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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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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宛

    走过沙滩,踩出一串忽深忽浅的脚印。快沉入海的夕阳,尽最后一丝气力,把光洒进那串脚印里。盛满,溢出,蒸发干净。

    尔沫总想在海边开一家有情调的法国餐馆。她说要把法国的浪漫携来,糅合入海的味道,做成招牌菜。要用最纯净的海水去酿制红酒,把一瓶一瓶的红酒埋进夕阳里,一天便有一百年的味道。她要把自己的家置在餐馆的楼上。她可以每天早晨穿着睡衣下楼,给最早来的客人说早安,还有一个早安吻。之后便脱去睡衣,穿着火红的比基尼在海里游泳。她还说,家的楼上要有一片大大的天台,可以容她种上心爱的向日葵。可以让她在夜晚无期无尽的放焰火。俊美异常的法国料理厨师抱着她看烟花在墨兰的天空炸开,绚烂非凡。

    那天海大涨潮,尔沫拉着我去看。一件大大的衣服罩在她瘦削的身体上。我问她,这是谁的衣服,与她一点都不合适。她侧脸,光打在她的脸上,微有点血色,‘这是刚买的睡衣,里面是比基尼哦,红色的呢。’说完,她便笑,笑得浑身开始颤抖。

    浪花碎了一片又一片,苍白的涌动着。那抹火红没入水中,闪烁片刻,然后消失。没有挣扎,自然的,尔沫穿着她火红的比基尼跟着海的退潮走了。

    我右手上抓着尔沫的睡衣,左手缠满悸动与悲哀,我的额头嵌进一枚微翘着桃红色的吻痕,消磨不掉,成了疤痕。

    去尔沫家帮着整理遗物。那件睡衣软软的躺在盒子里。我举起来套在身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尔沫的温度渐渐包裹住我。尔沫的爸妈答应让我带走一样尔沫的东西,于是我带走了那件睡衣,以及尔沫最后的温度。

    我开始养刘海,只是想遮住那突兀在额头上的吻疤。每当有风撩起刘海的时候,我总会惊惶的按住头发,低着头疾步走出人潮。

    我亦时常一个人去看海的涨潮,企盼着会有那么一抹红艳蓦得从海水中窜出。我不能接受尔沫走了的那段时间里,总是想,尔沫是去海底酿她的红酒了,那种一天一百年的红酒。她总会带着她的红酒回来,总会索回她的睡衣。

    站在海边,海水浸满着我的脚。双手伸向前方。会觉得有柔柔的抚摸,会觉得有股力量在推着我后退后退,远离莫测的海水。我相信,那是尔沫,就在我的面前。

    尔沫走后的第三个礼拜,我扔掉一盒只抽了4支的mild seven。开始抽都宝。便宜,味道强烈尔沫喜爱的。

    生日,哥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想在海边要一幢有大大天台的房子。哥哥允诺了。于是,我搬出来一个人住。住进这幢有大大天台的海边别墅。哥哥偶尔会带上他的女朋友来我这里约会。因为,我这里很美,像尔沫想的那样美。

    别墅有一个小花园,我在里面种满了我喜欢的夹竹桃和罂粟花。艳艳的靡丽着生长。在2楼任何一个房间里都可以俯视到这些明艳毒惑的花。1楼是贯穿式的。进门,就能从这头看见花园里花在那一端摇曳。

    2楼有5个房间,我的卧室,工作室,暗室,浴室还有客房。我的卧室里有浴室的,可是我总是喜欢到中间的浴室里洗浴,然后裸着身子让水滴滴答答的溅在地板上,从中间走回自己卧室。在我的房间里对着镜子擦干身体,然后穿上尔沫的那件睡衣,笑。仿佛尔沫就在我身后,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亦看着我笑。暗室是我洗照片的地方。我每天拍着尔沫喜欢的图片,洗出来,然后让海水帮我带给尔沫,告诉她我记着她,一直。

    2楼上便是那个大大的天台。我在上面绕着栏杆种了一圈儿尔沫喜欢的向日葵。还装了尔沫喜欢荡的秋千。库房里有足够多的焰火供我每夜的燃放。

    这便是我的新家。不。是我和尔沫的新家。

    我有很好的厨具,还有很好的师傅。师傅每周三、周五、周日来教我做法国菜。然后我们就坐在离花园很近的餐桌上吃我做的菜。

    师傅只比我大5岁。虽谈不上俊美异常,却也算得是玉树临风。他生性携着法国的浪漫,做法国菜时极具艺术性。师傅是哥哥大学时的学弟。姓水,名亦。

    水亦常会问我为什么喜欢夹竹桃,为什么喜欢罂粟花,为什么喜欢向日葵。他认为白百合,水仙抑或是樱花之类细软柔和的花更适合我。于是我带他进我的工作室,我加工夹竹桃和罂粟花的地方。

    我用竹篮盛着摘下的夹竹桃花瓣,满篮子便是丰满的花瓣。抓一把在自己的手上,用力积压,红色的汁液便溢出,顺着手缝滴在容器里。有时候,我只一片一片的揉捏,红色印在手上的时候,就在布上任意的画着。原本净白的布上或多或少的染上夹竹桃的颜色,他们被悬挂在墙壁上,略显斑驳的存在着。

    把摘下的罂粟花瓣放在一起,风干。然后碾磨成粉末。加在粥里,加在菜里。然后就慢慢的被这花毒噬了身体,不得以自拔。

    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尔沫总是会出现在那些花丛里,满脸的怒容。她骂我,骂我破败那些美丽的夹竹桃。我说,那是因为夹竹桃汁液的颜色是桃红色的,尔沫最喜欢桃红色了不是么?她又心痛的让我远离罂粟花,不要步她的后尘。我却只是笑笑的说,这些只是罂粟花而已,我不会迷恋上害死尔沫的毒品的。

    每次,我们都这样的对话,重复着同样内容的对话。我亦越来越确信,我离不开尔沫,我总是需要她在我身边抱我,对我笑,安慰我,鼓励我,陪着我。

    像平常一样,我坐在秋千上看着装点天空的焰火。水亦出现在我身边。他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瞬间的悸动,我以为是尔沫。水亦说‘你忘告诉我为什么喜欢向日葵了。’

    我低下头,眼泪顺势流出,击打着,强烈。我转身吻住水亦得唇,紧紧地闭着眼,眼泪却依然不决断的流出。

    水亦捧着我的头,重复他的问题。于是,我们坐在秋千上。我告诉他我和尔沫的故事,告诉他尔沫对我有多重要,告诉他我是为尔沫种下向日葵。说完后,我们良久沉默。他撩起我的刘海在我额头上吻下,片刻之后我惊恐的推开他。抚着自己的额头。水亦拉开我的手,说‘不要自欺欺人。你的额头并没有伤疤。’

    我抚着额头定定的看水亦,忽然觉得,他算不得尔沫喜欢的那种人,那么就让他离开吧。作下这个决定,最后一朵烟花湮灭。

    餐桌上,我做出了迄今为止最好的法国菜。水亦欣慰的笑。面对他的笑,我说出了辞退他的话。他站在门口,心痛就在脸上一览无余的铺陈。他摸摸我的脸说‘你是你,可是为什么要过她的生活?’

    夜深,我燃着焰火。看着在天空中炸开的烟花,说‘除了水亦,其他都满意么?我这就来可好?不要放下我一个人。’焰火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响着,心碎成粉末,聚不拢,合不成,就这般的彻底的失去。

    打开库房的门,扔进去正窜着火焰的打火机。

    而后来到海边,身后便是冲天的火光。别墅已然湮没在火海中。站在海边抽完整包35,我慢慢走进海中。

    下沉下沉,然后便看见美人鱼般的尔沫,向我游来。我笑着问她,‘我来的可晚。’

    尔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柳絮,开始有蒲公英在风中抖落飘扬,小宛原来的家里种上了樱花树。我始终没有赶上。没有赶上樱花落的时间,让樱花软软的落满一身,踏碎一地的温柔;没有赶上吹散蒲公英的快乐;没有赶上轻轻的柳絮擦着我的耳朵荡过

    团团的柳絮迎面飘过来,也可能是我冲着它们去了。小宛骑着车子在前面,我在她身后赶,不敢叫她,怕她因此分心出事。那些柳絮夹道欢送般的为她闪开一条道路,轮到我却团团的聚在一起。我跑着,跑着就撞碎了它们。它们碎着散开,在我身后又聚拢。

    今天,我跟在小宛的后面,见到了许多人。深深挂念的白,小宛的师傅-水亦,小宛的哥哥和未来嫂子看到了许多的东西,除海以外的东西,我想我可能是离开的太久了,所以对这些平时不屑的东西升起了强烈的眷恋。

    小宛的车子停了又重新上路,我就在后面不停的奔跑着奔跑着。直到随着她回到海边。她进自己的家,我入我的海里。我很想跟小宛说,在海底,我没有酿红酒,只是在制一颗颗的珍珠。用我的眼泪,在我的身体里挣扎团裹成珍珠。要在小宛生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小宛进去后,又出来,像往常一样的端着照相机拍照。她就在我的面前,我抚摸着她的小腿,撩起她的头发。落日在我身后,夕阳的光穿透我的身体。

    ‘嚓’的一声,我习惯性的闪躲开,生怕照相里映下我。明知道这不可能,却依然摆不脱这种恐惧。

    小宛的新家很美。真的如我想的那样美。

    很多时候,我是羡慕小宛的,她有的我一辈子都拥有不了。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她站在高处,我卧在低处。可是我们还是相遇,还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小宛常常坐在秋千上,看着满天的烟花,对我说‘尔沫,这些你都满意么?除了水亦。’她每次都会加一句,除了水亦。其实对水亦,我很满意。像我想象的那样俊美,那样善良,那样体贴。更重要的是他和白是那样的相像。可惜,他不是我的,是小宛的。纵然小宛不要。就算我爱的白,他也不是我的,是我失去的。

    我喜欢天台上的向日葵。时常拖了一身的海水穿梭缠绕在那些向日葵里。亲吻他们。像以前那样。

    我满意小宛所准备下的一切,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梦想的。海边的住所,法国餐厅,大大的天台,每夜的焰火,爱‘自己’的厨师。唯一不喜欢的是小宛在花园里种的罂粟花。

    她用罂粟花瓣的粉末做菜,熬粥,一次比一次大剂量。为此,我深深恐惧。我是爱小宛的,所以要她好好的,不想她和我一样。被毒噬了。我和她说,可是她不听我,却只是安慰我的笑。

    每当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笑。我就激动且不安的觉得小宛能见到我。纵然我只是一个魂灵。

    我喜欢桃红色,喜欢小宛中的夹竹桃,却不喜欢小宛去破败他们。看到小宛捏碎那些夹竹桃花瓣,看到那些红色流窜的时候,我总会错觉的认为那是小宛的血。为此惊惶不已。

    每次看完小宛染好颜色,我的身体里就会剧烈的疼痛。我明白有泪滑落进去了。又一颗珍珠即将出世。

    不去看小宛的时候,我总会窝在海底数我的珍珠,想他们加工成什么样子送给小宛。我的身体就在旁边微笑着沉睡。火红色的比基尼包裹着瘦削的身体。是真的瘦削,脸色是惨白的。看着那双手时,我会握住,然后回忆是怎样吸食毒品的。看着身体,我又会想要割开胸前的那片皮肤,里面是黑黝黝的么?

    有时,我也会凝视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对话。对话结束,我身体的眼角总会有泪痕,而我缥缈的灵魂也会剧烈疼痛。

    今天小宛辞退了水亦。水亦站在海边许久许久。我听见他的心在骂我,狠狠地狠狠地。就像我挚爱的白离开我的时候骂我的一样。

    记得白甩开我的手,冷冷的背着霓虹灯看我。他绝然的表情让我心痛,心痛了就哭了。白看见我的眼泪,只是不屑的向着污浊的天空吐烟圈,然后开始骂我。骂我的不自爱,骂我的堕落字字句句,锥心铭骨。

    白说,我总是会被自己害死的,的确,命中了。

    夜里,小宛坐在秋千上说‘尔沫,除了水亦,其他都满意么?我这就来可好?不要放下我一个人。’焰火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响着,我的心也碎成粉末,聚不拢,合不成,这般的彻底的失去。

    小宛烧了她的房子,慢慢的走进海里,我怎么也阻止不了。唯有欢迎她的到来,和她一起在快乐的生活。

    我把那些珍珠披挂在自己的身体上,装扮得像美人鱼一样。等着她的到来。

    小宛沉到我的面前,笑着问我来的算不算晚。我也笑拉着她的手游向远处,回头说‘不晚,很早。’然后,我的身体里开始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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