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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十八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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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凉小筑。

    院中灯光依然亮着。

    叶寒凉走了进去。院子里静得吓人,只有秋虫儿啾啾地叫唤着。屋里灯光雪亮,长案上杯盘狼藉。

    屋内却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紧。

    阿七!

    叶寒凉往卧室走去,漆黑一片,他反身取了一盏灯,照亮眼前的空间。锦帐中空空荡荡。他点亮桌上的灯盏。

    阿七!

    转身回到厅堂,转了一圈,灯光照在长案底下,那女孩儿抱着案腿儿,睡得正香。

    雪亮的灯光,照着那张酡红的脸。

    他将灯盏放在案上,弯身一把抱起她。

    那女孩儿柔软的身体,蜷缩在他怀中,散发着淡淡的,女孩儿独有体香。

    青石铺就的地板,凉沁沁的。

    两条凉凉的胳膊软绵绵地搭在他颈脖上,浓郁的酒气喷在他耳畔。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难以自抑的暖流。

    叶寒凉将她放在床榻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丫头恬静的睡姿。

    他轻轻地将一边的薄被搭在她身上,起身离去。

    你别走……为什么丢下我……阿绾……

    阿七喃喃呓语道。

    叶寒凉定在昏暗之中。光线缥缈,将他漆黑的影子寸寸撕裂,片片成风,散在夜色之中。晚风从窗外掠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寂寥孤寂的夜啊!

    夜过子时,叶寒凉方离开温凉小筑,他在院中站了许久、许久。

    夜凉渐深,他将院门带上,反身离去之时,一柄冰冷的剑已抵咽喉。淡淡的灯光映照着剑身上冰似的寒光!

    小梧与你有婚约在先,你却全不顾她的感受,与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们凤吟谷?

    那人一袭紫衣,神情冷峻,目光如剑!恨不能一剑将那叶寒凉劈作两半!

    叶寒凉缓缓转身,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将那凛冽的剑锋轻轻拨开!

    昆仑宫与凤吟谷不过是利益关系,凤谷主想借我昆仑宫的势利横扫北疆,哼,所谓联姻不过是一个幌子!待她并吞各派,又岂能放过我昆仑宫?

    他冷冷地看着那男人,浑身上下冷峻得如一块寒冰!

    况且,这桩婚事不过是那两个女人一厢情愿,与我何干?愿意娶她的那个女人,她早已作古,关我屁事?

    叶寒凉说罢便移步离去!

    你……站住!

    陈致远大声喝住他!

    你当真不愿意娶她?

    那紫衣少年擎着寒冰似的剑,浑身颤栗。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叶寒凉站在摇曳的灯光之下!凉风掠起他飘逸的长发,那少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你如不愿意,就趁早挑明讲清楚。小梧性格偏执,你是知道的。

    陈致远将长剑收起。

    而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你就带她滚出昆仑宫,有多远滚多远!

    叶寒凉冷冷道。

    你……这是何意?你当真要将先前的承诺视作儿戏?

    陈致远目露凶光,他恨不得目光能作化刀剑,立马将这薄情寡义之人斩于剑下。

    你乐意娶她,那你便娶去吧!本宫届时定然亲自送上一份超大贺礼!

    叶寒凉淡淡地道。

    他说的是心里话,但那陈致远却以为那白衣少年不过是在羞辱他。

    如果你胆敢伤害她,我一定取你项上人头。

    陈致远身形一晃,如一抹流云,消失在凉凉夜色之中。

    叶寒凉身心疲惫地回到寒凉殿。

    偌大的寒凉殿,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因他性子冷淡,素来不喜热闹,若无传唤,侍者绝不敢靠近。

    四处寂静,半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烛火哔剥之声轻微地跳入耳中,夜如此之安静,静到可怕!

    他躺在床上,锦被温暖,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他却睡意全无,只觉心中无比烦躁!

    凤吟谷将凤大小姐送上门来,催他尽快完婚。他却丝毫不想面对那个女人,当年阿娘为了巩固昆仑宫的江湖地位,频繁与凤吟谷来往,甚至许下承诺,待叶寒凉年满十八岁后,便风光迎娶那凤吟谷主之女凤栖梧!凤栖梧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大美人儿了,陈致远心悦于她,这瞎子都看得出来!但陈致远不过是个门第破落了的世家子弟,他的才华与财力都不足以支撑凤吟谷那女谷主庞大的野心。

    下月十五,中秋节,便是他的生辰,还有半月之期。

    他的半生都在别人的操控中苟活着。

    他不过是阿娘复仇的工具。

    一个不折不扣的工具,就不该有情感,就不会痛,不会伤。

    可是,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她的仇恨,为什么要他来背?

    冰冷的地宫冰池,千年寒冰砌成的墙壁,十来岁的小孩,青丝覆面,嘴角淌着鲜红的血,赤裸着上衣,浑身伤痕累累,他被吊在圆形冰池之中。脚下是厚重的寒冰,一双青紫的脚冻伤累累。

    阿娘……

    别叫我阿娘!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叶霓裳一袭红衣,挥舞着血迹斑斑的银蛇鞭。她将满腔恨意发泄在那瘦弱的男孩身上。

    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我就不应该!

    那银色的长鞭如长蛇一般啃噬着他的血肉,那恶毒的愤怒无时不刻地焚烧着他稚嫩的心灵。

    你为什么不努力?你为什么不努力?

    我努力过了,我努力了……可我不行,我练不会……

    他虚弱之极,鼻涕逶迤。

    淡淡的薄霜覆在他乌黑的双眉上。

    五年了!你跟我说你不行!

    又是一皮鞭抽在他瘦削的胸脯之上!

    叶寒凉昏死过去。

    一盆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他身上。

    ……

    叶寒凉一阵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颤抖着,在案几上摸索着,一只墨绿色药瓶啪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小小的黑色药丸滚落满地。如滚动的珍珠四下逃散。

    那是他救命的药丸。

    当年叶霓裳为了逼迫他练寒冰魄阵,全不顾他的死活,以致他虽练得神功却本体大伤,不得靠着昂贵的药物聊以续命!

    叶寒凉自地上捡了两粒药丸,含在嘴里,盘膝而坐,调理内息,胸口剧烈的疼痛如虫咬蚁噬一般。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无以消泯的寒意。哼,真是讽刺。操蛇者被蛇咬,玩火者必自焚。

    扑天盖地的冷意,将他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