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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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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有所思,林洛立刻把心中所想提出来。没想到周围几人均是一愣,只有曹丕顺她目光所及猜到她说的是何物,便道:“那是辘轳,你为何叫它定滑轮。”

    “啊——这个,怕是记错了。”

    “又不知你说的动滑轮为何物?”

    “说起这动滑轮,妙处可多了。”林洛信手拈起一根树枝在尚未铺大理石的路面上画起来,解释了动滑轮与辘轳的区别再提及它的妙处:“这样的辘轳减省人力,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工匠能做出来。”

    随行的督军道:“这不简单,请王师傅过来。”

    众人都立身而起,翘首以盼那王师傅,直到此时,林洛才看见满脸疑惑的曹丕。她自觉心虚,低声道:“回去再和你解释。”

    不一会儿王师傅来了,同来的还有一身官服的王修。王修见了林洛,先是一怔,后又迅速收回情绪道:“见过大公子。”

    曹丕也不冷不淡道:“司空援代理司金中郎将又代掌魏郡之事,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司空命我来查看邺宫修建如何。”

    “司空援如此繁忙却为此等小事亲自跑一趟,只需派个小吏过来,曹丕也定当恭敬相待。”

    “司空交代之事,王修不敢怠慢。”

    曹丕道:“既然如此,樊监军带王大人去看看工程进展如何。”

    林洛见那方王修去时还不忘拿眼逡巡她,神情甚是恍惚,仿佛隔着她看另一个人似的。

    王修确实是在隔着她看另一个,那年甄府,寒梅盛放,树下一人身穿月色棉衣,外披一件大红氅子,笑语盈盈地对他道:“你箭术了得,可能教我?”只可惜,斯人虽在,思情却早已不在。

    这厢王师傅听了林洛的解说,很快就有了主意,曹丕自是让他速速去办。巡视一番,曹丕携她走进殿宇中一座。箭竹早已屏退众人,屋内新木犹有树芳,林洛走了半日早已累了,便席地坐下,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常常是这般随意地坐着。曹丕也坐在她身旁,淡淡道:“不知为何,我总觉你像是从迷雾中走来,常常带给我不能明了的迷惑感。”

    林洛知道他指的是动滑轮的事,正欲解释,又听他道:“好似哪天一不小心又会失手让你回到迷雾里。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宓儿,我近来常常做一个梦,梦里你躺在一个奇奇怪怪的屋子,周身插满了透明的管子……”

    “真的!”那透明的管子应该是输液的,难道曹丕在梦里见到21世纪的她了?21世纪的她竟然还没死!难道甄宓顶替了她?难道曹丕也可能魂穿过去?

    “你从何时开始做这样的梦?梦过几次?”

    曹丕见她神色失常,便安慰道:“别怕,不论发生何事,总是有我的!”

    林洛紧紧抓着他,怕松手后就会失去一样:“你梦过几次?”

    “大约一个多月前,已经有过四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房间,像是玉石做成的。”

    那怎会是玉石做的房子,明明就是急救室或者病房!林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能和甄宓替换,曹丕也能和其他人替换。可是他走了,这样的汉末时代,她留着还有什么意义?想到这儿,林洛的心又一阵绞痛。

    曹丕见她捂着胸口,急切地问:“怎么了?”

    “你不是招揽了很多能人异士吗?他们可有看相的,或者会镇魂术的?”

    “我招的相士是看风水的,这世间哪有什么镇魂术?若是说看相,普化寺的弘一大师或算异士。”

    “真的?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眼下天色渐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明日再去可好?宓儿,你究竟有何事瞒着我?”

    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箭竹匆匆进来,附在曹丕耳边说了几句。曹丕立刻起身,“宓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等林洛回应,曹丕早已离开这座府邸。林洛想到魂穿的各种可能,工地飞来一根横木,尚未建好的高楼坍塌……想到这些她也立刻跟出去,一路打听,终于追上曹丕。

    箭竹守在门外,里面只有曹丕和王修两人。林洛进来时走的是后门,此刻正走至窗边,却见王修义正言辞道:“公子的手书里,汉白玉阶当有一尺厚度,为何测量后不过九寸?”

    “怕是工匠测量有误。”

    “建造邺宫百亩林地的木材足矣,公子可是用了十百二十亩?”

    “你又未建过,仅凭猜测,何曾知晓邺宫所耗物资?”

    林洛听明白了,王修这是要问曹丕贪污的罪名。她看向曹丕,虽然神色淡然,背着的手却动了又动。林洛知他撒谎时总忍不住卷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于是心中了然,即便身为曹操的嫡长子,将来的世子,还是避免不了贪污枉法。

    “公子这账记得尚算明细,但是我有的是耐心一一核实。”

    “王修!我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待我!”曹丕终于怒了。

    “公子之恩,我自然铭记于心,但是……”他顿了顿道,“公子借机克扣财银,可知便是司空庇佑下的邺城尚有饿殍?公子如此冒险行事,可为尚需庇护的妻儿考虑过?可为天下寒苦的百姓考虑过?可还记得你说过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出自《孟子》,曹丕将它挂在书房最醒目的地方。林洛看向曹丕,他的耳朵微不可见的红了,能让曹丕难堪,这王修果然厉害!只是此刻她心里不太是滋味,不知道是为了曹丕所犯的错误还是为了他所遭的难堪。

    她悄悄离开,回到约定等他的地方。日影横斜,树影慢慢倾斜进屋,她抱膝蜷缩在一角,越想越觉得前路迷茫。且不说曹丕会不会魂飘现代,便是留在这个时代,他们又有怎样的结局?曹丕走进来,将她揽入怀里,彼此借着这点温暖。

    “彰弟勇猛善战、子建颇富文采、冲弟聪慧不比常人,我自幼博览群书、苦练剑法,但是父亲常常只能看到子建和冲弟的好。”

    林洛紧紧抱住他:“你很优秀,真的,他们只是某一方面突出,你却是文武双全的齐才。彰弟勇猛善战却只能征战天下,子建才华横溢只适合做个诗人,冲弟、冲弟尚且年幼,以后还未可知。只有你,文韬武略,是最适合的人!”对,建邦立国,他才是最适合的人,如果把他拐走了历史岂不是要乱套?

    “宓儿,我知你懂我。”

    “我懂,却不想你为此迷失了本心。”

    曹丕不再搭话,只默默挨紧她的脸颊。林洛流下一滴热泪,就让她贪恋这短暂的温暖。

    许是因王修掀起的事端,曹丕忙了六日才得空带她去普化寺。五月山花烂漫,黄灿灿的金钟开了满山,林洛化作洛殇与曹丕骑马至雁过山脚便改换步行。

    沿途山石水涧、小桥流水,这是林洛最向往的山林,行至一处小茅屋,林洛道:“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庄美事。”

    “宓儿若是喜欢,我便将它买下,日后得空来小住。”

    “你叫那户人家住哪里?”

    一个打柴的路过,听他们这么说,便笑道:“哪来的人家?那里空了许久,若不是弘一禅师偶尔会去打扫修整,早就荒废了。”

    听他这么说,林洛更加好奇了,只想上到山上问问法师。沿路又遇到一些善男信女,有来许愿的也有还愿的,林洛见一个老妇人独行,便多少帮衬着些。

    老妇人连声称谢,问她是来许愿还是还愿,亦或是求签?林洛道:“我是来看相的。”

    老妇人怪道:“看相?哦,弘一禅师好像是能知晓些天机,只是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恐怕他也不会说吧?”

    “不知道,总想图个心里安慰。”

    曹丕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后面一个年轻的小媳妇转身就走——出门不利,还没上山就撞见活见鬼的断袖,她那夫君怕是不能离了那小倌了!

    清早就到山脚,爬了半天总算上到山上,不想普化寺前还有百级台阶,扶着老妇人免不了又得当误一会儿,真正见到弘一禅师是在半下午。

    后山的水幕中坐着一人,据方丈说,那便是弘一。然后方丈就离去了,林洛和曹丕静坐在水幕外,等弘一禅师自己出来——据说当天法师没有出来也就意味着无缘。

    坐到日头偏西,还不见弘一禅师动一下,林洛有些后悔没选择第二天一早来,至少这样机会要大些。

    三声钟响,不一会儿大雄宝殿的梵音隐隐传来,林洛仿佛听见周围的水声也跟着梵音一起起伏。曹丕自始至终倒是好耐心地坐着,并不急着法师出来,于他而言,和宓儿静坐守日落才是最美的事。

    慢慢地,林洛仿佛听见水幕内法师也跟着大雄宝殿的和尚念起了经文,她心疑:为什么水声经文声听得清楚,两者完全没有相互干扰呢?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静心平气,混沌分明。”弘一终于从水幕中走出来,“施主所为何事?”

    林洛睁开眼,虽然不见他的头发,但就这长长的白胡须还有满脸皱纹,估摸着他至少八十岁。

    曹丕也已睁开眼,闻言便道:“近来常常为一梦境困扰,大师可解?”

    “浮生若梦,施主何必为一梦境困惑?”

    “此梦干系甚大,如果不解,只怕……”林洛望望曹丕,欲言又止。

    弘一轻笑:“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一切皆有缘法。”

    “大师不要和我打谜语了,我一个庸人难解其意。”林洛听他说的去者自去,仿佛曹丕真的会魂飞现代一样。

    “施主可见这山石流水?一眼望去,山石未变水却不曾停留。”

    “山不转水转,这是自然。”曹丕道。

    “然则施主眼前是何物?”

    “山石流水。”林洛与曹丕异口同声道。

    “这便是我给施主的解答。”弘一大笑着“三生佛法三生缘,三生石下定姻缘”飘然离去。

    林洛起身跟上,“大师是想告诉我一切随缘?”弘一但笑不语,林洛又问:“此生我于他而言只是流水,是否总有一世山水有相逢?”弘一依旧不答,只是叹道:“那位公子怕是不能明了。唉!天机不可泄露,你也须谨记,万万不可泄露天机,否则会遭遇不期变故。”

    林洛笑问:“大师如何知晓天机的?”她是未来人,知道些天机也算正常,但是这法师又是什么?他如何未卜先知?

    大师笑道:“佛曰不可说。”

    “尽拿这句话唬人!”

    晚饭时总算见到曹丕,他依然紧锁眉头,林洛安慰道:“没事的,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便不会遇上。我们这么杞人忧天的过活反而浪费了当下,及时且行乐!”

    曹丕见惶惶不可终日的林洛都不再愁苦,终于舒缓神色:“虽然有许多想不通的,但是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些便不重要了。”

    “谢谢你的谅解!”

    “哦!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顺手挑了菜里的朝天椒。

    “什么事?”

    “弘一禅师已经答应把山下的那处茅屋卖与你。”

    “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是啊!我向他讨要他不给,倒是说与你有缘,你来买他便卖。”

    “多少钱?”

    “他不要钱,只要让你给房前屋后种满各式鲜花。”

    林洛不得赞叹:“高人就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