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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弘時的我,感觉背上一重,一只比瘦骨嶙峋略微丰满些的,白皙的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就着我垂下的头发梳了起来。
“你哭了!还在气我吗?” 曾经低沉,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如今略略有些沙哑,让我不得不猜测,是不是在朝堂上咆哮太多次而造成的。
虽然心里有一丝窃喜,胤禛终于拉下面子来看我,但仍故意板起脸,转头看向他,却见他有了不少皱纹的脸,此时正苦着,不由嗔道:“别再苦着脸了,再皱下去,和风干的橘子皮有得比了!”
胤禛却皱得更厉害:“你……你居然敢嫌弃我!哼!亏得我早有准备,在我们以后的皇陵中,找人布下了风水大局,别说下辈子,就是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就等着看这张风干的橘子皮吧!” 原先有些些微恼怒,得意,说道后来,胤禛嘴角一撇,不自觉地笑了一声,用梳子敲了一下我的头:“风干的橘子皮?亏你想得出来!”
“皇上!” 我故作娇媚地嗲声唤了一声,随即脸色一肃,“我还没原谅你呢!”
“舒兰!看在我面壁思过三天的份上,原谅我吧!上回不是和你说了,那已经是最后一颗丹药,我……以后再不服用就是。” 胤禛拉过旁边的凳子,在我身边坐下。
“还有以后?不过面壁思过,是不是面的是上书房书桌对面那个壁?思过?思的也是朝廷上的事儿吧!” 我上下打量着胤禛,不要怪我不给他皇帝的尊严,我……我实在是气极,恼极,心疼极!
我双手捧着胤禛的头两边,扯到镜子前:“你看看你的脸,面色泛青。早知道你还继续服用那丹药,当初我何苦枉作刽子手,将那刘姓太医给……你是不是不吓死我不甘心?如今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能熬多久是多久,你……往后说不定也管不了你了。” 我一想起胤禛当时的样子,就觉着有只手,捏着我的心脏,让我透不过气来。心尖传来阵阵绞痛,让我不得不松开手,努力给自己顺气,将情绪平缓下来。
“都是我不好!” 胤禛深吸了口气,猛地抱住了我,用他的脸颊轻磨着我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只是千万别说那种话,要是没有你,这些年我早就坚持不下来了。自从十三弟去后,朝中能让我完全信任的人居然找不出几个来。我越来越觉着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怕……怕辜负皇阿玛的信任,怕百姓骂我是个昏庸的皇帝,怕交到弘历手上的江山依旧千沧百孔,那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所以我只能让自己更加勤勉……”
“哎……”我长叹一声,还能如何?脱下那身龙袍,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寻常男子,而不是能点石成金的神仙。这些年,看着他快速变老的容颜,就可知道他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那些大臣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认为他苛严,岂不知他对自己更严?这些年,他最亏待的就是他自己,别人想象重最尊贵,富有的皇上。
登基之初,年羹尧,隆科多,岳钟琪,鄂尔泰……虽然相较于被腐蚀的江山,被夺嫡之战分散的朝臣权力,可用之人太少了点,但毕竟还有那么几个。但日久,人心也在变啊!
年秋月嫁给弘晖而非胤禛,当年羹尧在胤禛继位之初,并不象我记忆中那般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倒是多用了两年,平定西藏青海之乱,又建下赫赫战功。只是在五年的时候,胤禛头一次病了长达三月之久,即使知道储位已定,年羹尧依旧开始蠢蠢欲动,欲推弘晖上位。但胤禛自己身受夺嫡之苦,弘晖,弘历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喜爱,即使弘晖根本没有争夺之心,但难保年羹尧以弘晖的名义,四处拉拢朝臣……
父子俩经过彻夜谈心,弘晖请命,去了南疆,接手十三当初整出的一小片天下,处理苗疆问题。只是那年羹尧在军中影响日甚,又是如此作为,用胤禛的话说,是想留也留不得了。
那隆科多却是渐渐走上了明珠的老路,作为佟佳氏的掌权人,开始在朝中安插人手,为族亲谋职,而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终至胤禛忍无可忍。只能叹一声,对这些宗室氏族来说,一旦坐上了族长的位置,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明珠如此,隆科多亦是如此。
因为在那些苗寨内附大清之初,十三便南下,和他们进行友好交往,通商,文化交流,最主要的是,通过官府势力,扶持比较友好的苗寨。所以这些年,生苗,红苗等等,动乱是有,但都是也小规模的,内斗式的,次数也没有记忆中来得频繁。所以在西线动乱的时候,一些有能力的将领如鄂尔泰等,可以放心调离,由功夫不错,有些行军布阵功底的弘晖在那里坐镇。
只是,国家好了,我的心里难免觉着戚苦,弘晖为避嫌,也是为胤禛分忧,去了南疆;弘時和胤禛闹到这田地,负气,随了允禩去了南方隐居,弘历肩负着胤禛的期望,从十四岁起,便帮着分担朝中事务。如今,倒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弘昀,来探望我陪伴我的次数最多。
十三虽然没有原先历史中那般气郁结心,但胤禛继位后,忙前忙后,所花心力不下于胤禛。而且,忙里还要加班加点,胤禛将寻找皇陵地址以及建皇陵的事全权托付给他。不为别的,要找的地方不仅风水要好,离康熙所在的清东陵不能太远,让人看出端倪,还要找易布风水局的地儿,因为他说,来生还要与我相守。看着十三那般,难免心疼,只是十三总安慰我:“皇家能有这样一份生死相许的感情,已是极为不易,臣弟能有幸见证,并护卫这段感情,却也是甘之如饴。”
可惜天公也妒能人,这样一个有情有义,有才有能的人,终只比原先的历史多活了几个月,在去年,也就是八年年尾的时候去世了。虽然胤禛当时不但诏复其名为胤祥,配享太庙,又谥号贤,并命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贤字上,入把京师贤良词,只是在私下里,胤禛还时常唏嘘,十三是为他所累,才壮年早逝,去的时候才四十五岁!心里内疚,经常缅怀。若是我们对彼此,已经如同一体,无所谓谁欠谁,如此想来,这天底下,我们欠的最多,就是十三。
十三去了,对胤禛来说,失去了这些年一直相互扶持,比同母同胞兄弟还亲的弟弟,感情上大受打击的他,那一段时间也病倒了。可除了胤禛心里上的痛苦,面临的还有朝廷上失去胤祥这个全能王爷的纷乱。听得他身边的人传出,说有时胤禛批着折子,到不如意处,便让人去传十三,怔忡片刻,才意识到十三已经不在了。每次闻言,也都让我忍不住心酸落泪。
原本身子虚着的胤禛,更加劳累,身子也更差,便是那时,为强提精神,他开始频繁服用以前偶尔用用的丹药。年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一场惊惧,至今仍记忆犹新。在服侍胤禛的太监的尖细的颤抖声中,在我不顾仪态的忙乱奔跑中,我见到了躺在床上,面色铁青的胤禛,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居然敢抛下我先走了。
那一刻,胸口间有东西裂开,随着喷吐出的鲜血,我挣扎着走到他身边,听得太医说他只是暂时闭过气去,才略微定了定心神。捶击心脏,人工呼吸……我不顾太医的劝阻,以我所知道的方式固执地抢救他。待他悠悠醒来时,又命人准备蒸汽疗毒,但他体虚之时,也不敢过,一直用蒸汽疗毒,排了将近一个月毒,才让他的脸色恢复,不再那么青白的可怕。可是至此,我的心脉饶是内功也好,养生也好,几次受伤,终于宣告消极怠工,不能有片刻情绪激动。
可是五天前,当我发现当初被我没收的唯剩的三颗丹药消失无踪时,委屈,愤恨,无奈,让我对着胤禛,三十多年,头一次,大声责骂,如街边泼妇一般,边哭边骂,还摔了不少东西。结果是原本心存愧疚的胤禛,被我又骂又砸也闹上了性子,说了两句硬气话,却把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以华丽丽地昏倒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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