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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窘迫地站在门前,挠头不已。
“坐馆的先生不在,我们……我们白跑了一趟了。”阿奴看着那张灼灼桃花下略显苍白的脸,眼神闪烁。
阿七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
“这位姐姐。”那僮子看着她手捧桃花满头娇艳,“你这桃花倒开得不错,姐姐匀几枝给我插花瓶可好?”
“阿七……”阿奴看着她,不知她愿不愿意将花匀给别人。
阿七看了那些花一眼,将花递了出去。那僮子伸手来接花,那些桃花却散落一地。她蹲了下来,将那些桃花一枝枝拾起,码齐。阿奴忙蹲下去帮她,阿七将花枝捧在怀里,抬手将头上束发的绢带扯了下来,将那花枝捆作一束,放在那僮子手里。
阿七转身走下台阶,那满头桃花,灿若朝霞。
那僮子得了她的花,满脸喜色,“姐姐过两天再来吧!”啪地将门关了,哼着小曲儿走进院内里。
“哪来的花啊?这么香。”厢房里走出一个黄衫女子,杏眼柳眉,面如朗月。
“朱珠姐姐早啊!是一个来看病的小姐姐送的。”小僮欢欢喜喜地捧着花枝,“我拿瓶子来插。裴公子还未起么?”
“早起了,在后院舞剑呢!”那叫朱珠的女孩儿指指后院,将早餐端上桌来。
那僮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鲜艳欲滴的桃花,脚步轻快地迈进了后院。阳光璀璨,映亮他满心的欢喜。
院中梨树下,一位素衣少年身姿矫健,如翩翩惊鸿,正舞动着一柄雪亮的剑。其动作如行云流水,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却又不失优雅。剑光闪烁,与那雪白的梨花相互映衬,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僮子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钦佩和羡慕。这位裴公子是先生故友之子,他暂住在医馆。
风轻轻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如一场梦幻的花雨。少年的身姿在花雨中更显得灵动。
“好厉害呀!没想到公子剑术也是上乘。”僮子坐在廊下,两眼放光,一脸艳羡。
那少年将剑收起,轻轻拭去额上汗珠,他提着剑走向那青衣僮子。“哪来的桃花?开得如此之好。”他扬了扬眉,一张朗朗如月的脸淌着微汗,将手伸向那僮子。那少年正是化名为裴绾的傅流云。
“一个姐姐给的。”僮子将花束递给他。
傅流云接过桃花枝,那桃花艳丽无端,花枝上用淡青色绢带绾成一个特异的结,释迦结。
“这花,是谁给的?人呢?”他一把揪住那僮子的衣襟,手中的花瓣零落如雨。
“来看病的小姐姐,走了。师傅不在家呀!她就回去了!”僮子看着那张吓人的脸,惊惶失措。
傅流云怀抱着花,快步如流星,蹿出院外。
“阿七!阿七!”马路上行人不多,他狂奔上去,却并未见到她的身影。他看着手里的花和那玲珑的释迦结,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打的结。释迦结,有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寓意。她本不信这些,那次他遇上那蒙面的红衣人之后,她便极迷信。给他络的璎珞,打的结都是这种释迦结。这世间又有谁愿意以肉身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掌?又有谁一直心心念念地挂念着他的安危?自他坠落山崖之后,身体受了重创,他忘了一些事。自落云谷出来后,他便绕道来寻这回春堂的老堂主。老先生以高超的针灸之术,助他寻回那些丢失的回忆。
朱珠坐在桌边,盛了一碗肉糜粥放在傅流云手边。
“公子,我熬了粥,你尝尝。”朱珠看着他望着瓶中那束桃花怔然出神。一束桃花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这束桃花,他却从早看到晚。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时候,家里私塾先生教读《诗经》,那时不知这诗里的寓意,待她明白这诗里的深意时,已不是幼时心境了。他为什么死死盯着那个结一动不动满眼哀愁?
“他怎么啦?那送桃花之人到底是谁?惹得他如此……愁怨?”朱珠将那僮子拉到一边,刨根问底。
“不认识呀!就是一姑娘,十七八岁,戴着一顶桃花花冠,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脸色不太好。有点奇怪。”那僮子点着头道。
“如何奇怪?”那朱珠十分好奇。
“不会说话,八成是个哑巴姑娘。”僮子摇摇头,唉唉地叹息着:“可惜了。”
是个哑巴?朱珠站在院中,透过那绿色纱窗,遥遥地凝视着窗下枯坐的少年。
她认识他的时间不久,似乎也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了解他。
灵动时他如脱兔,这时,却深沉得像个老者,盯着那束桃花上的结一动不动雕像似的,谁也不知他心中在思量着什么。
“这桃花,有什么不对的吗?”朱珠站在窗下问道,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他。
阳光落在他脸上,璀璨夺目。傅流云似乎并未听到她说什么,依然望着那桃花。
“公子?”朱珠敲了敲窗。
傅流云跳了起来,“商枝,你来!”
那僮子听到他叫唤,忙快步跑了过去。
“公子,有何吩咐?”那名唤商枝的僮子忙走进房去。
“商枝,今日赠你桃花的那位姑娘,可是她?”他轻声问道,缓缓地将一幅小像展开。
那幅小像画工精细,线条流畅自然,一笔一画皆栩栩如生地勾勒出画中女子的一颦一笑。那女子容颜似雪,眉如远山含黛,眼睛亮如星辰,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商枝凝视着眼前这幅小像,画中之人可不就是今日赠自己桃花的那位姑娘吗?
“好像……是她哎!她戴着桃花花冠,同行的还有一个大哥哥。她是谁啊?”
“一个故人。”傅流云望着那画像中的女孩儿。“这附近哪里有桃花?”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商枝难为情地道。“公子要去折桃花么?”
商枝牵了一匹快马,看着他上马遥遥而去。
“公子,你早点回来啊!”商枝望着那道远去的白影,幽幽地叹息着。“朱珠姐姐,你也不劝劝他!”
“我如何劝他?”朱珠走进内堂看着那瓶中插着的桃花,桃花美艳,却已呈颓败之势,桌上的已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这花……有什么特别的?要劳他四下去寻?”商枝实在不明白。
朱珠拿起一枝桃花,看了又看。
“不过是一株寻常桃花,他在意的,大概是那条绢带……”朱珠怅然若失,坐在窗下桌前,人面桃花交相辉映。
桃花插在瓶中,那条青色绢带却已不在其上,他解下了绢带,随身携带着。
“我不明白哎!”那商枝挠头不已。
太阳高悬在天空,和风细细。
回程的路上,小海欢喜地坐在牛车上,抱着一盒桃酥,吃了一块又一块。
“阿七姐姐,这桃酥可好吃了,你吃吧!”小海将那剩下大半的桃酥递了过去。她却只是呆呆的坐着,连看都不看一眼。
牛车吱吱呀呀地进了村,那棵桃花树,依然开得艳丽妖娆。
卓娘欢喜地将那小海抱下牛车,怜爱地擦掉他嘴角的桃酥屑。
“怎么吃得跟花猫似的?”
“阿娘,你吃,我还留了好些呢!”
“怎么不给哥哥姐姐吃?”卓娘牵着儿子的手,望向那阿奴,“那回春堂的大夫可怎么说的?”
“空跑一趟了,那老先生不在家呢!”小海嚷嚷着。
“老先生不在家?”卓娘宽慰道:“那便缓两天再去罢!不碍事的。肚子饿了罢!快进来吃饭了。”
饭桌上,小海滔滔不绝地讲他今日在镇上的见闻,欢喜得很。阿七照例不说话,闷头吃她的饭。阿七见她如此,也闭嘴不哼一声。
“今日村长来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先生,让娃儿们都上镇上去上学。可桃花镇离咱们这七八里路,刮风下雨的,可不苦了孩子们吗?你说请个合适的先生,咋就那么难呢?”卓娘叹着气给那小海夹了一块鱼。
“阿娘,我要去!我要去!镇上可好玩了。”小海一听便放下碗筷大声嚷嚷。
“阿爷哪有空送你?”卓娘皱眉道。
“我要去嘛!我就要去!”那小海吵闹不已。
“镇上的私塾,咱也上不起,那束修,便要两吊大钱。”卓娘叹息,“咱们这样家境的孩子,上个学都难上加难。”
这一夜,这一家子都无眠,小海坐在灯下暗自垂泪,阿奴本来就口拙,见他那样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对着灯擦他那把剑,这把剑自他小时候便跟着他,剑身不长,长不过三尺,他那时还年幼驾驭这样一把轻薄的剑都有些吃力。他枕着剑入眠,其实睡意全无。侧着耳朵听那隔壁房的动静,这夜色安静得令他心烦意乱。
“阿奴哥哥,你也睡不着嘛!”小海瞪着眼睛问。
“你也睡不着。”阿奴望着那微弱的油灯,“你可是为上学的事发愁?”
“是啊!我想上学,不想跟着阿爷出海打鱼了。”小海叹息着,“我们家也住在镇上就好了。”
“总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阿奴翻身将灯熄灭。
“你相信那些骗人的鬼话?”小海唉叹不已,“没想到大人比小孩子还天真。”
“不是天真,是怀抱希望。做人呢,若是心中没一点盼头,那不是跟咸鱼无二?”阿奴陷在枕中,微困。
“你是相信阿七姐姐会好起来吗?那你得快点带她看大夫才行。喂,你睡着了吗?”
夜沉沉如墨。
桃花镇。回春医馆。
商枝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饭菜,“师父明天便回来了,他老人家要是看到公子这样子,会杀了我的。”那少年生无可恋地望着那朱珠,那姑娘正将那些凋谢的桃枝修剪掉。
“朱珠姐姐,你也喜欢桃花啊!”
“这桃花……挺好看的,就是凋谢得快。”朱珠将那些萎谢的桃花枝,随手扔在一边。
“这都什么时辰了,公子怎地还不回来啊?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啦!难道说他要彻夜不归不成?”商枝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无精打采地斜靠在门边,眼睛始终望向院子外面。
朱珠站起身来,轻声道:“他应该快回来了……”
说话间,那白衣少年踏月归来。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桃花,脚步轻缓地走进房来。
“公子,你回来了。怎么摘了这么多桃花?”商枝快步迎上前去。
“我累了,不必管我。”他将手里的桃花一股脑儿扔给那僮子,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
“公子,怎么啦这是?”商枝抱着花站在他门前,满心疑惑地望着他。
“商枝,我有一事,央你去办。”傅流云拿起手边的笔,刷刷写了几个大字,递给他。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商枝百般不解。
那雪白的纸上写着:回春堂重金求购新鲜桃花。
“你且照着我的要求发布出去,一枝桃花五吊大钱,记住,花枝要用绢带束好。”他扬了扬手中那条青色绢带,那上面绾着一个不怎么常用的结。
“一枝桃花五吊大钱!公子的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商枝大声惊叫起来。那朱珠听到了房里的动静,忙走了进来,接过商枝手中写着斗大黑字的宣纸。
“公子大概有他自己的用意,你去办吧!”朱珠将那纸还给他。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一张告示贴出去,可知道要花出多少钱去?”商枝鬼叫起来。
“这个你不必多虑,拿着,凭此指环,到平阳钱庄去提钱。”他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流云指环摘了下来。
“这么小的一个东西,竟然这么厉害!你不是把我当小孩子骗吧?”商枝拈着那指环,便往手指上套。
“不许戴哈!速去速回!别弄丢了!”傅流云在他额头弹了一下。
“这能提多少钱出来啊!”商枝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好事。
傅流云摁着额头,思量再三,伸出手来,“还是……还给我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平阳钱庄是你们家的产业?你该不是怕我乱花你的钱吧!”商枝看着手上的漆黑的指环,舍不得交出去。
傅流云夺过那流云指环,挂回脖子上。
流云指环一旦出现,用不了两日,平阳坞就会知道他的行踪,傅叶鸣铁定派人来绑他回去。在找到她之前,他绝不回平阳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