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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们可以谈谈,你需要什么样的尊重,”维克托沉默了片刻,将撑在桌上的双手放下,语气平和的说道。
“我知道,以我所犯下的罪行,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幸免的,”奥斯塔科夫说道,“但我的家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妻子和儿子,都对我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他们甚至没有从我的行为中获得任何好处,哪怕是一些生活上的便利。所以,我可以接受任何刑罚,但我希望得到一个保证,那就是赦免我的家人,不要让他们受到牵累。”
维克托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很想告诉你说,你所需要的尊重我会给你,但你应该知道,那只是在欺骗你,因为这项保证不可能得到落实,你也是内务人民委员部成员,你应该知道我们对叛徒的处理方式。”
语气顿了顿,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又多拿了一支,递给对面的奥斯塔科夫,这才继续说道:“我可以为你争取到的尊重,是将你的家人流放到环境尽可能好一点的地方去,比如说阿斯塔纳附近的某个地方,并且给予他们一定的照顾,让他们的生活不至于太过艰难。如果说你提供的情报信息有足够的价值,我甚至可以替他们换个身份,让他们不必以叛国者家人的身份到流放地去,这样的话,至少他们可以不必承受那些他们原本就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奥斯塔科夫将手中的烟屁掐灭了,直接就点上第二支烟,他染着血的眉头攒的很紧,显然是在考虑维克托的这个承诺。
“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你可以慎重的考虑一下,”维克托站起身,作势想要往门口走。
“等等,我想见见我的妻子和孩子,”奥斯塔科夫突然说道,“不会太久,只需要五分钟。”
维克托没有说话,只是朝站在门口处的少尉摆了摆手,后者转身走出门去,没一会儿便领了一对母子回来。
没有继续留在房间里,维克托走到门外,就站在走廊里吸了一支烟。
等到那对母子离开,维克托重新回到审讯室的时候,奥斯塔科夫看着他说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议,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少校,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而且相对于你的职务来说,这件事并不难办到。”
维克托走到椅子前坐下,整理了一下之前审讯人员留下的本子,说道:“现在,你可以谈谈你的故事了吗?”
奥斯塔科夫点点头,问道:“你不需要安排人做记录吗?”
维克托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少尉。少尉伸手在房门上敲了敲,很快,两名女兵抬着一张小桌走进来,在门边找了个位置,准备做记录。
“请再给我一支烟,谢谢,”看着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奥斯塔科夫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说道。
维克托从自己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而后将整包烟都推到奥斯塔科夫面前。
奥斯塔科夫又点上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气,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挥了挥,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不过,他随后便说道:“我这个故事的开始,与一个名叫阿尔卡季·波格丹诺维奇·茹科夫的人有关,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人,他在我的故事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按照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说法,他就是我的上线,我手中所有的情报最终都汇聚到了他那里。”
维克托点点头,拿起面前的一支钢笔,在旁边的记录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
“我和阿尔卡季是在1937年9月份相识的,”奥斯塔科夫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因为被人举报通敌,正在接受审查,而审查我的,则是我原来的同事们。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是被人冤枉了,我没有任何叛国的行为,但你也知道,在那几年里,有很多罪名的敲定都是不讲究证据的。”
接着,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其实就是他是如何加入“短翅鸫”这个组织的。
按照奥斯塔科夫的说法,那年他已经进了监狱,就关押在明斯克索尔兹别伊监狱里,他就是那个时候与关押在同一个监牢内的阿尔卡季相识的。
当时的阿尔卡季并不是内务人民委员部成员,他是明斯克市委宣传鼓动部的主任,同样也是因为被人举报而坐进了监狱,当时,奥斯塔科夫被判了死刑,阿尔卡季则是被判了20年的监禁。
但幸运的是,当时明斯克的三人审判小组很快换了人,新来的内务人民委员部负责人并不是个弑杀的刽子手,在他的支持下,一些人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这一点经历与维克托非常相似,当然,与他们命运相同的人也非常多。
在出狱之后,原本关在一个监牢内的难兄难弟成为了关系密切的朋友,两人同在明斯克,往来频繁,有些时候甚至会有工作上的来往。
随着两人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奥斯塔科夫渐渐察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阿尔卡季在生活上相当的......也不能说奢侈,就算是有格调吧,而且,他时不时的就会给奥斯塔科夫送一些礼物。最初的时候,礼物就是一些糖果、水果什么的,后来就是一些高档的香烟和伏特加,再后来,就是一些苏联商店里根本买不到的定制皮鞋、西装,以及一些化妆品。
在这个过程中,奥斯塔科夫也不是没有丝毫的警觉,最初,他是不好拒绝对方送来的糖果之类的东西,后来这些东西收习惯了,再收到更加贵重一些的礼物时,警惕的心思就少了。
再到后来,大概是一九三八年冬天的时候,阿尔卡季开始邀请奥斯塔科夫去参加一些私人举办的舞会,地点基本都是在他的家里,有时候也会到别人那里去。在这些舞会上,阿尔卡季会介绍一些女人给奥斯塔科夫认识,和送那些小礼物的过程差不多,最初,这些女人也就是跟他聊聊天,谈谈心什么的,男人嘛,总是会对漂亮女人给予更多的关注,而且,很容易在女人有意的奉承中迷失自我。
即便是在审讯的时候,奥斯塔科夫也觉得那一段时光,是他人生中记忆最深刻,最有满足感的一段日子,随后,就像是自然而然的一般,他便与其中的几个女人发生了关系。
这几个女人中,有一个名叫阿列撒·韦列季科特托夫娜·良波娃的,是非常关键的角色,她与奥斯塔科夫的往来也最密切。同样也是这个女人,在讲述她自己经历的时候,说她哥哥和父亲都是在1936年被处决的,并利用类似这样的话术,来激起奥斯塔科夫的共鸣,增强他对布尔什维克党的憎恶。
奥斯塔科夫说了很多,大多数就是他与阿列撒的交往过程,以及他是如何在这个女人的鼓动唆使下,第一次将部队的作训安排规程表泄露出去的。
正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更何况这个温柔乡还是带着特定目的来的,总之,奥斯塔科夫在这个温柔陷阱里越陷越深,泄露出去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他甚至将部队的密电本都泄露给了那女人。
就这样,到了38年的秋季,他就在阿列撒的介绍下,正式加入了一个旨在反对布尔什维克党统治的秘密地下组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组织是由德国人资助的。
“由于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对组织做出的贡献也比较大,”奥斯塔科夫已经抽上了第七支烟,面积不大的审讯室里飘满了蓝色的烟雾,“所以,在过去的三年里,我得到的酬劳也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我做了很多工作,为组织吸纳了很多的成员,鲁塔就是其中之一。我的手上有一份名单,上面是我这些年发展出来的组织成员,以及与我有过接触的‘运货人’。”
所谓的运货人,就是专门负责情报传递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以网状结构组构而成的情报组织,奥斯塔科夫虽然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但却并不是关键一环。
整场审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仅仅从奥斯塔科夫的身上,维克托便捋出一个足有数十人参与的叛国谍报网,这个情报网曾经分布在白俄罗斯的诸多城市中,就像是隐藏在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隐蔽而危险。
可以想见的是,随着战争的爆发,白俄罗斯全境的陷落,这些情报网组织成员已经散布到了苏军阵线的后方,此时的他们已经变的更加危险了。
从审讯室里出来,维克托面色阴沉,他从阿列克谢那里要了一支烟,却将奥斯塔科夫口述出来的那份名单,交给了跃跃欲试的奥莉卡,说道:“将这份名单誊抄一遍,我要立刻前往莫斯科,向总局汇报奥斯塔科夫提供的口供。”
嘴里喷出一口烟雾,他继续说道:“如今,名单上的这些人散布各处,仅仅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在短期内将他们全部抓获的,我们需要总局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