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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安。
秋日的黎明总是姗姗来迟,尽管这时已过了鸡鸣时分,可等在长安城东城们处的年轻男人却还是不能看清官道上的情况,他的神色有些冷漠,紧皱着的眉间也泛着焦虑,不停的在城门处踱来踱去的他,视线始终不离城门外的官道。
也是他如此而焦虑时,在城墙上微弱火把的映衬下,年轻男人的神色突然一滞,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随后,竟是没有半分犹豫的便抬脚走上了官道。
不远处,马车的声音渐渐传来,年轻男人仿佛并不担心来人并非他所等候之人,只是神色间略显焦急的他便就如此大步迎了过去。
马蹄声愈来愈近,年轻男人不过刚刚停下脚步,那一辆罩着青布的马车便骤然而停在了他的身旁,惊的他慌忙躲闪之余,也微皱着眉看了眼驾驶马车之人,冷声道:“范公子,您这一路辛苦了。”
驾驶着马车之人同样也是名年轻人,他的神色倒是显得轻松,尽管眉宇间泛着疲惫之色,可他依旧在勒停了马车之后,微笑道:“高大人勿怪,只是这一路上大人催的实在太急……”
便在这时,马车的帘子也被人掀起,从中走出一名面色苍白全然倦色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七上下,虽然紧皱着眉,可眼中却是极为坚毅,他一手撑着马车,轻身跃下之后,仿佛并不曾看到等在他身前的那年轻男人,只是径自将眼睛放在了正前方的城墙之上。
始终等在这处的年轻男人再顾不上与那姓范的年轻人说些什么,他似乎是不敢打扰这从马车中走出来的少年,谨慎的走到那少年身后之后,过了少许,他才恭声轻道了句:“大人。”
少年仍是不曾回头,依旧望着城墙那处的他只是留下一句:“走吧。”随后,便就如此走在前,一步步而走向城墙,走向长安城。
城门敞开,少年在城门处并不曾停留,毅然便踏入了城内,尾随在他身后的便还是那年轻男人,而马车也始终不敢走上前,只是在那姓范的年轻人驾驶之下,不再发生太大声响的缓慢行驶。
“不危,我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人知道吧?”少年突兀开口,打破了一路上的沉寂,也打破了这黎明时分长安城的寂静。
年轻男人自然便是高不危,他始终留守在长安城的王府胡同,便理所当然的会在第一时间得知大人回京这消息后前来迎接。只是这时听到大人问话的他似乎是有些紧张,他犹豫了下,才道:“不危不敢走露消息,只是想来宫里会知道,公主府同样也瞒不过。”
少年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他当然知道尽管他此次回京一切本就计划的极为隐秘,可对于那些真正想要知道他动向的人来说,再如何天衣无缝的计划也都只能是颓然无功。不过尽管如此,可他仍是问道:“除了宫里与公主府呢?”
“宁王殿下。”高不危沉声又应了句,也不待大人发问,便又解释道:“大人想必不知,长安城在几日前已然戒严,若非有宁王殿下口喻,这城门是不会在此时打开的。”
“城里情况现下如何?”骤闻长安城已然戒严,少年神色一紧,若有忧虑道。
高不危紧随不曾停下脚步的少年身后,道:“很不好。”
随后,在少年陷入了沉思而不再开口之时,高不危也不再说些什么,他这一行人走在这寂静的长安道上,便也只能看到秋风下,那萧瑟的落叶随之起舞,发出飒飒作响的声音之时,也更为这长安城添了几分寥落之意。
……
刚刚从那战火弥漫的河北道脱身而一路急赶回了这长安城,张宏确实是有些不太适应,他感受着这份独属京城长安的平静,不知为何竟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语。
死寂。
是的,确实是死寂,张宏在这一瞬间仿佛也突然明白了平王殿下要他立即赶回京城的原因,这长安城也的确是处处透露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看来……那些事情不可避免的还是要发生了。”如此而想着,再不曾开口说话的张宏在天亮之前终于赶回了王府胡同,也便是张府,他的家。
站在那曾经热闹过的张府门前,张宏思绪不禁又飘向了江南道那处,他想起了阿娘,也想起了玉儿,在这个最不应该想起那些人的时候,张宏竟突然觉得他的阿娘,他那个未过门的小妻子似乎都仍在家中等着他。
这让他有些激动,下意识的便要走上台阶。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台阶,因为挡在他面前脚下的那一块匾额实在太过刺眼。
曾经悬挂在大门上的‘张府’二字,现如今却是静静的掉落在地上,而无人理会。
“怎么回事?”皱着眉的张宏,声音异常清冷,他并不知道他的家为何会沦为现如今这等模样,可他清楚的知道,他临走的时候留下高不危,原本便是要他为他看守他的家的。
高不危苦涩的扬了扬唇角,并不为大人面上的冷意而惶恐,他叹息道:“自从大人您去做了那些事……您便应当知道,京城里毕竟有许多人是不想你去做那些事情的,所以眼下这等情况,便就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不危,阻止不了。”
“李年等人呢?”声音愈发的清冷,张宏显然是在死死的压抑着他的怒意。
这个家,是他这一世全部的寄托,也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唯一。
“大多受了伤被我遣散,送回公主府了,大人……您是不知道,若非有着宁王殿下的庇护,恐怕家里早就被那些轮番来的人给拆了……”似乎是心有余悸,高不危想着那一波波前来骚扰于他的人,便忍不住愤怒,也忍不住无奈。
张宏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当然知道仅凭高不危是阻止不了那些人的,只是,他也真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胆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便欺负到了他的头上。
尽管有着皇帝陛下无上的恩宠,可张宏在京始终没有太多根基,江南楚氏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这些事情上为他出头,所以他若不在了京城,那他的这个家,便只能是任人宰割。
幸好,早便安排了阿娘等人离开京城,前去了江南道……
“谁是第一个?”扬了扬眉,张宏紧紧的攥着拳,声音依旧平静。
高不危顿首:“礼部尚书,崔缇。”
张宏豁然转身,迎着高不危刺骨的恨色,他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
毕竟,在这个时候可能会针对他的人,可能是河间崔氏的人,也可能是焦王殿下的人,更有可能是那老狗的人,但张宏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会是那礼部尚书崔缇!
难道他就不忌讳皇帝陛下吗?难道他就不忌讳太平公主殿下吗?
“大人,想必您还不知……崔缇早便是了那老狗的人。”高不危给出了一个让张宏再不可能怀疑的解释,其实他知道张宏先前为何不信他,因为他与崔缇始终有着深仇在内,而张宏会第一时间怀疑高不危是借次抱怨也不足为怪。
微微一怔,张宏突然笑了起来,他轻声道:“这还真是个让人惊讶的意外呢。”
他似乎是极为平静,在听到崔缇之后,表面上的他似乎也真是不再那么愤怒了。
可在他踏过那匾额,走入张府之时,他却突然又道:“不危,你有杀崔缇的借口了。”
……
相较于正门外的荒败而言,府内的情况也并比之好上几许,除了前院里那些以往下人种植的花花草草早已被践踏的凌乱纷纷之外,更有几分房门已经是被砸的面目全非了,而这等情景落在张宏眼中,无疑只能是让他更加的愤怒。
可这种愤怒不知为何却逐渐化为了无奈……张宏这一刻,也确实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他忽然觉得如果他之前所做的那一切,现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连他的家都不能保护的话,那他做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前院议事厅,这个以往每每有事时他们议论决策的地方,在张宏走后便就成了高不危栖身之地,或许也是因为高不危的存在,这议事厅中倒还一切如旧,书案上的一尘不染也确实是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张宏的不适。
“大人,您不必如此,您应当知道,那些人之所以在您走后如此对你,只是因为他们太怕你。”范慎毕竟追随于张宏在江南道,他确实是很了解张宏,所以他便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张宏的颓废,察觉到了张宏的无奈,这让他有些不安。
张宏回身看了眼随着他走进来的高不危与范慎,忽然笑了出来,尽管这笑中仍有颓然之意,可毕竟已经有了怨气在内,他道:“怕我?可那又如何?”
又如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高不危与范慎竟是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张宏,便也当然不可能理解这个家对于张宏而言,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深呼吸了一口,眼见范慎与高不危皆是沉默了下来,张宏便也强起了精神,他是无奈是颓然,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放弃。
早便知道再不会有退路的他,也根本不会放弃。
“说说看,城内具体有哪些事情发生。”坐在了书案前,张宏简单看了眼高不危这些时日里忙碌的案卷,开口便问。
与范慎对视一眼,高不危忙上前几步,恭身道:“大人,自从山南东道,河北道那些事情决然而被抬上于台面上之后,长安城里便已经不够安稳了,虽说公主府的那些人,如窦怀贞,岑羲等人在太平公主殿下的压制之下并无异动,可长安城内不少的宗族世家都已然是蠢蠢欲动了,尽管迄今也并没有明面上的动作,可不危却是知道,那些人都在等待公主府内那老狗的意思……”
张宏早便听太平公主说过长安城里不少的世家都控制在那老狗手里,所以高不危提起的这一点也并不会让他太过惊讶,只是当他听说那些世家都已然蠢蠢欲动之时,他也似乎是明白了平王殿下要他赶回京城的原因。
“难道皇帝陛下就不曾有任何反映?太平公主殿下呢?”张宏皱眉不曾开口,反倒是范慎第一时间开口问了句,他确实也有问这一句的理由,因为他很清楚那些世家中有他范氏一族。
高不危先是看了眼张宏,瞧大人并无开口阻挠的意思后,他才道:“皇帝陛下与太平公主殿下都没有任何反映……太平公主殿下在此事中想来是不会干预任何一方了,而至于皇帝陛下,他似乎仍是在等。”
“他在等一个出头之人,毕竟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亲自来做的,若是他做了,那日后平乱以后,他又该如何处置这些宗族世家?全杀了?不可能,且先不说是否杀得完,就这许许多多的大小世家,若真杀了,那对皇室而言也必然是个极大的恶劣影响,所以皇帝陛下肯定会选择怀柔……虽然日后这些世家总会被一一秋后算帐,可毕竟眼下还杀不得。”张宏唇角勾起一道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他冷笑道:“而我,就是这个出头之人,等我平定了这些世家中的大大小小之事,再由皇帝陛下来收场,这一可利于皇室收买人心,二也不至于引起不可控制的局面。”
只是后来,这所有的恶名必定全被张宏一人所背负了。
这点范慎清楚,高不危同样清楚,可他们这些人都只能无奈而成为皇室手中的刀……
看着他二人的沉默,张宏自然也是知道他二人的担心,无非鸟尽弓藏,兔死走狗烹之类的事情……可他却并不担心这一点,这并非是因为他知道皇帝陛下日后还要用他,更是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成为皇室手中的刀!
“不用担心,既然皇帝陛下与平王殿下敢如此用我,我自然也有信心处理好这件事情……”平王殿下要他此刻回京的原因,便就是如此。张宏看透了这一层,便也开始着手安排京城里的这些事情,他既然不想成为皇帝陛下手中的刀,那他自然也得做些什么。
“埋了三年的棋子也是时候用用了……”淡然而喃喃道了一句,张宏冷笑不止:“既然是皇帝陛下想要我来对付这些世家,那我自然得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即刻去办,唤王冉,郑言,吴戈三位公子前来!”
这三人,便正是京城三大世家中现如今最有可能成为各自下代家主之人;而同时,这三位公子,也是早在前往江南道之前,张宏便利用太平公主殿下布置下的棋子!
……
“可这样一来,大人回京的消息难免……”高不危一惊之后,似有疑虑:“大人,您毕竟是奉皇命而前往河北道,这突然出现在京城恐怕不好解释,再说,河北道那处的事情……”
“不好解释?我有必要跟谁解释?”张宏反问了一句,坦然道:“你先前也说了,皇帝陛下可能知道我回来了,太平公主殿下那处同样也知道了,可他们却依然都会假装并不知道我回来,这是为何?无非是保持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而正是基于这个默契,所以皇帝陛下肯定不会承认我回来了,既然皇帝陛下都不会承认,那还有谁敢说我回来了?”
很难理解?其实不然,简单来说,也便是张宏很清楚,河北道那处的功劳是皇帝陛下给他的好处,而京城里的这些事情同样也是皇帝陛下让张宏背的黑锅,有得必有失就是这么个概念。所以河北道的功劳必然是张宏的,而京城里的这些事情,也必然是须要张宏来办的。
因此,没有人敢去质疑皇帝陛下的这个心思,不管有没有人看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