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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的气候极端反常,冬天就冷的邪乎,夏天就热的邪乎。大早上的,天就闷热闷热的,一点风丝都没有。
内院有一棵上百年的古槐,枝繁叶茂,树阴遮蔽了小半个院子。这个时候,家里人一般都喜欢在这里纳凉。女人们在下棋聊天,陈海平、孙传庭陪着孙国清在稍远处品茶闲谈。
身在边地,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对蒙古的情况有些了解,他们谈着谈着自然而然就谈到了这上面去。
听陈海平大致介绍完一路的见闻,父子俩都对蒙古高原的形势有了更为真切完整的了解,孙国清有些担心地道:“海平你这么做,将来会不会养虎遗患?”
沉吟了一下,陈海平道:“岳父,数千年来,中原王朝对待所谓夷狄的方法始终不外两种,强盛时征伐,孱弱时固守,数不尽的生命在这种轮回中消失。隆庆议和之后,终于打破了这种轮回的宿命,迎来了新的契机,开启了全新的局面。”
孙传庭不解,他问道:“海平,你这是什么意思?”
隆庆议和之时,自然有主战派与议和派,张居正、高拱等以“内修守备,外示羁縻”之策,主张与俺答汗互市议和,而主战派杨继盛等则认为互市是和亲的别名,是丧权辱国之举。
孙传庭自然是极端务实之人,既无征伐之力,当然以互市议和为好。不过,把和亲当作互市的别名虽有些过了,但在求取和平的目的上,两者并无不同。所以,孙传庭不理解陈海平关于契机、新局用词的意思。
陈海平道:“大哥,您去过归化,有什么感想?”
孙传庭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归化?”
此去归化,却不多等两天就回来了,这要让陈海平知道,难免会有什么想法。孙传庭知道父亲叮嘱过了,不让人提这事,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嘴快。
陈海平没有直接回答,他又问道:“大哥去过青羊谷吗?”
心中一动,孙传庭道:“去过。”
陈海平问道:“大哥留意到什么没有?”
想了想,孙传庭道:“没有筑城。”
这事一直是孙传庭心里的一个疑问,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筑城。如果在安全之地,人多了,繁华了,重要了,然后再筑城。但在化外之地,虎狼在侧,财富所聚之处,焉有不先筑城,后筑屋的道理?
陈海平道:“那是我不让筑的。”
孙传庭一愣,问道:“为什么?”
神态肃穆起来,陈海平问道:“大哥,如果我们没筑长城和那么多坚城要塞,您认为现在会是个什么样?”
这真是开天辟地,闻所未闻的问题,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悚然动容。如果没有长城,没有坚城要塞,那现在的汉人如果还在,将会强悍到何种程度!
但这可能吗?
孙国清问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陈海平道:“是很冒险,但值得,比如大哥到了归化,我一回来就立刻知道了。”
并不是针对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孙传庭明白,妹夫建立的情报系统是怎样的高效。
孙传庭道:“妹夫是非常人,但纵然你能做到,并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以始皇帝之赫赫武功,不也要修筑长城以抵御匈奴入侵吗?”
陈海平道:“大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了,我相信如果始皇帝生于今世,那他一定不会修筑长城。”
孙国清和孙传庭父子俩都默然,他们知道陈海平的话是对的,以今时今日中原王朝所具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的优势,要是有始皇帝那等雄才大略之人,那……但可惜,谁能有这等扭转乾坤之力?
“哎。”想到朝政之糜烂,孙传庭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大哥,纵然始皇帝复生,也不过气盛一时,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这个妹夫真是愈出愈奇,孙传庭问道:“那你的意思……”
陈海平道:“我们的问题在内而不在外,如果不拆掉每个人心里的墙,问题永远也不会解决。”
“心里的墙?”孙传庭不觉问了一句。
“是的,大哥。”陈海平道:“我们心里的墙让我们一天比一天更懦弱,也让我们一天比一天更保守。因无征伐之力,隆庆议和也是不得已之举,但尽管是不得已,却开启了蒙汉融和的契机。大哥你去过归化,当知道那里的蒙人已有五分京师习气,而汉人则有五分蒙人习气。”
陈海平这话说完,孙国清和孙传庭都瞪大了眼睛。
抬头望向草原的方向,陈海平悠悠说道:“岳父、大哥,即使身临其境,也难以想象草原的广大,那么大那么肥沃的草原养育数百万人完全不成问题。只要是老百姓,没人愿意有战争,草原的人也并不野蛮,只要互通有无,战争是完全可以消弭的。”
微微苦笑一下,孙国清道:“你的想法好倒是好,可真要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海平道:“当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现在看来,机会就在眼前。”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话,任谁都会嗤之以鼻,但陈海平有资格说这个话。孙国清和孙传庭都来了精神,要是真能做到这事,那可真是千秋彪炳。
孙国清道:“海平,你详细说说。”
陈海平道:“要达此伟业,必须多管齐下。首先,要纵横捭阖,不使任何一家做大;其次,要通过蒙汉融合,互通有无,使更多的蒙人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其三,大力发展推广黄教……”
最后,陈海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有点特别的商人,就能做到现在这等地步,如果要是以国家层面,全力以赴,那事情还不是水到渠成,信手拈来。”
这话又触到了孙传庭的敏感神经,他感到脖子上系的软索又似乎收紧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