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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梅看上去好诱人哦!”韩珂心知青梅有毒,伸手便抢了吴紫昕筷子上的那只,直接往小嘴里丢去,小心咀嚼了两下,叹道“清凉可口,祖母赏的果真是好东西!在平城的时候,瑶儿从来没吃过呢!”
姜皇后见初瑶丫头吃了有毒的青梅,脸色立马就变了,忙吩咐下去:“瑾娘,快去把事先准备好的清汤呈上来。青梅涩口,瑶儿吃多了怕会不舒服,喝口清汤滤一滤。”
青梅有毒,清汤里藏了解药。
瑾娘急急呈上清汤,喂女童喝了一口,道:“郡主,这青梅是给孕妇吃的,郡主吃了会闹肚子的,快喝口清汤。”
韩珂抿了抿唇,忙喝了口清汤,又将剩下的清汤推到吴紫昕面前,眸光一扫,道:“舅母吃多了青梅也会觉得涩口,舅母也喝一口。”
“好。”吴紫昕急急接过清汤,一口饮下,这才敢吃青梅。
姜皇后再怎么阴毒,也舍不得伤害自己的亲外孙女,晚宴之上,韩珂吃什么吴紫昕便吃什么,筷子紧紧捏在两指之间,掌心里已经渗满了汗水。
姜皇后的面色不大好,见饭食上刁难不住吴紫昕,又将瑾娘唤来身边道:“瑾娘练得一身武艺,瑶儿一定没有见识过。今日大家吃得尽兴,瑾娘便给我们上一段剑舞,为大家助助兴!”
韩珂忙回头望了吴紫昕一眼,问:“舅母看过剑舞吗?”
“未曾见过。紫昕只懂琴棋书画,舞刀弄剑于我而言实在太难。”吴紫昕淑女笑笑,额上已经微微有汗迹渗出来。
“既然舅母没有玩过刀剑,待会儿就离远些,当知道刀剑无眼,就算瑾娘功夫再怎么出神入化,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韩珂露牙一笑,俏皮朝着瑾娘眨了眨眼睛道“瑾娘,你可要小心些。舅母肚子里有小宝宝呢,你可别伤着她了,离她远些。”
瑾娘面色白了白,唇角翕动,答:“好。郡主放心,瑾娘会认清自己的目标,定不会伤及无辜。”
这话落在吴紫昕耳中宛如惊雷,她冰凉的手指在衣袖中揪成一团,狭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却想不到什么办法逃脱此劫。
“舅母放心,瑶儿会保护你的。”韩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满是笑意。
这场晚宴就好似鸿门宴,又是下毒又是舞剑,韩珂疲于应对,真有些后悔将吴紫昕这个大麻烦揽在身边。
“瑶儿到祖母身边来。”姜皇后似乎担心瑾娘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小外孙女,又将韩珂往怀里按了按。
韩珂的小脑袋从她怀里冒出来,笑道:“祖母。瑾娘会舞剑,瑶儿也想下去陪她玩玩。好些日子不跳倾城舞了,整天都呆在筑心小楼,瑶儿的手脚都闲不住了!”
说着,她便从姜皇后怀里跳了下来,走到瑾娘面前道:“瑾娘,你尽管舞剑,瑶儿在一边跳舞,不会妨碍到你的!”
一直静默在座位上不出声的姜晚晴道:“只舞剑跳舞,没有琴音相伴,实在没有意思。晚晴略知音律,愿为大家助兴。”
“也好。”姜皇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侧的婢女道“上琴器。”
侍女道:“是。”
一架古琴便摆在了姜晚晴面前。
姜皇后挑眉望向吴紫昕:“瑾娘舞剑,瑶儿起舞,晚晴奏乐,紫昕可有什么专长,不妨也让母后开开眼界?”
吴紫昕倒是诗画双绝,但在这种形势下她哪里敢单独行动,只得微微抿了抿唇道:“紫昕原先是想画一幅牡丹图送给母后的,只是如今肚子里那小鬼闹腾的厉害,只得改日再画,还请母后不要见怪。”
韩珂附和道:“舅母若是觉得累,坐在一旁欣赏便好,若是伤着了小宝宝,瑶儿可不好向舅舅交待!”
姜皇后面色一沉,似乎有些失望道:“既然昕儿身子不适,便坐着休息吧。”
瑾娘舞得是双剑,剑走偏锋、出神入化,韩珂很难辨认她的招术,为了防止那锋利的剑锋不小心划到吴紫昕身上去,韩珂故意移动舞步,在吴紫昕面前,缓缓跳起来倾城舞。
倾城舞原本就只有鲜卑族人才会跳,能将它发挥到极致的更是少之又少,而韩珂便是其中一例。
她将倾城舞与现代舞蹈相结合,踮起脚尖,双臂展平,单足而立,宛若高傲的小天鹅,第一个动作便赢得了姜皇后的夸赞。
“瑶儿这舞姿实在是人间难得,若是天下的男子见了,必定个个为之着迷!”姜皇后满意地笑出声来,原先只是想要借瑾娘舞剑除掉吴紫昕,却不想挖掘出这么个宝贝来!
“多谢祖母夸赞!”韩珂抿唇,边跳边笑,难掩青春朝气。
姜晚晴伸手,微微拨了拨琴弦,琴音声声若泣,宛如天籁,韩珂的心都被惊了一跳,深深为之震撼。
毕竟不是亲外孙女,姜皇后对姜晚晴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夸赞着君初瑶的舞蹈,而后时不时朝着瑾娘斜睨一眼,示意她快些动手。
瑾娘的剑三番两次舞到吴紫昕面前,都被翩跹飞舞的韩珂堵了回去。
几次不得手,瑾娘似乎也有些急了,额上的汗珠涔涔往下流,握着双剑的两只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好几次都是擦着韩珂的皮肤过去。
“啊”韩珂惊叫了一声,打断了瑾娘,惊恐地蹦到吴紫昕身边,指着瑾娘,可怜巴巴地望着姜皇后,祈求道“祖母咱别玩舞剑了,行不行?瑾娘的剑术实在太高超,瑶儿怕极了。”
姜皇后见女童一脸惊恐,大约是真的被吓到了,微微有些心疼,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人,确实有些残忍,便吩咐瑾娘道:“瑾娘,你舞剑的技术又退步了,险些吓到了本宫的宝贝瑶儿。你先下去”
“是。”瑾娘失血的面容埋在阴霾当中,慌张收了剑,退出大殿。她也不想杀人的,可姜皇后的手段她见识过倘若不给吴紫昕一个痛快,恐怕她将来会死得更加惨不忍睹。
见瑾娘带着她的双剑离开,韩珂这才长长抒出一口气来,拍了拍胸口,蹭到姜皇后怀里道:“祖母,方才真是吓死瑶儿了瑾娘哪里像是在舞剑啊,每一招都能要了瑶儿的小命!”
姜皇后讪讪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瑶儿不怕刀剑无眼,难免会有个擦伤碰伤的。下次看见有人舞剑,瑶儿可千万别再凑热闹了。”
“嗯嗯嗯!”韩珂重重点了三下头,抚了抚吴紫昕的手背,微微眯起眼眸,问:“舅母方才一定也被吓到了吧。”
“”吴紫昕惊得面色惨白,方才瑾娘招招相逼,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想不到那个孩子居然舍命相救。原先她是心存感激的,可一想到这君初瑶是因为答应了弈凡要照顾她这才舍命相救,心里便酸酸的,那股醋意酝酿成了恨意,埋得更深。
“小宝宝没被吓到吧?”韩珂见吴紫昕惊得花容失色,倒有些幸灾乐祸,故意低头倾到她的小腹边上,附耳上去听了听。
吴紫昕的腹中本没有骨肉,被韩珂这么一闹,更加觉得羞愤万分,却又不敢当着姜皇后的面发作,只微微抬起眼眸,对上姜皇后的视线道:“紫昕身子有些不适,怕打扰了母后的雅兴,还请母后允许紫昕先行离开。”
“舅母,你身子不舒服吗?”韩珂一惊一乍,蹭了蹭吴紫昕的胳膊,又转头对姜皇后道“祖母,既然舅母身子不舒服,还是让瑶儿先扶她回筑心小楼休息吧”
姜皇后不好多说些什么,嘴角无奈的抽了抽,满含深意地望了吴紫昕一眼,道:“想回去便回去吧,反正大家都住在宫中,一起用膳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在吴紫昕脑海里久久盘旋,以至于韩珂的小手挽上了她的左臂,她都没有注意。
待到韩珂扶着吴紫昕离去,姜皇后这才重重拍了下椅子,惊得身侧姜晚晴呆呆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姜皇后回眸望了姜晚晴一眼,抿唇笑道:“本宫知道,你一直都想成为睿王妃。本宫也知道,你一直都极有心计。如今,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够帮助本宫,不着痕迹地除去吴紫昕以及她腹中的骨肉,本宫便许你睿王妃之位!”
姜晚晴慌张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腿一软,朝着姜皇后直直跪下。
“怎么?你不敢吗?”姜皇后冷哧一声“没这个胆量凭什么当睿王妃?!睿王妃可是与凡儿共度一生的人,是未来的大胤皇后!想做皇后,必须要有一定的手段和能耐,不是一般人都能做的,你明白吗?!”
姜晚晴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似是在抽泣。
姜皇后见状,又道:“别以为睿王妃非你不可!姜家虽说只剩下你一个女儿,但本宫还有瑶儿,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姜姓女子,睿王妃没有必要一定是你,你明白吗?!”
“民女明白。”姜晚晴微微一点头,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毫无惧色,诡异的笑意在她唇角露出“皇后娘娘放心,民女一定将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媳。”姜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将地上的姜晚晴扶起。
姜晚晴面色淡漠地退出未央宫,刚一出大殿,她便止不住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姜皇后的气场压得她难以呼吸,她才八岁,她也不想看到如此黑暗的后宫,可是她是庶出,不这么做便永无出头之日!
娘说:你想向娘一样嫁给别人做妾吗?
姜晚晴不想,所以她必须忍,经历磨练之后,方能成为人上人。
吴子骞收到瑜妃飞鸽传书之际,弈凡的大军已经在冀州驻扎,跃过冀州便是西陵。西陵被群山环绕,山中有水,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弈凡想要打败西平王张卓并不容易。
吴子骞之所以愿意与弈凡一同出征,完全是受了父亲的旨意,他与吴紫昕的关系算不上好,毕竟一个是嫡母所生、一个是二娘所生,吴子骞多少是有些不喜欢吴紫昕的。
如今,瑜妃东山再起,吴子骞心中微动。帮助弈凡打败张卓,他也不过混个国舅当当,但倘若他毁了弈凡,要父亲鼎力支持萧祉,待到萧祉继位,瑜妃孤儿寡母非得仰仗着他们,到时候自己封王加爵不在话下。
吴子骞生了二心,便全力拖延时间,想要趁机将军情泄露给起兵谋反的西平王张卓父子。若是西平王愿意支持瑜妃,到时候封王之事也好商量,倒也不用担心在弈凡的统治下被削藩交兵。这样分析下来,西平王必然是愿意与他合作的。
成王败寇,如今只能背水一战!
弈凡收到了月彤送来的六只小鸽子,将六张碎纸片根据背面的白鸽图案拼起来,读了信的内容,想不到竟是那孩子的口吻,心中一阵莫名的喜悦。
“阿砚,上文房四宝。”
“是。”阿砚从未见过弈凡那么放肆的笑,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为他铺好宣纸,又研好墨汁,静静站在一旁。
弈凡的薄唇抿成一线,提起的笔迟迟难以落下,正如信中所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一时间竟想不到要写什么好。
望着那张空白的宣纸足足半柱香的时间,阿砚忍不住在身侧提醒道:“主人,快动笔吧。再不动笔,这墨汁又得干了。”
“再去研磨。”心思被窥破,少年的眉头不悦地拧成一团,第一次与阿砚置气。
阿砚吃了哑巴亏,再也不敢说话,愣愣站在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回你爱发呆多久就发呆多久,属下不管了。这墨汁反正是你们萧家的,以你们皇族的财力,也不至于舍不得浪费这么点墨汁
弈凡沉默良久,终于提笔,在偌大的一张白纸上染了几个墨黑的字:信已收到,舅舅一切安好,勿念。
虽然整封信只有十二个字,弈凡却下了十足的心思。
第一,信中未提及吴紫昕,是因为他离开之时便已经发现吴紫昕与那孩子相处不好,怕那孩子生气,故意不提。以那孩子的心性,就算他不提及吴紫昕,那孩子也一定会小心保护她的。
第二,信中只说一切安全,却不提及一路战况,便是害怕信鸽落入奸人手中,泄露了军情。
第三“勿念”两个字藏了太多含义。一来是要这外甥女安心,二来若是自己战死沙场,也希望她不要挂记在心上,好好生活。
“依属下看,主人对初瑶郡主似乎很用心。”站在一侧静默了良久的阿砚终于忍不住出声“从前你与紫昕小姐通信的时候,也没见着你耗费这么长时间,却写不出一个字。”
少年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尴尬,扯了扯嘴角道:“妻子与外甥女怎么能相提并论。她们俩于本王而言都很重要,但意义不同。”
“那在王爷心中,是更看重妻子呢?还是更看重外甥女呢?”阿砚的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多年以来,阿砚一直就似一个冷面杀手,陪伴在弈凡身畔,就连弈凡与吴紫昕通信最频繁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绝不会出声询问。
少年的面上挂上了暖暖的笑意,上前拍了拍阿砚的肩膀,打趣道:“阿砚,依本王看,你似乎很关心本王的那个小外甥女”
“没没有的事。”阿砚的脸上迅速染上了两抹红晕,他与弈凡一般年纪,情窦初开倒是正常,可钟情与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这让他情何以堪。最不堪的是,自己的主人还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地戳破了他的心思。
少年眯起眼眸,微微勾起嘴角:“有没有那样的事,本王心里清楚。”
“主人”阿砚双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替本王将信送出去。”弈凡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纸笺折好,递到阿砚手中。
阿砚默默接过信,转身离去。
“王爷,吴将军在帐外守候。”
弈凡的眼眸眯成一线,早猜到吴子骞会来找他,却想不到一切来得这么快,气定神闲道:“请吴将军进来。”
吴子骞在军帐外徘徊了一会儿,见弈凡邀请他进去,稍稍理了理战袍,进了营帐。
弈凡道:“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行军,不知吴将军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属下此行正是为了行军的事。”吴子骞扬起眼眸,定定望向弈凡,没有丝毫畏惧。
弈凡挑了挑眉,淡淡瞥了他一眼“行军似乎一直是由本王掌控,由不着吴将军介于其中。行军速度本王心里有数,定会拿捏得当,吴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睿王殿下从未领过兵,许多情况你并不清楚。父亲要我此行为副帅,便是希望我能够襄助殿下,一举拿下西陵!颠簸数日,将士们已经筋疲力尽,倘若殿下不减慢行军速度,恐怕许多将领会因此力竭而亡,到那时恐怕得不尝失。”吴子骞一脸傲然,迎上弈凡冷冽的目光。
弈凡鹰兀般的眸光寒彻,抬眸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暖暖的笑意:“依吴将军只见,我们该休息几日呢?三日、五日还是等着西平王张卓的军队踏平了冀州,我们再继续行军?!”
“不敢。属下并非这个意思。”吴子骞心中一惊,望见弈凡脸上的寒意,掌心被汗水浸湿。
“既然吴将军没有这个意思便退下吧。行军速度照旧,休息一晚,明日启程,直逼西陵!”弈凡语声冷厉,不容置喙。
“是。”吴子骞见劝说无望,只得默默退下。
待到吴子骞离开,弈凡朝着暗中唤到:“阿砚。”
“主人,有何吩咐?”
“找个人帮本王盯紧吴子骞,本王要知道他每一日的行踪。倘若他通敌卖。国,也不要有所动静,切勿打草惊蛇。”弈凡勾唇嗤笑,他正愁着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将他的消息传给张卓呢,倘若吴子骞真是那个内应,那该多好啊。
“是。”阿砚抱剑消失在黑暗中。
弈凡欣然采纳了小外甥女的意见,随即将军队分成了五拨人马,分别选择了五名统帅、五名副将,五队人马分开行军,吴子骞便再难将军队的具体情况泄露出去。
“传令下去,明晚子时,本王要亲自率一支精英队前往西陵凉州,刺探军情。”弈凡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他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倘若这一战不能速战速决,怕是皇城也该乱了。皇城乱了不可怕,姜皇后极有手段,他相信凭借母后的能力一定能稳住皇城,可倘若自己不能赶回去,只怕瑜妃、祉儿、紫昕一群人都该遭殃了吧。母后的性情,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最了解,着实堪忧。
“是。”身边的护卫领命。
“等等。”弈凡又突然出声将他叫住“记得一定要让军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那护卫微微一怔神,本想问为什么,而后又低下头去,道:“遵命。”
弈凡负手而立,静默站在军帐之中,微微阖上眼眸:吴子骞、张卓,本王没时间跟你们耗着了
吴子骞得到睿王要夜探凉州的消息,连忙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睿王这些日子一直与大军同行,他很难找到机会下手。如今这睿王要夜探凉州,倒不如借张卓父子之手将之斩杀!睿王向来行事极端,此次夜探凉州,他力排众议,坚持只愿带一支轻骑随行,想要速去速回,不愿消耗太多人力。
那日,韩珂正在“枯木逢春”底下修剪花草,月彤慌慌张张奔过来,脸色差到了极限,唇角翕翕合合,竟不知道要怎么正常说话
“月彤,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跑得这么急?”韩珂丢了手中的剪刀,见月彤脸色青黑,跑得满头大汗,忙上前扶住她颤颤抖抖的身子“什么事慢慢说。”
“郡主王爷,没了。”
“什么没了?”韩珂一脸诧异,不知道月彤在说些什么。
“郡主--”月彤的眼角突然流淌下两滴泪来,而后上前一步,紧紧将韩珂拥在怀里“睿王殿下,没了!昨天夜里子时,睿王殿下轻兵夜探凉州,遭奸人陷害,被西平王张卓父子带二十万大军围剿。一支精兵全数覆灭,王爷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说,王爷的尸体落在了张卓父子手上,西平王还要将王爷的首级挂上西陵城顶上,以助长士气”
“你是说舅舅没了?”
韩珂的脑海“嗡”得一声,只觉得支撑着自己的整个天都瞬间塌掉了,眼前一黑,脑袋朝着花丛重重栽了下去!
“郡主--”
韩珂的耳畔响起月彤的疾呼声,便混混沉沉晕倒过去。
一整日,韩珂瘫倒在床榻上,拼命抱头,喊着“舅舅,瑶儿的头好痛”或是“舅舅,你不要死”
“郡主,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月彤心里头自责得很,早知道郡主的身子虚弱,她就不该将那个消息说出来,能瞒一时是一时。
“月彤,我头疼。”韩珂一双眼眸迷迷糊糊地睁开,望着头顶,忽而笑出声来“月彤,我似乎看到舅舅了。”
韩珂烧得严重,已经开始说胡话。
月彤见她似乎病得不轻,连忙去太医院请太医,中途碰上了玉安长公主刚刚从柔仪偏殿走出来,便将初瑶郡主的病情一一告知。
玉安长公主,身为君初瑶的母亲,她知晓自己对待这女儿实在太冷漠。溺死小郡王的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心头的恨也渐渐消散,得知女儿病重,慌忙从柔仪偏殿搬进了筑心小楼。
太医替榻上女童把了脉,无奈地摇摇头,哀叹一声道:“小郡主除却头痛,没什么其他病症,只可惜她没有求生的意志,恐怕时日不多了长公主还是最后为她再做点事吧。”
“她才七岁,怎么会没了求生的意志?”玉安长公主一脸的难以置信,倘若没有小郡王溺死之事,她与这个女儿之间的感情还是极好的。
“小郡主脑子里想得事情太多了。她才七岁,微臣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想那么多东西。七岁的孩子就该是七岁的智力,按照她这样下去,头痛之症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最后,无药可治。”老太医面露同情,已经许多次来替这个孩子看病,每一次都搞得狼狈不堪,真不知这孩子还要受多少磨难。在这诡谲多变的后宫苦苦挣扎,还不如一杯毒酒,了此残生。
“公主”月彤哭丧着脸,朝着玉安长公主直直跪了下来“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知道郡主身子虚,奴婢将睿王殿下战死西陵的消息告诉了她”
“弈凡他战死西陵?”玉安一双眼眸中瞬间蕴满了泪水,那可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弟啊,她与他相处的时日,甚至比与这个女儿相处的时间还要长好好的一个人,温文尔雅的睿王殿下,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呢?!
从紫筷平。“是王爷没了。”月彤一脸哀伤,心里的痛楚无处发泄。
“不是说有吴子骞同他一起去的吗?”痛失手足,玉安的心拧成一团,又揪住月彤的衣衫,急急问:“母后知道消息了吗?”
“是前线传来的消息,虽说不可靠,但也**不离十。睿王殿下昨夜确实带着一小队人马连夜夜探凉州,也不知是否有人从中作梗,从前戒备松懈的凉州竟聚集了二十万人马,西平王张卓带兵围攻睿王殿下,睿王殿下寡不敌众,战败失踪。有人说,睿王殿下的尸首被西平王带走了,要将他的首级挂在西陵城上,以助长士气”月彤静静重复着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泪水早已流了满面“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她已经在未央宫呆坐了一整天,未曾吃下半口饭”
“随我去未央宫看看。”玉安长公主是个孝女,得知母亲伤心,自然要去探望的。
“可是公主,郡主该怎么办?”月彤一脸哀求,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安对待自己的女儿永远是那么冷漠。
“太医都说了,她没有求生的意志,能不能活下去还得靠她自己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玉安长公主面上隐隐露出忧郁之色,可月彤却读不出半点真心。
“母亲”韩珂突然从睡梦中低低唤了一声,伸出一双小手,紧紧揪住了玉安的衣袖“母亲,你带瑶儿一起去看祖母,好不好?”
韩珂声音沙哑,尽管是在烧得糊涂的时候,心中惦记着的依旧是别人。
“公主,你真的忍心丢下郡主一个人,不闻不问吗?”月彤深深望了那孩子一眼,心疼地将眼眸瞥向别处。
“母亲我答应过舅舅的。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要替他照顾好祖母的。”韩珂虽然神智迷糊,但一双小手拽得用力,似是拼尽了一生所有“母亲如果瑶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照顾好祖母让祖母好好保重身体,舅舅若是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愿意看到她这般模样的!”
玉安长公主即便再怎么冷漠,看到此时的虚弱的女儿,心中终是生出了几分同情。她伸出手去,微微捋了捋女童额前的刘海,才发觉她的女儿,不知不觉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好,母亲答应你,一定替皇弟照顾好你祖母。”玉安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韩珂的额头,安慰道“瑶儿要坚强,你舅舅遇害,你舅母尚且没事,你更不该有事”
韩珂苍白地嘴角翕动了两下,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再度昏睡过去。
等待玉安长公主走出了筑心小楼,方才昏迷不醒的韩珂突然睁开眼来,用力扯了扯月彤的衣袖,吩咐道:“跟着母亲去未央宫,探探情况。”
“郡主,月彤不敢走开。”月彤微垂着眼眸“你的病月彤走不开。”
韩珂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面上一寒,怒斥道:“让你去你就去!本郡主曾经服用过莫茸,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见月彤被吓到,韩珂这才缓下声来:“如今是时局最乱的时候,祖母得到舅舅遇害的消息,必然会做出点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你一定要阻止她,外祖父正愁着没法子治祖母的罪呢!”
月彤茫然点头,匆忙跟了出去。
姜皇后一整日都呆坐在未央宫中,听到那个消息的刹那,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若不是身子骨硬朗,恐怕此时也和韩珂一样倒下了。
“玉安长公主驾到--”
玉安急急来到姜皇后身侧,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母后,你若是伤心就放声哭出来吧”
“哭?”姜皇后目光茫然“这宫里头或许正有人想看本宫哭呢本宫偏不让她们称心如意,本宫就算是丢了儿子,本宫一样要在这后宫中笑着活下去--”
“母后,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要吓玉安。”玉安长公主的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弈凡与玉安一起长大,玉安也心疼,可母后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不许哭!”姜皇后一声怒斥“我姜冉的女儿不可以轻易流泪眼!别人可以靠着狐媚之色在宫中赢得一时荣宠,但我姜冉的子女必须要有真本事,足够保护自己!”
“好,玉安不哭。”
月彤静静跟着玉安身后,走到姜皇后身前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初瑶郡主怕是不行了。郡主要奴婢劝皇后娘娘,万事不可冲动,陛下恐怕正等着找您的把柄呢”
姜皇后心口一滞,叹一口气道:“让瑶儿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她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本宫做什么事自有分寸,不会冲动行事,但也绝对不会让奸人得逞!”
“是。”月彤默默站在一边,依照小郡主的吩咐,等候在一侧,看看姜皇后究竟要做出什么事来。
“瑾娘。”姜皇后空灵的声音在偌大的未央宫回荡。
“奴婢在。”
瑾娘静默来到她跟前,垂下眼眸,等待吩咐。她能够理会姜皇后的心情,一个女人在后宫跌摸打滚了数十年,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可如今,睿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为母亲的怎么可能不伤心。
姜皇后听到那个消息至今连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所有的伤心积聚在心中,无法发泄出来深宫的女人太可悲,总是要掩饰自己的心情,以至于到了真正伤心的时候,她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本宫想要知道是谁将睿王夜探凉州的消息泄露给敌军的?”姜皇后双手紧紧扣着卧榻,苍白的指节清晰可见,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木质的卧榻之中一点点深入,直至三两根指甲齐齐折断!
“是吴子骞,吴将军。”瑾娘已经得到了消息,吴子骞投靠西平王父子,正是他将睿王夜探凉州的军情泄露给敌军的。
“他?怎么会是他?”姜皇后仓惶地笑出声来“本宫以为本宫以为他应该帮助凡儿的。本宫自以为凡儿娶了吴紫昕便能拉拢吴家的势力,想不到本宫错了!本宫又错了!”
“皇后娘娘不必过于自责,若不是瑜妃丛中作梗,吴子骞怎么可能突然叛变?归根到底,是敌人太狡诈。”瑾娘急急安慰。
玉安长公主也在一旁劝说:“母后,皇弟的事根本不能怪在你身上,你千万不要自责。你若是自责,皇弟在天有灵,也不会安息的”
“胡说!”姜皇后长眉一挑,恶狠狠瞪着玉安长公主,厉声斥道“凡儿下落不明,没有找到尸体之前,本宫不会相信!凡儿是孝子,绝不会轻易离开本宫的!”
“是是女儿失言。皇弟一定会没事的。”玉安长公主被姜皇后的面色吓到,心微微有些寒,侧脸藏在阴霾之中,在姜皇后眼中,女儿总是比不上儿子重要的。
姜皇后又问:“方才瑾娘说到瑜妃从中作梗,可有证据?”
瑾娘递上来一张纸条,道:“这纸笺上是瑜妃的署名,瑜妃飞鸽传书给吴子骞,要吴子骞从中作梗,不让睿王殿下活着回京。奴婢是今晨才截下的这只飞鸽,想来睿王殿下已经出事,这瑜妃送出的应该不仅是一封书信”
姜皇后接过纸条,确认了书信的内容,心中的怒火骤然上升到了极致“砰”得一声拍案而起,震怒道:“本宫这就上奏陛下,治了这小贱人的罪!”
“娘娘且慢”瑾娘横出一只手臂来,大胆拦在姜皇后面前“这纸笺上虽是瑜妃的署名,可笔迹却不是瑜妃的。娘娘若是拿着这张纸笺告到陛下哪儿,只怕会被瑜妃反咬一口,说娘娘栽赃嫁祸”
“你说的不错,是本宫鲁莽了。”姜皇后感激地望了瑾娘一眼,复又问道“可能查出这信上的笔迹是谁的?”
月彤淡淡瞥了那纸笺一眼,猜到必定是兰皙的手笔,见姜皇后正在火头上,只能静默站在一边,看瑾娘如何说。
“是瑜妃的贴身婢女兰皙。”瑾娘如实回答“奴婢今日午时请各宫所有的太监婢女分别写了几个字,对比了字迹,应该是婢女兰皙的笔迹。”
月彤长长吐出一口气,猜到那兰皙恐怕凶多吉少。
姜皇后再度拍案而起“大胆贱婢竟然敢谋害皇子,定有人在她背后指使,将她收押,交给宗人府的残儒,严刑逼供,若是问不出所以然来,就替本宫弄死她!”
“是。”瑾娘木然答。
姜皇后身侧的长公主和月彤早已惊得面色惨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等等”瑾娘即将退出大殿,姜皇后又拔高嗓音,将她唤住“记住,一定要用最残忍的刑罚本宫要她为我儿子偿命!”
“是。”瑾娘的手心有汗水渗出,她微微一垂眉,低头退出宫外。
“月彤已经转达了郡主的意思,如今郡主病重,请姜皇后娘娘好好保重身体,月彤先回去照顾郡主了。”月彤慌忙朝着姜皇后服了服身子,想要离去。
姜皇后道:“替本宫多谢瑶儿好意,但也要转告瑶儿,本宫的意思不可违逆,本宫要杀的人,她未必保得住!劝瑶儿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月彤明白。”
仓惶逃离未央宫,月彤长长抒出一口气来,未央宫的气氛压抑得她无法呼吸。
急急赶回筑心小楼,韩珂已经从床榻上爬坐起来,整顿好了妆容,似乎是要出门。
“郡主,你还在病中,怎么就起来了?”月彤伸手将她按回床榻上“你这个样子,让王爷如何安息?”
韩珂蹙眉,努力支撑起身子,道:“月彤,现在不该是我生病的时候。如今时局动荡,我必须看着祖母不能让她做出什么错事。”
“能出什么错事?”月彤拔高了嗓音“奴婢已经去未央宫看过了。皇后娘娘还不至于笨到拿瑜妃开刀”
“那祖母是拿谁开刀?”韩珂皱眉,听出了月彤话中有话。
“是是瑜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兰皙。”月彤接着道“皇后娘娘将兰皙交给了宗人府的残儒怕是凶多吉少。”
“谁是残儒?”韩珂知道宗人府是宫人受罚的地方,但从未听过残儒。
“残儒是宗人府中最狠的酷吏,在他手中没有不招供的犯人。他可以想到无数种方法逼对方招供当然,在他手中,也从未有过幸存下来的犯人。”月彤解释道“兰皙落在他手上,必死无疑!”
“挑筋剔骨,挖目割鼻奴婢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四肢全无的怪物从宗人府里爬出来,相传那就是经残儒惩处过的犯错宫女。”提及残儒,月彤也不寒而栗“他的招术层出不穷,任何人都熬不过那般残忍的刑罚,却只能生生忍受因为,他堵住你的嘴巴,不让你咬舌自尽;废了你的武功,不让你自断经脉;隔绝了任何可能,不让你痛快地去接受死亡。”
韩珂曾经研究过古代各种残忍的刑罚,尽管如此,乍一听,心中还是一惊,忙吩咐月彤道:“备轿撵,我要去宗人府救人!兰皙只是奉命行事,错不在她,就算罪已至死,也无需用这般残忍的刑罚折磨她!”
人在做、天在看,韩珂相信舅舅就算是在天上也不希望自己的母后肆意杀戮。如今萧弈凡已遭不测,难道她们不应该为他积点德吗?
见那站立都不稳的女童想要救人,月彤满是心疼,慌忙出声阻止:“郡主,以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随处走动。何况,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我,她要我转告你,她想杀的人谁也保护不了,劝你不要保。皇后娘娘行事丧子生怨,郡主又何必与她为敌?”
“祖母当真这么说?”韩珂心中惶恐,想来姜皇后对她保护吴紫昕的行为已经起了疑心。
“千真万确。皇后娘娘还说,就算你真的要保也未必保得住!要我劝郡主先保护好自己!”月彤扯着韩珂的衣角,不想她违逆姜皇后的意思,毕竟姜皇后方才的脸色实在是可怕极了。
“祖母真是糊涂这个时候怎么能对兰皙用刑?!”韩珂低低叹了一声,固执道“不论祖母怎么说,我必须去一趟宗人府。月彤,你心里若是还向着我,就替我准备轿撵!”
“王爷既然让奴婢跟着郡主,奴婢自然是忠于郡主的。”月彤勉强一低头,出门为韩珂备了轿撵。
韩珂推门出屋,抬头望了一眼红天,苍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舅舅,你一定在天上看着我,是不是?如果早知道你会离开,我真想在你离开之前说出我的心意。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