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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的绿林曾经是一片莽莽的林海,一颗树连着又一颗树的繁华,一座山连着又一座山的波涛,排天的绿漫过了楚天的脊梁。
绿林山下,曾经的新市,一群又一群褴褛的饥民,一块又一块凫茈的野泽,不时传来侵夺的嚎叫与绝望的哀鸣,头破血流却饥肠辘辘,浑身污秽却两手空空。
嗷嗷待哺的悲惨把走投无路的汉子疯狂裂变成斩木成兵的战神,削竹为枪的愤怒迸发出冲天的长啸,团团烈火如同天上的星星划过绿林山的夜空,王匡、王凤的振臂一呼让西汉末年的历史拐弯成了乱世英雄的舞台。
从此,新莽王朝的江山社稷从这里跌入陨落的噩梦,东汉帝国的崛起从这里敲响开山的大门。
王常、马武、成丹、朱鲔望风而来,七八千人一夜之间聚集成亡命的血本家。熊熊大火燃过新市邑的粮草重地离乡聚(今三阳镇小阜),猎猎战旗越过云杜的道中插上荆州牧的战车,云杜之役成了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可惜马武因为对皇权的畏惧才只杀鸡儆猴般地宰了荆州牧刘立龙的陪乘。
无羁的野性挂满杀敌的风帆,高涨的长臂在欢呼声中此起彼伏。起义军乘胜拔竞陵、转击云杜、安陆,获辎重无数;开仓济贫、招兵买马、雄踞绿林,纳好汉无数。
瘟疫突如其来,秋风扫落叶般的减员让死神笼罩的绿林顷刻成为分路出兵的空巢。王匡、王凤、马武率新市兵向北入南阳与陈牧、廖湛、刘玄的平林兵合流,王常、成丹率下江兵入南郡走上了挺进中原与官兵抗衡的流动战。
那个从南阳郡舂陵寂静的田野走来,骑牛拿锄头打仗的汉景帝后裔刘秀最初只是怀有“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火热梦想,而兄长刘縯则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王莽篡权,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其“复高祖伟业”的志向非绿林好汉“常思岁熟归乡里”的愿望能比。
南阳郡小长安聚一战,刘縯和刘秀的舂陵兵被莽军打得大败,联军新市兵与平林兵也几近崩溃鸟散,刘秀背负滔天大恨与血海深仇,为几十个兄弟姊妹复仇的希望在王常的下江兵抵达益秋的时候才又有了鸡蛋碰石头的幻想。
诸部合力“潜师夜起,袭取蓝乡”断了粮草的甄阜和粱丘赐在沘水边破釜沉舟的游戏中身首异处,严尤的军队也被砸锅决战的刘縯在育阳击得七零八落。
陈胜、吴广的“张楚政权”并没有启发王匡、王凤的“鸿鹄之志”张卬拔剑置地的固执成就了走狗屎运的高祖遗脉更始帝刘玄,自己称帝的机遇转瞬即逝,拜为上公的英雄也就永远被定格在绿林的好汉之列“乐放纵,惮伯升威明而贪圣公懦弱”成了评价绿林好汉千年莫辩的历史舆论。
绿林好汉在淯水(白河)边陈兵设坛,立刘玄为帝,实际上是投降给了“天下非汉莫属,非刘氏莫王”的封建愚忠,背负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禁锢锁链,让人不免扼腕叹息。面对整个社会思想所承载的王权定势,好汉们也许只能望洋兴叹地选择了理性。
汉军成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汉军的凯歌湮没了昆阳、定陵和郾县,胜利不断地震荡着四方。然而莽军“旗帜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奔昆阳而来,巨无霸“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所谓的“虎牙五威兵”就是魔鬼一样的人领着一群野兽组成的魔兽军队。
强弩乱发,矢放如雨”“负户而汲”的昆阳危机到了“王凤乞降”地步,王邑踏着血迹前歌后舞的快感和屠城泄威的决意让刘秀从狗尾巴草转身成了救命稻草。也许是王凤的诈降才赢得“十三骑”搬兵的时间,刘秀“见小敌怯,见大敌勇”的无畏与擒贼先擒王的智慧为以少胜多给予了历史褒奖的理由。
雷声惊天,狂风四起,大雨倾盆,河水暴涨,屋瓦乱飞,就连虎豹也哆嗦发抖。自然的巧合天意般使得“莽兵大败,走者相腾践”本可以按照“围魏救赵”的方式围宛城而克昆阳的王邑,在模特走秀般的用兵过程当中兵败如山倒、尸首断河流。
昆阳大捷成了永远光彩夺目的经典战例,守宛城的莽军将领岑彭也因“城中粮尽,人相食”而投降,可那个壮怀激烈、骁勇善战、义薄云天的的刘縯在翻版的“鸿门宴”中争来横祸,与勇冠三军的抗威将军刘稷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那个“王莽素闻其名,大震惧,购伯升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位上公。使长安中官署及天下乡亭皆画伯升像于塾,旦起射之”的擎天柱英雄在莫名之中轰然倒地。
刘縯的悲剧或许在于他的功高震主和桀骜不驯,在于朱鲔、申屠建等人的妒忌阴影所产生的阴谋,也许历史在这里提前打了一个句号,结束了刘縯与刘秀兄弟之间最后不可避免的帝王之争。每每想到刘縯之死,不禁让人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感慨;每每掩卷而思,不禁让人从心底叹惜,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遭遇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命运。
最难过的恐怕还是泪水倒流的苦涩新郎刘秀,他与阴丽华的美好姻缘此时此刻成了“倒霉大叔的婚事”其万箭穿心、悲喜交加的内心凄苦让他演得若无其事,其超人的韧性和韬晦之计让他逃过了火烧眉毛的劫难,其引咎自责、言笑如平常的表象让他紧紧把握住了命运的本质,以至于后来“单车空节巡河北”“雪皑皑夜茫茫,河北塞断炊粮”诛王郎、灭铜马、平定天下,实现“光武中兴”也就不足为怪,刘秀这样能演喜剧又能演悲剧的人不得不令人摧眉折腰、刮目相看。
王莽病态般的嚎啕大哭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庇佑,申屠建、李松剑指长安,用传说中的火牛阵破了王莽的九虎五威兵,汉军攻下武关后直捣长安。长安市民朱弟、张鱼起义,配合汉军攻打未央宫,商人杜吴在渐台砍杀了王莽,一个叫公宾的人取下了王莽的首级。不久王匡、王凤攻下洛阳,杀了王莽的太师王匡,新莽王朝就此谢幕。
王莽用系列丑剧把自己导演成一个民选的皇帝,其伟岸的人格犹如美丽的大海掩盖着深不可测的肮脏与邪恶,其灿烂的才华犹如宗教信仰掩盖着欺世盗名的光环,其弥天的大谎让世人望梅止地渴当成了真理,他用温水煮青蛙般的和平演变给社会带来了更加残酷的动荡与灾难,根植臣民骨髓的儒家道德永远把他判定为窃国的大贼,其托古改制的乌托邦社会主义只是昙花一现,四方穷兵黩武的愚蠢成了其灰飞烟灭的催化剂,真可谓潮流浩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王莽被埋葬在他所信仰的主义与那个时代流行的主义相冲突的漩涡之中。
新莽政权毁灭之后,百姓看皇帝就像醉酒看太阳一样,生出一连串的恍惚,新生的皇帝让人应接不暇。刘秀日益坐大,马武劝其在鄗筑台称帝。曾经去洛阳投靠刘玄却只有空头官衔的赤眉军分兵会师弘农后,樊崇在华阴立放牛娃刘盆子为帝,刘永在睢阳称帝,方望在临泾立刘婴为天子,同室操戈的刘姓皇帝都成了对方眼中的伪皇帝。
专横跋扈的更始帝岳父赵荫弄权,提出“理改制度,更延英俊”日夜与妇人饮酒于后庭的更始帝听信谗言,诱杀了申屠建、成丹、陈牧和廖湛,只有张卬得以逃脱,迫使王匡率部反戈与李松内讧大战月余,双方元气大伤,王匡在高陵投了赤眉军,与之连兵而进,灭了更始帝。
刘秀使离间计让朱鲔杀了李轶,兵不血刃地招降了镇守洛阳的朱鲔和他的三十万大军,迁都洛阳建立东汉政权。东边的光武帝刘秀与西边的赤眉帝刘盆子两个皇帝让百姓无所适从,赤眉军把长安弄得乌烟瘴气,致使土豪劣绅坚壁清野,迫使赤眉军撤出长安。
天寒地冻、军粮断绝,王匡与赤眉军意见不合,在退回长安的途中遇刘秀的尚书宗广,决意投奔刘秀,与宗广一同东归,走到安邑以“欲逃”为罪名被杀。英雄虎落平阳,穷途末路,客死他乡。王凤在长安受封宜城王后史无记载,下落不明,估计也是被刘玄设计所害,民间传说王凤回绿林山入栖风寺皈依了佛门。
刘秀在崤山谷底大败赤眉军,切断赤眉军的后路后,在宜阳又使之陷入重重包围,赤眉帝刘盆子率百万之众投降。在群雄四起的战乱中刘秀笑到最后,独坐天下,绿林好汉功不可没,史记有“光武中兴,兆于绿林”民间也有“凤栖绿林,龙腾白水”的说法。绿林好汉中马武成了“云台二十八将”王常成了“三十六名臣”朱鲔受封为侯,累传后代。独有严光陶醉于富春山水,静心于大泽垂钓,为后世留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美誉。怀柔取天下的刘秀没有重演“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悲剧,倒是在绿林山附近留下了斑斑史迹:光武岭、三王城、擂鼓堰、栖风寺、汉天门等,绿林好汉的那场戏也随之尘埃落定。
绿林好汉虽胸无大志,没有“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气魄,然而他们却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万仞,无欲则刚”的博大胸怀,用其特有的兼容性与其它义军一起推翻了一个腐朽的王朝,促进了东汉的统一。
绿林好汉虽无经世之才,可他们所演绎的疏财仗义、豪爽侠义、深明大义和主张正义与儒家传统一脉相通,是国人仁义道德的血脉之中最亮丽的美德。
绿林文化堪当武林文化的先祖,绿林好汉比梁山好汉要早一千多年,其江湖义士,武林侠客所崇尚的精神与之一脉相承,是一个民族自强不息、奋发崛起不可缺失的最珍贵品质。
绿林文化堪当中国每一页历史转折的节骨眼,是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的里程碑。
绿林山因为那段历史而名扬天下,绿林好汉因为那段风流而脍炙人口,绿林人因为那些义气而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