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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一阵人头攒动。前往州衙搜索的东厂校尉,已经回来。
“怎么样?”
“没有收获。”
“无妨。我们起身回京吧。”看了一眼旁边发呆的黄氏,还有那吓得彻底崩溃的段世雄小妾,肖尘道:“全部都带上。”
翌日,一轮红日,从京城的东南城角,冉冉升起。
大明历,也正式进入了永乐十九年。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皇帝的寝宫前方,围绕着宫女,太监,大大小小十余人。
平日里,勤于朝政的明成祖朱棣,此刻却没有丝毫起床的动静。
那些太监,宫女的脸上挂着焦急,却没人敢上前去看个究竟。
其实,围帐中,明成祖早已醒来,却是将眼睛紧闭。
昨晚观看烟火,不知道是偶感了风寒,还是这身体真的有点老了。腰部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隐隐有种无法将上半身支撑的感觉。
按照往常,明成祖早已召唤御医了。只是今天,他丝毫没有召唤御医的想法。
今年,明成祖已经六十一岁了,这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即便是御医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缓解一下自己的腰痛,只是治标不治本。
躺在那宽大的龙床上,明成祖将自己这传奇般的一生,仔细的回顾了一番。
自己一生,兢兢业业,都在为大明社稷着想。但靖难之役,或多或少,都让世人对自己颇有言辞。
虽然之后顺利登基,权至大明巅峰,但这个皇帝的位子,多少有点,从侄子手中抢夺的嫌疑。
建文帝的前朝忠臣,已经被尽数诛杀,打压。但他的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感觉,在这朝中,还有一股暗中势力,伺机而动。
前不久,刚刚处死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更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居然心怀叵测,欲成大事。
若不是司礼监太监及时发现,举报,有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活动在自己身边,光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想到这里,明成祖脸上现出一丝笑容。
所有人都不可信,唯独身边的这些太监,可委以重任。
他们没有家室,没有后人,没有任何贪赃枉法的理由。
一手扶着那金黄色的巨大绒面靠背,另一只手撑在龙床柔软的铺盖上,明成祖挣扎着坐了起来。
将身子往后挪动一下,斜靠在床头,深呼吸的几下,方才伸出左手,将那厚厚的围帐,掀开一条缝。
看见围帐的动静,众人急忙围了上去。
贴身太监王小四,更是躬着身子,白色的拂尘靠在左臂弯处,脚步轻盈的走至龙榻旁边,细声细语的道:“皇上,您醒啦!”
半晌,围帐里传出一道声音:“传司礼监小林子来,与朕说说话。”
“是,奴才这就去传林公公。”王小四双手将拂尘高高举起,身子弓着,退出了寝宫。
东安门北,一处深藏在巷子里的大院,大门永远紧闭。
坐在大堂里,岳飞画像下那那张八仙桌旁,东厂督工林尚礼,端着一碗香茗,低头吹了一下上面漂浮的茶叶,美滋滋的抿了一口。
昨晚,肖尘连夜向他汇报了王三案的进程,想不到,背后竟然牵扯到了延庆卫,锦衣卫。
锦衣卫前指挥使纪纲,被处理了没多久,这又牵扯到锦衣卫。看来,还真如皇帝所言,锦衣卫里,隐藏的蛀虫不少。
原本,王三几人死于倒塌的围墙之下,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按照一般的意外事故对待。可偏偏肖尘是王三的好友,对此事起了疑心。
一查之下,竟发现了诸多倪端。
若真是能将这个阴谋彻底查清,将一干牵连人等,一网打尽,无论是对皇帝的江山社稷,还是对东厂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提升,都是有着莫大的功劳。
“厂公大人,御前王公公,请您去皇宫一趟。”一名校尉,在大堂门口,躬身说道。
“小四?人在哪里?”
“在厂门口候着。”
“走。”
林尚礼将手中的茶碗放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蓝色的蟒袍,又将头顶蓝黑色的官帽扶正了一下,匆匆走出大堂。
东厂居于小巷深处,一边是高耸的大红的宫墙,一边是街上宏伟的建筑,整个大门,也就五尺来宽。
虽然日上三竿,可被这高耸的建筑遮挡,整条巷子里,也是阴冷至极。
王小四弓着身子,将那纯白色的拂尘,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双穿着白底黑帮太监礼靴的大脚,“啪嗒啪嗒”的跺着碎步,就地取暖。
“吱呀”一声,林尚礼拉开那五尺宽的大门,走了出来。
“小四,这么早,皇上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说有什么事,只说想找你聊聊天。”
王小四的脸被冻得通红,一个喷嚏,鼻涕差点都流了下来。
“您这东厂的位置,也有点太不向阳了吧,哪有呆在司礼监舒服。就这么一会,就冷的我浑身发抖。”
说着,王小四故意上牙碰着下牙,“啪啪啪啪”的乱磕一气。
“就这么一会,给你冷成这样,不会将棉衣往里面多套一点。”
伸出怀里的拂尘,林尚礼往小四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小四脖子一缩,用手捂着被敲打的地方,哀怨的说道:“穿的太厚了,奴才还不是怕,伺候皇上不灵活么。”
“亏我将你举荐到皇上跟前伺候,就这么一点冷,你都嫌东嫌西的。”林尚礼脸色一板,严肃的说道。
“奴才不敢,今儿不是春节么,奴才只是想逗您开心一下。”看见林尚礼板起了脸,王小四惶恐的道。
“走吧,边走边说。今儿皇上是不是与往日有所不同?一大早的召唤我,自从迁都北京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林尚礼抬头看向巷子远处,抬步向前走去。
后面的王小四,将手从脑袋上拿下,急忙跟上。
“皇上一直都是,五更就起来批阅公文奏章,今儿太阳升起,都还没有起床。”
“没有起床,你都不知道上前查看?”
“奴才哪敢啊。自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被正法以后,皇上就吩咐,没有他的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龙榻。”
“唉,皇上这是心中不安啊!”
林尚礼长叹了一声。
这林尚礼,永乐元年净身进宫,从一名打杂太监做起,一直做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与明成祖的朝夕相处,也是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听闻皇上不能按时起床,心中不免有点悲伤。看着明成祖从风华正茂的中年,渐渐到了迟暮的老年,对皇上的了解,整个大明,再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比。
王小四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林尚礼却是打断了他,道:“不说了,快点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进了东安门,二人又从那东华门直接进了紫禁城。
来到皇帝寝宫,门口的值守太监,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急忙躬身:“林公公!”
“嗯。”林尚礼应了一声,径直走了进去。
寝宫里,空空如也,并未见明成祖的身影。只有两名宫女,一人站在地上,一人趴在床上。手中拿着洁白的天鹅毛掸子,收拾着明成祖那巨大的龙床。
看见二人进来,两名宫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急忙行礼。
“皇上呢?”
“洗漱完毕,直接去御书房了。说是让林公公直接去御书房便是。”
“直接去了御书房?皇上没用早膳?”
身后的王小四急忙接过话语:“好几个月,皇上已经不用早膳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从未对我提起?”林尚礼转过身,似乎是有点怒意,呵斥道。
“啪”的一声,小四就跪在了地上:“林公公息怒,皇上吩咐,他不食用早膳的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看了一眼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的王小四,林尚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起来,随我去御书房。”
御书房,和皇帝寝宫,也就中间隔了一个沐浴房。
穿过沐浴房,两人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
门口的紫衣小太监向着二人行了个礼,却是不敢出声。
明成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他在御书房的时候,外面不许有任何的吵杂之声。唯独贴身太监王小四,和司礼监掌印太监林尚礼,可以例外。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林尚礼将那笔直的腰身微微弓起,将脖子往前一伸,“皇上,小林子看您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明成祖那依旧洪亮的声音。
得到允许,林尚礼缓缓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那宽大的案几之上,摆放着厚厚的几摞公文奏章。旁边镂空的金黄色灯罩里面,蜡烛的火苗一闪一闪,映照着明成祖那有点苍白的脸色,更为憔悴。
“皇上,您这刚刚起床,就来到御书房批阅公文奏章,是不是忘了用早膳啊。”
林尚礼躬身上前,将案几旁边的茶碗往前一推,手中的拂尘交于身后的王小四,就站在明成祖的身后,伸出双手,在肩膀上揉捏了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肩膀的舒缓,明成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闭起眼睛,轻轻摇动着脑袋。
“今日起床甚晚,没有用膳的欲望。”
“这可不行,早膳乃是清晨的第一件要事,忘记用膳,对您的脾胃有百害而无一利。整个大明,还不是仰仗着您支撑,若是将这身体搞垮,大明的子民,还有什么盼头。”
“我也不是不吃早膳,只是今日没有用早膳的欲望而已。”
“那也不行。一顿不吃,就会两顿不吃。若是养成了不用早膳的习惯,到时候想改,都改不过来。长久下去,皇上您的身体,怎会受得了。”
“早上起来,嘴里发苦。就是这早膳送到嘴里,也是苦的。”明成祖苦笑了一下。
“那有何难,西域进贡来的蔗糖,甘甜可口。小四,让御膳房煮一碗银耳莲子羹,多放点蔗糖,趁热端来。”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一旁的小四,急忙躬身,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