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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和紫莲,看见自家王爷抱着楚芳泽从树林中出来,很是高兴;随着朱沐峰慢慢走近,他们定睛细视,又看见楚芳泽的胸口扎着羽箭,鲜血晕透了她身上的淡紫色纱裙,一时间二人也慌了手脚。
马车上。朱沐峰看着楚芳泽苍白的脸色和胸口扎着的长箭,心中再也按捺不住疼惜。如果算上刚入府那天,她亲自弹琴阻止朱沐祥的阴谋;这已经是楚芳泽第二次以身犯险,为他解围了。
朱沐峰看着怀中虚弱的人儿,心中暗暗相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这样心思缜密、身份不明,却又有本事让我对你莫名的信任和疼惜?”
睿王府中。楚芳泽胸口的箭支已经被取出,此刻正平躺在朱沐峰的锦床上,呼吸还略微有些急促。京城有名的郎中已经全都聚集在正厅里,商量对策:
“还好伤在胸口,若是伤在心脏此刻已经没救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啊,要知道那箭支是涂过毒的。”
“在下惭愧。蒙祖上相传,略通解毒之术,刚给那位姑娘服了一粒百草丸,箭头上的毒应该可解。”一位姓赵的大夫,捋着他的长胡子说道。
“赵大夫好医术啊,好医术!”
……
朱沐峰阔步赶来,正好听见诸位大夫的谈话,进入正厅站定,说道:“诸位大夫辛苦了!本王请求诸位,无论如何也要治好这位姑娘!”
“我等必定竭尽全力!”众人齐声回答。
那位长胡子姓赵的大夫,问道:“幸好楚姑娘中箭的地方离心脏甚远,本身的底子又比一般姑娘强健。老朽想多嘴问一句……不知这位姑娘是否习武多年?”
朱沐峰一愣,随即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那就对了!一般的姑娘家,是扛不住这样的箭伤的;这位姑娘确实不同,她虽然昏迷但是气脉未乱,看来她是在努力地自我调节。性格坚韧得很哪!”
朱沐峰轻轻点头表示心中知晓。
众位郎中商议药方……少顷由赵大夫煎好了药,喂楚芳泽喝下,再留了方子……众位郎中一同退下了。
暮色降临。朱沐峰辞退了云生和紫莲,独自一人守着楚芳泽,一夜未眠。他也说不清为何,一名婢女竟然叫他如此担心。朱沐峰的直觉总在提醒自己:她是与众不同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生进屋来,请示朱沐峰上早朝的事宜。
朱沐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背,然后转头对云生说:“找人去禀报门籍司,就说本王昨日出城郊游遇到了伏击,手臂受伤流血不止。恐惊了父皇圣驾,今日请假不能上朝。”
云生被吓了一跳,他跟着朱沐峰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王爷下手伤害自己。就为了楚姑娘吗?云生不知道这个婢女有什么不同,能让王爷如此在意;但是王爷的命令又很笃定,让他不敢多加询问。看得出来,现在王爷的心情很不晴朗,云生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转眼已经过了午后。朱沐峰负手立在窗前,那个从昨天起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此刻又涌了出来。
朱沐峰对窗自言自语道:“她不是细作,又没有恶意,却两次舍身犯险救了本王;就算是她想获取信任,进府那日她救下小十四又阻拦朱沐祥构陷本王,已经足矣。”朱沐峰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怀疑楚芳泽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世,“会武功又怎样?她明明手无寸铁,却甘愿以身犯险故意引开刺客,只为换取我的安全,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昭昭之心吗?”
“峰哥哥……再见……,峰哥哥……再见……。”
朱沐峰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弱弱的梦呓,他转身呆愣在原地,正待他想要仔细去听时,床上的人儿已经没了声音。朱沐峰错愕,刚刚听到的那声低语,此刻恍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谁会这样叫他?他已经被冷落了八年。这八年来,所有皇族王室之人,见到自己皆避路而行、疏若无亲;母后去得早,外戚更是无人可近……如今刚刚还朝不久,谁会这样叫他?
朱沐峰走近床边,细细地端详丝被中的人儿……良久,他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何人?让本王拿你如何是好?”然后,他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云生突然闯了进来:“禀报王爷!……”朱沐峰示意他,出去说。
主仆二人走到正厅中。“王爷,楚姑娘的身世查到了!”
朱沐峰的眼睛一亮,吩咐道:“说!”
“禀王爷。探子回报,楚姑娘与她的父母隐居在麒麟山,家中还有一个弟弟。麒麟山脚下的居民大多是农户和猎户,但是楚家居住在山顶,周围没几户人家。”
云生说到此处,朱沐峰觉察出问题,转头相视。
“听山里的人说,楚父是会武功的,以前好像在朝中当过大官,楚家是八年前移居到的麒麟山,当时楚氏夫妻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山中人还说,楚父每日清晨都会在林间练武,楚姑娘自小也是调皮得很,并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拘谨……”云生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他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把打听来的关于楚芳泽小时候的事情全盘说出。或许,王爷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朱沐峰剑眉微蹙,满目狐疑地看着云生,他嘴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责怪云生:为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听探子回报说,楚姑娘小的时候曾经特别顽皮,与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当时楚家才刚搬到山里没多久,有一日楚姑娘下山玩耍,农户们非常喜欢她,就把她抱坐到田边的牛背上……哪知尚在幼学之年的楚姑娘,趁着农家的大人们不注意就把牛尾巴点着了……牛受到了惊吓,疯跑到河边……然后她就与牛一起,在河里洗了个澡……从那时起,楚姑娘就在麒麟山里远近闻名。”云生一边说着,一边也觉得好笑。
朱沐峰嘴角微微上扬,在心中暗笑道:怪不得那日在审讯室中,原本步履娉婷、提笔作赋的女子,突然就变得满嘴谎话、泼皮无赖……如此看来,不过是天性使然。
“接着说!”朱沐峰回过神来,微笑着吩咐道。
“麒麟山脚下的住户们还说,与楚家一样喜欢住在山顶的,只有一户邻居,姓夜。据说夜家父亲也喜欢练武,还时常与楚父在林中切磋;也许是两家父亲喜好相同,也许是两家住得相近,夜家父亲与楚家父亲关系密切,亲如手足。村里的人还时常听见,夜家父亲称楚父为‘将军’。”
朱沐峰的一双明眸,瞬时变得雪亮;听起来似乎平稳的语气中,夹杂着掩盖不住的急切:“姓夜?这个夜家父亲的全名叫什么,有打探到吗?”
“回禀王爷,打探到了!但是由于他们两家极少与山里人来往,山下的猎户和农夫们也不敢肯定,因此未敢上报王爷。”
“但说无妨!”
“好像是叫夜宇。”
“知道了,信息非常有用!退下吧。”
云生看到自家王爷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放心地退了出去。
朱沐峰回到内室,栖身轻坐在床边,心中思虑不断:夜宇?将军?八年前?难道是……可是,当年的一品镇国将军明明姓张,她为何姓楚呢?……。想到此处,朱沐峰看看躺在床上憔悴的人儿,温柔地念着她的名字:“楚……芳……泽,是必须隐姓埋名才能活下来吗?”朱沐峰这句话,像是在问楚芳泽,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看着锦床上的人儿,朱沐峰徒然神伤,脑海中浮现出八年前的那一幕:马背上,女孩儿坐在父亲的怀中,偏过头来,向后凝望。她剪水的双眸,久久地注视着自己,舍不得眨眼……直到视野中的人儿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女孩儿才挥起小手,哽咽着道“峰哥哥……再见……”。
朱沐峰心中绞痛,暗暗发誓:“如若你真的是她,本王盟誓,今后再也不会怀疑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又过了许久。楚芳泽终于微微睁开眼,渐渐地恢复了意识。
她看到朱沐峰坐在床边,楚芳泽以为他要来逼问自己是否会武功的事情,心中盘算着:就算朱沐峰可能看了出来,就算只要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我也不能承认!否则一定会被当成细作,说不定还会被误认为那十二个刺客也是我招来的,到时候就死定了。就只有死不认账就对了,看他能拿我怎样?或者干脆装做自己还没有醒来……
朱沐峰看着素衣中冰肌玉骨的人儿,她原本晶亮的黑瞳,在休息了两日之后,更是清冽得如一泓新泉,水汪汪的,甚是可人。睿王爷赏心悦目,可不知怎的,丝被中的人儿忽然又闭上了双眼。
朱沐峰虽然不会行医问药,但毕竟是练武之人,还是会通过气息和脉搏来判断人是否健康的。他抓起楚芳泽的手腕,轻一搭脉,嘴角噙上一抹邪魅的笑意,不理丝被中的人儿无端耍赖,轻声问道:“你醒了?”
楚芳泽眯缝着双眼,只觉得从上方飘来的声音充满磁性,霸道又温柔。她再也无处遁形,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身上的箭伤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芳泽一双剪水的双眸,好像不认识似的,在朱沐峰的脸上转了几转。然后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仿佛睡得太久糊涂了;自从入府以来,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体贴的睿王爷。楚芳泽轻抿一下粉嫩的樱唇,心中微喜:这种感觉……很像是八年前的峰哥哥……。
朱沐峰看着楚芳泽,只觉得她透粉莹润的双唇甚是可爱;他的眼眸望着眼前虚弱的人儿,也随着她不停地转动,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映在他炯炯的黑瞳里……突然之间,朱沐峰发问道:“你为何姓楚?”
他这样陡然一问。楚芳泽瞬间不自然地呆愣住,她清澈的双眸不敢躲闪,生怕朱沐峰看出破绽,心中暗自思忖: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是他查到了什么,还是我哪里露出了行迹?现在自己的身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绝不能公开!”
是啊,楚芳泽总不能告诉朱沐峰,八年前是你的父亲冤枉我的父亲通敌,盛怒之下没查清原因,就杀了我的全族;而你救了我们一家三口,我父亲感念你的恩德,今时是特地命我千里迢迢赶来辅助你的吧?八年的时间,“是”也变成了“非”,“白”也变成了“黑”。
朱沐峰只见楚芳泽的眼珠滴溜溜地转,许久未曾答话,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告诉我,你为何姓楚?”
楚芳泽知道不能不做回答,装傻道:“我就是姓楚啊?”
朱沐峰看着丝被中的人儿游移不定的眼眸,就知道她又在说谎,并不理睬。他轻叹了一口气,冲着门外吩咐道:“云生,快拿药来!”
云生端着琉璃药碗小跑进屋,紫莲也跟了进来。
朱沐峰一勺一勺地喂楚芳泽喝药,丝被中的人儿受宠若惊。他看着她难得乖顺的模样,微笑着说:“你引开刺客,救主有功!以后就和云生紫莲一样,在本王面前只需自称闺名就好。还有,满足你刚进府那日在后院跟玉茗提的要求,以后府中下人见了你,都要恭敬地叫声‘姑娘’!”
楚芳泽口中喝着苦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甚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