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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里,最怕的天气就是雨。我们的学校就在距离河岸三十几米的地方。每到下雨天,我总是担心我们会像那些柴禾垛一样,被洪水卷走。
我很想问问老师:洪水能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带走吗?还是会留下一两个?我没问,幸而没问,否则我应该会刻意跳过这段记忆。几年以后,我平安从这里毕业。
事实终于证明,我想多了,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即使没有暴雨的助力,那条河于我依旧是个难题。附近的村民在河中放了几个沙袋,方便来往行人过河。
放学了,他们一个个在我眼前飞驰而过。对于这些运动型伙伴来说,简直如履平地。而对于我,头脑复杂、四肢简单的我,好似永生不能逾越的鸿沟。
我害怕奔跑在半空中,不能触及地表的感觉。我总是想:万一掉河里怎么办呐?河水一定会将我冲走,我连岸边被河水冲刷的、□□的树根都抓不住,我一定会被冲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说不定沿途能看见河马大迁徙,羚羊被猎豹追逐,耳边不知道会不会有赵忠祥老师的声音?必然会见到无数的外国人,他们瞪大眼晴看着我。他们一定想送我回来的,可是我不认识回来的路啊?我还不会说外国话!
想到以后流落于非洲部落的难民营是极度悲惨的画面,我赶紧摇摇头,回到现实。
小伙伴们都过去了。凤姐站在对岸,满脸怨气、焦急的看着我,她说:“你迈啊,大点步就过来了。”我说:“我不敢!迈不过去。”她又说:“你再不过来,我就先回家了。”
无可奈何,该面对的始终躲不过。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迈出一大步,嘿!一脚踩在沙袋上,另一只脚赶紧拿上来。
我必须承认我的懦弱,我在心里没有相信过自己会过去,但又不好直接放弃。所以,虚假的努力一下,然后坦然接受预料内的失败。
我跟自己说:迈吧,大不了一只脚掉河里!于是勇敢的迈出第二步——扑通!我的预测很准,果真落得一只脚掉河里的结果。紧要关头,智商还是在的。当下面不改色,一只脚在河里,一只脚踏在沙袋上,继续过河。
一共五六个沙袋的距离,我以极其难看的姿势,缓慢的走完全程。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喊:“姥,我又掉河了!”姥姥无奈的说一句:“看看窗台上那只干了没?干了换上。”
我顿时觉得给我两双一样的鞋英明极了。兴高采烈,换上干鞋。昨天湿左脚,今天我就会选择湿右脚,总之,追求的就是公平二字。不过我想,这两只饱受折磨的脚肯定已经诸多抱怨。
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儿就是生做我的脚,假若是凤姐的,怎么会每天穿着湿嗒嗒的鞋回家呢?想到这,只好低下头对它们说:宿命如此,抱怨也无用,面对事实吧。
记忆里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多天,上学时被哥哥姐姐夹过去,放学时就湿着一只鞋回来,周而复始,我、我的脚、家人和小伙伴们都已经习惯。
某一天,老师和我们一起回家,把我夹在她的肋下度过越来越浅的河流。可惜,幸运女神永远只是偶尔光顾。所以,在整个雨季里,我依然是那个最期待晴天的孩子。
夏去秋来,凉爽的秋风纠缠着我长到腰际的长发。它们被八姨梳成两个辫子,配上我总是发呆的表情,让我看起来更像一只被雨淋过的、耷拉着耳朵的流浪兔。
所幸,雨季终于过去了。那条从来不肯放过我的河,也终于干涸。姥姥家的窗台上也不用总是摆着一只湿透的鞋了。云开雾散,我站在河岸边,张开双臂迎接属于我的春天。
在这里不能不提到那一年属于我的第三件大事儿——《还珠格格》。不是几乎,是全部、所有的同学都在看这部电视剧。都会说那几句话:小燕子飞,永琪追,福尔康爱上了夏紫薇。皇后狠,容嬷嬷黑。老佛爷世事到如归。含香有病蒙丹治,皇上的媳妇多的是!
每当大家一起念一遍,总是莫名其妙哈哈大笑。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紫薇被针扎的情节,我每次看到都会流不少眼泪。默默感叹:那得有多疼啊!
有一次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拿着缝衣服的针偷偷扎了自己一下,结果……以后再看到这一集哭的更凶了。
过了雨季,河床干了的时候,《还珠格格》的风依然没有刮过去。那时河里已经没有水了,只有颗粒均匀的沙土。我们站在一米多高的河岸上,竟然有种壮烈感。
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英勇。第一个男孩大喊了一声:“小燕子!”——“嘭”的一声就跳下去了。后面的就喊“永琪,我在这!”——“嘭”,又跳下去了。
两个人在沙土上打滚,还要向岸上喊:“紫薇,尔康,快来啊!”——“嘭!嘭!嘭!”不知道跳下去几个紫薇,几个尔康。
童年的游戏总是幼稚的,我们下了好大的决心跳下去,又费劲拔力的爬上来,然后再鼓起勇气跳下去。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很快乐。
这是我童年的状态,我想大多数人也是这样的。
我们可能拿了一团根本找不到头的线,哭的鬼哭狼嚎。也有可能对着这团烂线,笑的惊天动地。我们从不在表达的过程中思考后果和意义,好像哭和笑都是天经地义,都可以理直气壮。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默默流泪?学会了强颜欢笑?学会了痛苦和快乐都是一幅不变的面庞?不久以前,我们都不是这样的。我们本不是这样。
在我们终于玩腻了‘跳河’的游戏后,冬天来了。在中国,如果你没有在东北过一次冬天,那你的人生只能算拥有三个季节。这的冬天基本每天都在零下30摄氏度左右。
姥姥把刷完锅的水往外一泼,立刻纠结成冰了。家里的水缸被裹上了厚厚的棉被,可是,我用水瓢舀水的时候还是得先砸开上面的结冰。那样的凉水喝一口,保证让你整个夏天都怀念。
就是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我,我们依然要去上学。凛冽的北风好像要把我的脸撕下来,痛得我每次到学校都是泪眼汪汪。冷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下雪。
平平常常的一场雪就可以没过脚踝,踩上去它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场雪用鹅毛来形容决不能算是夸张,完全可以归到写实一类。
面对面不足两米站着的两个人,看不清彼此的脸。差不多一米能不能看清呢?不知道,凤姐说她要冻死了,不跟我继续做实验了。
那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把村子里的高压线都压断了。它把茫茫大地全部盖上,厚度足够没过我们的膝盖。于是我们就跟着大孩子的脚印,一个一个的对下去,有偏差的话大概就要面临摔倒啃雪的命运。
太阳出来就化一点,但是化的水很快结冰,变成更不易融化的冰雪。所以,我们总是有机会滑着雪去上课。当然你可以想象,作为非专业运动员参加的一项专业运动,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摔得四脚朝天,头狠狠的磕在冰面上。可能这样的画面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好多年后,当我看到《情书》的女主角躺在雪地里,脸朝着天的时候,竟然倒回去,看看她是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每每思及此处,我都想由衷的感叹一句:当年真他母亲的用绳命上学啊!
付出总有回报的,可能老天看我仰着头念叨他的次数太多,总算肯在其他方面补偿我。学期末,就在我掉河、跳河、摔跟斗无数次后到来了。
考试科目只有两科:语文和数学。我和凤姐全部拿了满分,并且全班就我们两个做到了。我一边沾沾自喜,一边暗自庆幸没有考音乐。
当我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绩的时候,也许你不相信,说出来也有点小小的羞愧。但那时我的确以为我可以成为神话、传奇之类的人物。出现在电视机里,最好是《新闻联播》,国家领导人接见,有人献花的那种。
我真的以为可以这样,而且暗暗留了一个姥爷用来装酒的瓶子。想着,得了花以后就插这里好了!哎,现在看我那时候怎么白痴啊!要求太低了,怎么也拿一下诺贝尔奖,加全世界巡回游览,被总统女王授与勋章什么的……嗯,我总是这么爱幻想。
如果仔细回想幻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大概就是救电视剧里那些被打被欺负的好人的时候吧!等等,还有。仔细想想,还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我总是这样信以为真的想象。
我总会做回家的梦。有一次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就躺在自己家的炕上,窗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在杀猪准备过年。我就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往外面望,果然看到了爸爸。
我一下子惊了,心里暗暗的问自己:“我真的回家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于是在自己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开心的大叫‘疼!是真的!’
笑着笑着就醒了,看看左边姥姥睡得正香,还打着节奏奇特的呼噜。我翻过身去,准备继续睡觉,却突然想起来我在家里玩的一个自行车皮带。
本来母亲要扔的,我又捡回来,把它斜挎在肩膀上当成是哪吒的乾坤圈。走的时候记得藏起来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发现,是不是又给我扔了?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