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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我正在读大学,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子,快乐像挥霍不尽的金色阳光肆意照耀在我身上。尽管我眉清目秀,肤若凝脂,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美人儿,因为我只有1.53米的身高。
一个晚上,我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写作业,闭馆的铃声响了。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欲离开,忽然有个人走近我说:“明天我帮你占座位。”我吃惊地看到一张帅气的脸——是阿坤!与我同系不同班,他的个人资料早已在女生中传遍:身高1.79米,父亲是作家,母亲是演员。
“以后你来了,只要看到我就可以找到你的座位。”他又说。我疑惑地瞧着空荡荡的大厅,证实了这句话的确是说给我一个人的。
“以后?一句话的工夫就变成了以后?”我品味着其中的含义有些不敢肯定。这时他对我一笑,那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投出一张网对我兜头罩下,我有些紧张不安,像正狂奔突然坠入陷阱的小动物,完全不能分析突发的情况。
我一向不喜欢众星捧月的人,尤其是被女孩子宠的男生。我知道他们班有一位丹凤眼的女生一直在追他:外语系那位身高1.72米的校花每次遇到他就暗送秋波,那双“电眼”威力无比,把阿坤身边的跟随者电倒了一大片,可不知怎的,惟独没有扫射到目标。我们女生笑猜:“可能他自命清高,觉得‘最珍贵的就是自己所得不到的’而故作玄虚,想保持距离产生‘朦胧美’吧。”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阿坤正把充满关爱的眼神掷向我,我的第六感觉让我立刻信赖了一个没有被宠坏的男孩子的纯真。那些稀奇古怪的“为什么?为什么?”都被我踢出大脑,一时间心被忽来的快乐涨得满满的。
从此,每晚图书馆的寻觅便成为我每天的重心。在上百个攒动的人头和背影中寻找着最熟悉的那一个,就像拨开花丛去寻一朵独自为你开放的百合。每当一眼看到他,愉悦便在心里铺展开来。走过去,把书静静往桌上一搁,对面的脑袋就抬了起来,彼此相视一笑,感觉周遭的人群渐渐散去,喧嚷的空间只剩下对方。我们在默契中寻找着爱的话题,又自然而然地谈到了自己,渐渐点燃了那盏爱的灯火。
我曾问他为什么选择我。他笑了:“我12岁时看射雕英雄传一下子喜欢上了黄蓉,我想,将来我要是有这样一位女孩做我的女朋友就好了!她聪明、灵秀、美丽善良,像你一样可爱。”他满脸的笑意,目光也充满了怜爱,我无法躲避他传递来的爱的信息,甜甜地笑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一直是校园的一道风景,我内心的缺憾被阿坤的柔情所覆盖,使一度自卑的我变为世上最自信、最快乐的女孩子。
终于有一天他提出要我去拜见他的父母,我丝毫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以前曾听人描绘过他母亲的美貌,那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我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甜甜地叫了一声:“伯母!”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仿佛几百年前在埃及某个集市上挑选一个农奴,我立刻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当她冷若冰霜转身走掉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再次down到了谷底,心里除了愤怒还有些惶恐。阿坤来不及给我倒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兀自丢下我追了出去。窗外夜色凝重,一切忧郁的颜色从四周聚拢过来,我的快乐被西下的日光所带走,仅存的希望也一点点地正被黑暗所吞噬。硕大豪华的客厅里,我蜷缩在一只厚实的沙发里,恐惧一波一波向我袭来,就像突然被网住的鱼,复杂难耐地等待下一刻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晚饭时,只有他母亲一个人在说话。主题就是“哪个老朋友的女儿身高1.66米,已经大学毕业了;与阿坤青梅竹马的小丽在外贸局工作,经常出国,漂亮得像个名模”面对她刻薄露骨的讥讽,我调动全部的涵养和毅力,让脸部的肌肉保持平静。我静静地吃着菜,偶尔看一眼阿坤的爸爸,奢望他能用男人的威严制止她。但是我很快就失望了:这个驰骋文坛多年的男人完完全全折服在一个女人的美丽和跋扈下。他淡定自若地吃着饭,偶尔投向我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丝不安和焦虑,只是瞬间又严肃起来,定定地坐在那里,让我很容易就想起了校府门口那尊文人的雕塑,看了让人肃然起敬!我难挨地看着墙壁上的那块钟表,怀疑有人暗自操纵,故意让它走慢。我又看着坐在我旁边的阿坤,他也同我一样木然地嚼着饭耷拉着脑袋,看样子比我还痛苦。顿时一股酸酸的委屈涌了上来,我一边拼命地瞪大眼睛炫耀着我的坚强,一边却无比软弱地贬低自己的尊严。本来我是很鄙夷这种自欺欺人的女人的,但事实真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自己其实远不及想象的坚强。
事后,我和阿坤减少了约会的次数。对于那场令人伤心的晚宴,我们只字不提。可能是都没有勇气再去温习那难堪的一幕而让彼此的心再深深地痛一次吧。
可是过了没多久,一天,他打来电话说:“我压力好大啊,我妈说有你就没她,她还说,你哪都好就是个子太矮了,让她觉得没面子。如果你高出10厘米,她就不会反对了。”传来的声音有些无奈和疲惫,我仿佛看到电话那头的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心痛之余我的怒气再也憋不住了———人是弹簧做的吗?可以伸缩自如?她这话不是明显地拒绝我吗?“你要我高出10厘米?哈,你要我高出10厘米?”我愤愤地摔了电话,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白天没有与黑夜颠倒,但是人心却突然不可把握——整个夏天电话成为我们吵架的工具,往日的温情不知溜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我临时所在的公司组织旅游,我也去了。7天的浪漫之旅让我从苦闷中释放出来,对于他的种种不满和怨恨都转化为思念。踏上回归的火车,我心里又燃起希望:也许见了面就好了,只要一看见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热吻过千遍的唇,一切都会平息。
当我满怀深情地跑向他,他却淡然地看着我说:“我们分手吧。”
“你说过你爱我!”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当初不懂事。”
“不懂事?好笑———现在懂事了?”
“你不要再缠着我好不好?”他皱着眉头说“如果你不想分手,那你就做出点什么让我妈妈看,好让我也有所交代。”被侮辱的人格像藤蔓一样长出一股稠密而隐蔽的仇恨,我不敢相信自己这样娇小的身体可以孕育出那样一股巨大的力量。它们在我的体内咆哮着寻找着出口,我竭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异常平静地说:“我不想分手!”眼泪在我转身后的瞬间狂泻而出。
此后的3年里,考过了六级英语,也通过自学拿到了美院的本科毕业证书。阿坤刻意地与我保持着距离。我就像他手中的风筝,他既不收回,也不松手。偶尔的见面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提醒着对方仍是恋人的身份,但敷衍的痕迹仍掩饰不住已落下一大截爱的距离。
毕业后,我正式进入一家效益很好的外企公司。经过两年艰辛磨炼,我被委任为进出口部的经理。阿坤此时对我的态度不露声色地好转,甚至有时还对我说一些在学校里说过的话,让我在迷离的夜里有了几丝感动。
那天,他把我约到读书时我们最爱去的餐馆,依旧坐在那个挂满了许许多多葡萄串儿的包间里。他将一大捧红玫瑰递给我:“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第六个周年纪念日。”我猛地抬起头,盯住对方的脸:6年社会生活的磨砺已在那原本顺畅的线条间刻出棱角,过去的纯真和帅气而今转化成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一瞬间,我犹如失足掉进了岁月河,又游回到出发点,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感慨,又苦于寻不到往日熟悉的踪迹,枉自惆怅起来。我从来没想到有过这么一个纪念日。我接过玫瑰,并没有像许多年前举到鼻尖下嗅上半天。
“我妈不反对我们了!”他激动地说,目光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我却不想接受他目光里传递过来的任何信息,只是低下头,将花搁到桌角,觉得这句话不免有些滑稽。其实有些事情,说穿了,看透了,全无聊得很。抬起头,嗅到了那一串串绿色葡萄散发的塑料气息,再次感到好笑:它们居然骗取过我对森林的遐想!想到这里我“呵呵”笑出了声。他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也“呵呵”笑起来。刹那间我变得没情绪,那些燃烧了多年的仇恨连一丝烟都没冒上来就泼上大水一样无声熄灭了。望着对面的人,好像望着童年的一个玩伴,心里涌起的只是拼命追杀后的激情。不能否认从前那种占满全身心的爱,事实上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证明他还是爱我的,但眼下我却已找不到爱他的理由。
人,一旦失去了自主,也就失去了一切。一个连自己的爱都由别人支配的男人还能激发我什么热情呢?我6年的忍气吞声勤奋不懈,难道只为了换取他***一句“不反对”吗?我曾痴心妄想有10%的希望来换取他的忏悔,可眼前的他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辛苦堆砌起的爱情城堡已成为废墟一片,觉得连复仇都不值得去完成了。
我用了整个星期天写了一封信,委婉而礼貌地说:“爱已成往事,覆水难收。”他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电话里,碰面时对我喋喋不休地对我重复着:“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吗?”刚开始,我还有些犹豫,可到了后来,我干脆避而不见,或者逃之夭夭。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没了他的纠缠,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半年后我又见到了他的母亲。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面露愁容,哭哭啼啼,她拉过我的手哽咽着说:“阿坤出车祸了,他受了很重的伤,医生说,也许今生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我眼前一道极光闪过,心头的恐惧如滔天巨浪般地淹没过来,泪水也模糊了整个世界。我回想起多年前热恋时他发傻地问我:“有一天我残废了,你怎么办?”我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照顾你一辈子呀。”可是后来仅仅因为我不够高,他就将我的自尊像小虫子一样踩在脚下。我真的会照顾他一生,不论他残废或是贫穷,但前提是我们有相敬相爱的承诺和决心,可惜他没有给我可以兑现的理由。爱,一生只能对一个人说,而且,爱,只能承诺一次。
我没有留下,我愿意用别的任何方式去帮助他,但绝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