“瞪你。”他睁眼说瞎话。
秦雪姬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火。她瞪的是两人,他们肆无忌惮的亲昵举动令她气极了,内心一阵翻腾。
“咦?瞪我?”福气一脸憨直,看来是信了七分。她又一派认真的说:“这位气色不佳的姑娘,你不要瞪我好不好,这花灯是二爷买给我的,不能给你,你要不要再瞧瞧别只花灯?”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秦雪姬怒道:“不要!我就要你手里那只。”而且非要不可,谁也别想跟她抢!
埃气小脸皱了皱,跟须尽欢说起悄悄话“二爷,她好任性哦!相较之下,福气乖巧多了是吧!”
“和她比?”他轻嗤。
“二爷,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福气常给你惹麻烦似的?你真是太不知足了,我是天下难求的福气耶!”她很想装腔作势地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式,可是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相形之下,气势就弱了些。
“是谁缠着我逛花会?一大早就守在我房门口,我不点头就烦得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这还不任性?
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呃,这人家是担心二爷闷出病嘛”她尴尬的笑,缩了缩身子。
“真是任性。”须尽欢笑骂一句,轻摇着头叹息,又扯了福气一下,想要走人了,不想再与对方纠缠下去。
福气扁了扁嘴,不敢再开口。仔细一想,她还真没脸说别人,论起任性,她一点也不输人,多亏二爷脾气好,没和她计较。
须尽欢并不知道她心里对他的想法,不过若让他知道她说他脾气好,大概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若是问起甚是了解他的暮成雪和金不破,肯定更是笑破肚皮,无牙的老虎他们还没见过,更何况须尽欢可是只大老虎啊。
人声喧闹,花会拥挤,一群文人涌来,推挤到一心想争个高下的秦雪姬,她不快地退后两步,再抬头,身着锦袍的身形已淹没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她气恼跺脚,却也无能为力,最后眼中的愤然化为略微失落的惆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