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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苑珊瑚院内,荆玉趴在案桌前聋拉着脑袋,长吁短叹着,被禁足了十来天,不是吃喝,便是发呆睡觉,这日子过得着实没滋没味,本以为可以寻着机会偷溜出去,可祁玥那个讨厌鬼,竟还派人守着雅苑大门,当初是谁说的,晋王府自叫她随意走动的。
接着又是一声长叹,门外的小婢听得清楚,踌躇了好一会,方敲门唤了声:“玉姑娘,奴婢是来送浣洗好的衣物的。”
荆玉闻言,只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无精打采道:“进来吧。”
音落,小婢方推门进来,虽说现在时辰还早,但房中窗户紧闭,里边却有些昏暗,当下又见荆玉有些恹恹的,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玉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荆玉又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小婢见她这般,想起前几日在雅苑其他院里听到的,玉姑娘因得不到殿下宠幸,被禁足雅苑而郁郁寡欢,人已经有些疯障了,如今不禁信了几分,心中倒生出几分怜悯来,又道:“那奴婢帮您把窗户打开来吧,房中多少也敞亮些,不然这样容易憋坏的。”
荆玉点头,小婢方将房中所有窗户俱都开了来,徐徐风来,光线霎时间也涌了进来,荆玉此刻方起身伸了伸懒腰,随意走至身后房西小窗前,那小窗是以往从未开过的,她本还飘忽不定的视线,如今正直直的落在窗外景色。
视线不远便是一小片节节高升的竹林,虚掩着绿瓦高墙,围墙拐角延长而去,衍伸数米却突然裂断开来,断裂之处满满的生长着大榕树粗壮的树干,枝桠四方伸展。
荆玉指着那方,急急问道:“你可知道那是哪?”
正要告退的小婢一愣,看了眼荆玉所指,点了点头道:“那是雅苑的一处荒林,平日里鲜少人去的。”
“那围墙之外又是哪个苑落?”荆玉又问。
“围墙外便不是王府的地界了,至于有什么,奴婢便不知了,可能是条暗河,可能是条小巷,也可能是别人家府邸,”小婢如实答道,可还是有些疑惑,“玉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荆玉神思兴奋,哪还顾得上回答那小婢的问题,只说着:“我要出去散散心,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啊。”人便已经脚下生风,溜之大吉了,只留小婢一人怔怔的站在房中,对于荆玉疯障一事已深信不疑了。
荒林杂草丛生,大多是有些枯黄的,荆玉每踩一步便有枝断的声音,索性如今渐入深冬,也便不用害怕会突然窜出蛇来,片刻之后,荆玉停留在榕树前,仰着头,手上摩挲着粗糙的枝干,试图寻找好的落脚点。
荆玉一手扯着榕树的气生根,脚下多少还是有些滑,磕磕绊绊才爬了一小段,爬树这种事情,荆玉已经许久没做过了,如今再做,恍若重回小时候的模样,只不过如今多了些即将越狱成功的兴奋感,神思过集间,丝毫没有发现荒林外的矮墙边,一道身影悄然而过。
时过几方,荆玉愣愣的坐在榕树的枝干上,晋王府的这方围墙外,不是幽静生僻的小巷,不是平静无动的暗河,而是别人家的府邸,眼前的院落看着应当是府中的花园,假山绿植错落有致,凉亭之中焚香绕琴,池中锦鲤成群,院中绿植盆景修剪讲究,看着主人应该是位兴趣雅致之人。
“唉……”荆玉轻叹一口气,小声嘀咕着:“就算要跑,也不能从别人家里过,若是被发现了,搞不好会被人当成小偷打个半死。”
荆玉默默的想往回退,视线余光却瞥到几道橘橙橙的颜色,瞬间亮了眼,已经伸下的脚立马又缩了回来,目光牢牢锁在被榕树半遮半掩的那棵树上,兴奋道:“竟然有柿子。”踌躇之下,往院中望了又望,几番确认无人之后,便往柿子树的方向挪。
柿子树长得高大,正好有些枝干同榕树枝干交叉在一起,荆玉并未费多大力气,轻松挪到了柿子树上,随手便摘下一颗,找了个舒爽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的去了果蒂,将果实一分为二,饱满的果肉渗出了些许果汁,送到嘴里软糯回味,荆玉连呼了声:“好甜。”
顾府
早已候在堂厅内的顾老见宅门小仆领着祁珣前来,忙起身相迎,躬身作揖道:“老夫拜见殿下,许久不见,殿下真是越发气度翩翩了。”
祁珣面带浅笑,回了半礼,方道:“承蒙夫子夸奖了,学生容易骄傲的。”
顾老刚至古稀之年,魏帝刚登位时便承大学士之位,后被任命为魏帝几个儿子的启蒙之师,授业解惑矣,如今虽已告老还乡,不问朝事,但祁珣几人总有拜访,仍旧尊称顾老一声夫子,以学生自称。
“哈哈哈……”顾老爽朗一笑,捋了捋花白小胡,“我们到花园坐席长谈,跟老夫说说,此次离京又碰到了什么趣事了。”
“那趣事可多了,要从蜀中之夜说起……”祁珣说的载声载色,顾老听得津津入味,仿若身临其境,偶尔还插上一句:“若非老夫年事已大,还真想同你一般,四海云游一番。”
祁珣朗声道着:“过了回山中野人,耕田播谷,没有了锦衣玉华,也算是一份修行罢,若非母妃在京,心中牵挂,倒也不想这般提前归期。”
言至此,顾老忽然顿住步伐,深深的看了眼祁珣,幽幽一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苦其心志,殿下聪慧,道理不必老夫讲,当知其中,身在混沌之世,断是不能独善其身,还望殿下守己本心。”
祁珣一怔,随即掩去眸间光芒,换上一如既往的笑脸,方道:“夫子突然这般严肃,倒叫学生惶恐了。”
“哈哈哈,是老夫糊涂了,老夫早已告老隐市,可还是忘不了为人师表时,多少有些逾越了,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夫子言重了,是学生受教了。”
祁珣顾老二人慢步行到花园假山小道,爽朗笑意一路相伴,荆玉听得真切,忙不迭地站起身形,裙摆拢着的柿子大多掉了,掉落在地上裂开了皮,渗出的果汁凝了些土,荆玉着急忙慌的只护住了两个柿子,忙往怀里塞。
可脚下还未来得及动,却发现晋王府院墙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婢,正怔怔的看着她,是伺候在于静婉身边的小清,荆玉忙“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小清好似如今才恍然认出了她,生生忽视掉了荆玉的小动作,惊讶的大喊出声:“玉姑娘,您怎么爬到那上边去了,快些下来,若是摔下来了可如何是好。”声音之大,生怕她听不见一般。
荆玉无奈的压低了声音道:“不要喊了!”
话音方落,身后便已传来一声年迈沧桑的呵斥声:“何人在那?”顾老脚步加快,直奔荆玉,身旁的祁珣目光凝在荆玉背影之上,唇边的笑不知何时已敛去。
完了完了……荆玉下意识加开脚步要逃,离得这些距离,想必他们也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要不被当场抓包,就算找到府上来,晋王府那么多人,打死不认便是了。
可毕竟是在树上,荆玉脚下踉跄,急忙扯住榕树枝,方才稳住了身形,忽地一块细小的石子破空急袭而来,正面打中荆玉的膝盖,一瞬间的痛感之后脚上酸痛无力,荆玉惊呼一声,身子已直直坠下。
祁珣眉心微拧,身形掠过长空,只听到衣袂飘飘之声,人已到了荆玉身旁,稳稳地将她揽入怀中。
没有想象中落地的疼痛,突如其来的怀抱带着些许暖意,荆玉抬眸间,便已坠入一双幽潭,黑白分明的眼在阳光的照耀下裹着透亮的光,柔和的线条上,薄红的唇带着浅浅的弧度,温润的好似平易近人,却又好似拒人千里。
好美的男子,这是荆玉此刻脑海油然而生的赞美,风来,将落地的二人包裹住,树叶沙沙响动,连带着荆玉的心,好似突然被击中一般,那一瞬间揪在一块,顷刻间脸色煞白,忙挣脱祁珣的怀抱,退开了几步,可那感觉却又一瞬而逝,仿若错觉。
祁珣见她这般,只随意理了理衣襟,唇边带笑,“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胆子也太大了些。”
荆玉稳了稳心神,撇了撇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此刻迎上来的顾老,忙盯着荆玉道:“你这女娃是哪个院的,怎这般不知规矩,这位是当今陛下第九子黎王殿下,你这丫头还不……”话至半边,忽一脸痛心疾首几步奔去,蹲下身形去抚摸那香消玉殒碎裂在地的几颗柿子,口中说着:“这……这……老夫的柿子呀!”
这方荆玉心思俱在祁珣身上,心中暗道:黎王?那便是祁玥的兄弟喽,几番打量,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顾老是出了名的爱柿如命,也顾不得对荆玉进行什么礼教,质问道:“你是哪个院的丫头,这般不知规矩,竟爬到老夫的柿子树上,毁了老夫的柿子!”
此刻,荆玉恍然反应过来,自个如今的处境,连忙道了声:“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祁珣的目光落在荆玉姹紫嫣红的脸上,不紧不慢的说着:“夫子,看她这身装扮,应当不是府上的丫鬟,夫子不认识吗?”
被祁珣这番提醒,顾老方才惊觉,细细打量着荆玉的衣着,虽有些素雅,却是上等的布料,绝非是府上置办的,“你不是老夫府上的?那你是谁?”
荆玉瘪了瘪嘴,神思流转间,决定装傻装到底,突然夸张的捂着自个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是啊,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老被荆玉的疯癫惊得猝不及防,祁珣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看着装傻充愣的荆玉,眸中光芒流转,笑道:“那需要本王替姑娘找位大夫吗?”
“玉姑娘,您没事吧玉姑娘?能听的见奴婢说话吗?”
“玉姑娘,您别急啊,奴才们这就过去救您。”
围墙那边突起的几声呼喊将荆玉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扼杀在喉咙里,荆玉的脸色明显僵了僵,嘴角抽了抽,那一瞬间只想挖个坑把自个埋了,可现在只能别过身去,权当自个是透明的。
晋王府的小奴将绳子挂在脖间,啐了口唾沫到手上,摩拳擦掌后,一脚蹬上了榕树,毕竟是个干惯了粗活的男子,没一会便已经爬上了树干顶,刚从围墙探出个头来唤了声:“玉姑娘。”便见着围墙下一脸生无可恋的荆玉、似笑非笑的祁珣和表情严肃的顾老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吓得脚下一滑,默默的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你是晋王府的人?荆国公府的嫡女荆玉?”顾老如今已恍然大悟,多少有些惊讶,倒是祁珣面上神情没有多大波动。
荆玉如今也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低着头撅着嘴。
顾老抬首看了下榕树与柿子树的距离,方道:“所以你是从方才那小奴爬上来的地方爬到老夫府上的?”
荆玉除了点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哈哈哈……”顾老忽然大笑出声,转首看向祁珣,道:“黎王殿下,老夫也许久没有见过晋王殿下了,不如随老夫一同往晋王府走一遭如何?”
“学生乐意之至,相信皇兄一定会很惊喜的。”祁珣眸眼微眯,笑看了眼荆玉,道:“玉姑娘,请吧。”
这是打算去兴师问罪吗?荆玉不用想,也能看到祁玥冷气森森的脸,可又能怎么办,如今她只有乖乖的认命了,想着忽然拍了下自个的嘴,嘀咕着:“叫你贪吃,叫你贪吃。”
祁珣轻笑了声,目光幽幽转至晋王府,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