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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而落,长街冷寂。穿着蓑衣的更夫阿福,打着哈欠提着一盏灯笼和一面破锣,慢慢地在街上巡视着。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这么凉的天,在家窝被子里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可偏偏这日他当值。骂骂咧咧地踢踏前行,雨水积在青石地板上,每走一步都溅起一串水花。
阿福抬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楼,楼内依然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他咽了咽口水,他就是一年不吃不喝,攒下一年的俸禄,也不够进那怡情院喝一盏茶。他骂了一声娘,这世道何其不公,他阿福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地劳作,拿着那微薄的收入,养着一家老小,整夜提心吊胆,半点错都不敢犯,生怕丢了这饭碗。这大雨的天还要出来打更。
他愤恨地敲了一下手里的破锣,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灯笼摔在地上,抬手一看,一手的血。
阿福吓得呜呜大叫起来,连怎么说话都忘了。连滚带爬灯笼也不要爬起就跑了。可跑了一段路,又折了回去,强烈的好奇心在作怪。他想看看,那个人死了没有。
一张冰冷铁青的脸,沾染着雨水,胸口一个洞口还在慢慢地渗着血。灯光照着那张惨白的脸,阿福摸了摸他的口鼻,冰冷一片,但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
喂喂喂!你醒醒!
阿福将那人背在背上,朝他那简陋的家蹒跚而去。
西街都是棚户区,低矮的房子,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还漏着水。
阿福娘子睡眼惺忪地看着丈夫湿嗒嗒地背了一团什么东西进来,凉凉的风拍着门直卷了进来。
这是谁?
阿福娘子望见那人手上滴嗒而下的血水,脸色苍白失色。
快……搭把手!
阿福将人往床上扔去,阿福娘子忙拉开身下的薄被,并把身边熟睡的二丫拉开。那少年死鱼一样地浑身湿透,雨水打湿他的眉眼,更显青秀若竹。阿福娘子心头一悸,看到那左眉上的断眉及下的小指粗的伤……他……他……
我看他衣着打扮,不似贫寒人家,恐怕是个有钱的主。我便救他回来,日后他家里人寻来,少不得给咱一些赏钱。
阿福呵呵笑道。搓着手,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马上就到手了,不由得两眼放光,满脸兴奋。
阿福娘子叹着气,起身脱下他湿淋淋的衣衫,露出雪白莹润的一具身体。
你去烧水。
烧水做什么?
阿福茫然不解。
给他清洗,处理伤口。
阿福娘子白了他一眼,转身蹲下身子拖出床底下一只竹编箱子,打开箱子取出两只瓷瓶。
娘子,那是什么?
阿福好奇地问,伸手便去夺那小瓶儿。平日温驯如猫的娘子竟然猛地一掌打在他手背上。
别动!快去烧水。
阿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娘子平日柔柔弱弱的,她居然敢动手打自己爷们!看那女人眼风如刀,一脸肃穆,他第一次感到心里一阵害怕,忙灰溜溜地去厨房烧水。
阿福娘子从床头衣柜中,翻出一条柔软干净的面巾,将那昏迷中的少年脸上的水,一点点擦去。她的手指停在那道断眉之上,那细红的伤,像条毒蛇,噬咬着她的心。眼泪簌簌而下。
少主……
阿娘。你怎么哭了?
床里侧的小女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那满脸戚容泪流不止的女人。
女人忙拿起巾子擦拭着眼角的泪。
阿福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
贞娘,水来了。
阿福将木盆放在床边脚踏之上,看了一眼旁边呆坐着小丫头。
你把二丫带出去。
贞娘冷冷淡淡地道。
外面下着雨呢,你让我们去哪呢!
阿福望着窗外,这个家就一个房间,简陋寒酸,家徒四壁。
去厨房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贞娘将手中的巾帕放在热水里,搅了搅,一阵热气蒸腾。
哎,这是刚烧开的水……
阿福吓了一跳,但贞娘似乎并不为开水所惧,捞起巾帕,拧干净水,轻轻揉揉地擦拭着那具称得上是完美的身体。
贞娘取出伤药,轻轻抹在那道伤口之上,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从衣柜里取了阿福一件干净衣衫,给他穿上。那伤药是她从昆仑宫中带出来的极上好的金疮药。
贞娘慢慢地给他拉上薄被,他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呼吸也慢慢平稳,如豆的油灯照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贞娘倚在床头,看着那熟睡的少年。他在睡梦中,喃喃地一声声唤起那个名字,已有七八十次了。想必是他心中惦念之人,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让他如此记挂。即便在睡梦之中,也心心念念牵挂不已。她一定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一颦一笑,温柔至极。
贞娘望着他并不甜美的睡姿,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女孩的样子,那眉儿弯弯,像月牙一样,眼睛明亮若星辰,红唇艳丽莹润,像盛开的花朵一样。
天光渐亮,雨也停了。桌上的油灯闪烁着。阿福抱着女儿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贞娘,外面实在太冷,二丫都受不了了。
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待在那黑嘛乌漆的厨房,想着自己的女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孤身独处一室,他心里就如毒虫噬咬一般。
女儿在他怀里哭了一阵,便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
贞娘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却不说话。她摸了摸孩子的手脚,冰冷刺骨。便拉起床上薄被一角,搭在孩子身上。那少年依然拥被而眠,不过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依稀是“阿七,阿七别走”什么的胡言乱语。
阿福缩在椅子里,拢着袖子,大为不悦地半闭着眼睛,打着瞌睡。
鸡鸣第一声时,他便醒了。
叶寒凉看着头顶缀着补丁的青布蚊帐,目光幽凉。这是什么地方?他环视了一眼这简陋破败的屋子,屋顶还滴着水。床头坐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女人,头发随意挽起。怀里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儿,正打着瞌睡。一个男人蜷在椅子里正打着呼噜。
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胸口的疼痛丝丝缕缕地传来。
昨夜……
他想起昨夜被那女人刺了一刀,女人逃跑了,他又被怕死的老鸨弃在小巷里。
你醒了。
贞娘抱着孩子,欢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