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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绾上了马车,阿青将宫灯挂在车头,站在院门边,目送马车辚辚远去了,风扬起她的长发,竟满目萧索。
姐姐,他又出去浪荡了。
阿素愤愤不平道。
家主若知道了,岂不又骂我两个?
待方家小姐娶进了家门,哪会有那等潇洒日子?随他去吧!就这两天了。
裴绾坐在宽阔的马车内,柔软的坐榻上绣着纠缠不休的白色藤花。
车辕上挂着紫金铃,流苏飘逸。马车辚辚行驶在青石铺就的街面上,铃声悠扬。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一幢五层高楼前,高大的楼牌上挂着红绸。他掀开帘子,花萼楼三字龙飞凤舞地呈现在他面前,大红的灯笼,写着姑娘名字的花牌,挂满楼前。
少主,花萼楼到了。
阿九跳下马车,将脚榻安放好,拉开纱帘。
花萼楼竟是一处妓院,看来是他太天真了,他竟以为是酒楼。
裴绾后退三步,坐回马车坐榻之上。
打道回府!
少主,这来都来了,为何又不进去了?
回家!
裴绾关上帘子,静默地坐在车厢内。
老鸨竟亲自迎了上来,满头珠翠,一身红红绿绿,像只披彩的大公鸡似的。
哟,傅少,您可来啦!快里边儿请,萧二公子可是久候多时了。
阿九,回家!
帘内之人执拗地道。
阿九心里窃喜,这荒唐少爷竟转了性了。他满脸堆笑地对着老鸨拱了拱手,朗声道:
对不住了,吴妈妈,我们家少主临时有事,今日便不叨扰了,烦请您老人家跟萧二爷知会一声,失陪了。
他抬手一扬,扔出一只青绿色缀着流苏的钱袋,策马扬鞭,一溜烟赶着马车欢快地离去。
少主,我们直接回府么?
阿九转头问道。
裴绾将车帘撩起,看着那幽幽夜色,繁华街景。
暂不回府,绕街走一圈,我得好好看看这九州城的夜景。
裴绾望着街边热闹非凡的景致,心中感慨,九州城还是那座九州城。
少主,瞧您这话说的,您夜夜爬墙出府在外游荡,这偌大的九州城可没哪个角落是您没去过的。
阿九轻扬马鞭,赶着车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清脆的铃声,飘荡在夜色中。
街边转角处,一个老婆婆正卖着糖炒栗子,幽幽清香远远飘来。
阿九,前边停一下。
好嘞!柳婆婆的糖炒栗子,阿七最喜欢了。
裴绾跳下车,从那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衣衫破旧的老婆婆手里接过两包糖炒栗子,用新鲜荷叶包裹着的栗子在手中散发着滚烫的热量和清甜的香味。
哥儿,拿好嘞,吃完再来咯!
老婆婆接过阿九给的几个大钱,笑眯眯地看着裴绾上了车。
马车沿着九州城绕了一圈,凉凉的夜风习习拂进车窗。
裴绾摇摇摆摆地抱着那两包糖炒栗子,宝贝似地卷在怀中。
阿九,直接回府,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驾——
阿九甩起鞭子,马车朝着平阳坞的方向飞奔而去。
溶溶月色中,阿九心情愉快地唱起不知名的小调来。
平阳坞甫一到入夜,便四下挂起宫灯,灯罩上写着家主亲题的平阳坞三个大字,只有他流云阁小院里挂着的宫灯上画着梅花、莲花、栀子花甚至饱满的石榴。
厨房在西跨院,离流云阁并不太远,裴绾让阿九直接将马车停在西跨院门前。院里还亮着灯,这个时间,下人们还在忙碌着。
裴绾如获珍宝地护着两包糖炒栗子,一路小跑进了西跨院。
院里的灯光,在浓郁的夜色中摇曳不已。
阿七。
他走进厨房,这个时候她自然和别人一样还在忙碌着。
少主。
少主怎么来了?
……
忙碌的厨子厨娘杂役见他大驾光临,一个个惊讶不已。
阿七正蹲在灶堂之下,微弱的火光映照着那张温婉的脸,蓬头垢面,满头乱发,一脸肮脏。她侧着身子,一只手伸到灶口之中,两只袖管挽得高高的,不知在那灰烬中掏着什么。那丫头甩甩手,龇牙咧嘴地对着手指不停地吹着气,大概被烫得够呛!
怎么啦?可是烫着手了?
裴绾连手上极宝贝地抱着的荷叶包也不要了,随手扔在放满杂物的案板之上。那衣饰华丽的少年快步流星地蹿到她面前,也顾不得那灶堂之下多么地污脏,心急如焚地捧起那只微红的小手,映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地查看着那处极小的烫伤。
少主,你……你怎么到厨房来了?君子远庖厨,您这等尊贵的身份,怎可到这样污糟之地来呢?你是不是饿了?今天厨房没有给流云阁送吃食,阿青姑娘传话来说您今晚不在府上用膳!你不是去了……
阿七脸色微红,红色灯光照着她的脸,看不清那是怎样的一派娇羞。她自然是知道花萼楼是怎样的去处!
裴绾看着她,不觉得呆了半晌。
阿七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她见那李二娘、张三娘子等人一个个看怪物般地,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便忙迈开脚步,离了他三步之遥。
您要是饿了,吩咐厨房备下膳食便可,犯不着亲自到这来!
裴绾扫了那些女人一眼,目光凌厉如刀!故意高声叫起来。
我在街角遇上有人在卖糖炒栗子,阿九说你喜欢吃糖炒栗子我便买了两包回来,快来尝尝。
他无视众人的目光,哗啦打开包裹糖炒栗子的荷叶,栗子竟还是温热的。
阿七躬身捡起地上的一只半焦半黑的红薯来。
那是什么?
裴绾看到她手上抓着一团黑乌乌圆溜溜的东西,还冒着热气呢!
阿七将那团东西藏在身后,拗不过他伸长手臂一把抢了过去。
少主!脏啊——
是烤红薯啊!
裴绾惊喜地叫起来。
阿七的烤红薯怕比柳婆婆的糖炒栗子还要美味十二分!
我肚子正饿着呢!还有什么吃的没?
裴绾撕开那煨得焦脆的红薯外皮,腾腾热气和袅袅清香漫漫逸出。
你怎么喜欢吃这个了?
阿七惊诧莫名,不认得他似的。
你以前可不会碰这种脏兮兮的东西。
他大概真是饿了,也不管那些下人婆子如何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撕开红薯的外皮,便啃了起来。
她们这是做什么?
裴绾回首,看了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妈子们一眼。
你且出去吧!回头有不经事的人到家主面前嚼舌根,可不又要挨家法了?
阿七急急地将他推出厨房。
我饿了,还有吃的没?
没有了。快走啊!
裴绾被她搡出厨房,站在院中,迎着夜晚的凉风,将剩下的红薯啃完了。
罢了,那我走了,栗子留给你了。
他拍拍手,叹口气,摇了摇头,没奈何地离开了西跨院,还未出院门,便听见那些婆子妈子尖声尖气的声音。
哟,阿七,少主果真对你另眼相看呐!
就是,真是看不出来,我们阿七竟有那等手段,傍上了少主这棵大树,赶明儿当了大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凌罗绸缎,泼天的富贵,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糟老婆子呀!
可惜喽,咱们家少主要娶的人可是靖北侯府那位千金小姐,不过不打紧喽,现如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阿七呢做个姨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好过在这污杂的厨房做一辈子厨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