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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府邸内除了银阙所映之处,其余尽是漆黑得无边无际。
小阿哥摸摸自己红肿的眼睛,擦过泪水未干的脸颊,随后杵着榻沿慢慢起身,用力的够到了榻边的小布鞋,自己穿起来。他抬起那微微火光的烛台,走出幽阁,也没有看一眼那已凉了的汤药。
夜里也多了一点光点,他走过的地方,有小虫窸窸窣窣,有眠草沙沙作响。
“乳娘。”他稚嫩的声音呼喊着,四下张望着,不见人影。
“乳娘,乳娘...。”
一声声呼唤却没有唤来回应,阵阵思念与期盼随着晚风飘荡,飘荡在静谧黑夜,没有人在乎,没有人理会。
尽管是唤来了上天的几声霹雳和稀碎的细雨。
迤逦许久,他找到了墙角的绿荫丛来避雨。他小小的身躯蜷在绿荫下,将烛台护在一旁。
他皱着眉,一个人,静静的,候着夜雨停歇。许久,见一小角虫顶着一片嫩叶慌慌忙忙的往丛叶间跑出来,依在烛台边,一动也不动,仿似在借些暖光。他睁着大眼睛愣愣望着它,用手指点了点它的须子,那小虫也不走,就安静的依在那。
“夜那么深了你为何还要出来...”他又红了眼眶,泪水溢出眼眶,颤着声音:“也没有人要你了吗...。”他抱着腿,泪眼怜惜着望着小虫,却也似在反问自己,微微灯火之下,顾影自怜。
只是一会儿,小虫也爬出光亮的地方,融入了漆黑里。他却依旧望着烛台的火光忽忽闪闪,眼睛随着模糊,疲倦,沉了。
东方既白,忽的睁眼才发觉,在这丛间已是一宿。
却闻丛外阡陌小径有人声琐屑。
“巧合了这晦气的,崴在这老林子里,轱辘里竟卡了一石子儿。”那人朝车轮敲了一二又道:“稍大又小,正合乎了那轴子,定是要花费好一会儿功夫才捣得出。”
小阿哥噤了动静蜷着不扭,因怕是恶人,将自己掳了去。
敲轮子的老夫四下瞻望,这有说“:你且当心瞧着主子,我上这周遭寻人来助,莫耽搁了上神武门的时辰。”
似有一小辫儿应了后便无了声响。
玄烨闻那一句神武门,便恸了心,思量着这车要往宫里去。攮开草木,瞧见适才应话的小儿倚在车架前,张望左右,车帘内的主子便不知晓了。
只道是进宫的车,小阿哥居然不顾忌对方何人,钻出灌木,朝车去。
小儿见了他,遂警惕喝着:“哪处来的娃,还不退去,莫惊了我家主子。”
小阿哥上前去,仰头望着车架上的小儿,恳求他:“将我一同领进宫好不好……我想进宫…”
“你这野人,胆大妄为,出口便不着调!”小儿愠怒。
玄烨拽住他的麻袖,急急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想我额娘……”
手背上的疮印露出来,却给小儿一眼睇见,吓得倏冒冷汗,惊慌推开他,大骂:“滚,你这野人,公然扯我袖子,你最好走远些,休要染了我!”
周身无力的小阿哥摔得老远,红了眼,却哭不出,反身跪在车跟前,嘴里无助喃喃:“我要死了,我挂念我额娘,求求你……”
车帘立时被揭开,出来一小丫头,焦灼的跳下车来护着小阿哥,怒瞪那小儿:“怎可如此无礼。”后便紧紧拥着他,安抚着:“不着急,我这便领你进宫瞧你额娘。”
“主子,他有痘疹!”小儿要拦。
“我不碍事!”小丫头上下不顾,望着玄烨手上的疤痕,倒先泪眼汪汪,抽泣着:“你额娘瞧见定会心疼极了。”
小丫头用脸碰碰他的脸,又抽抽鼻子:“你不会死的,我会带你去见你额娘。”
她说:“我会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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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朝长安街去,帘内小主子执意带上这不知哪来的野娃,做下人的也不好和她拗,便由着她去。益在小主子幼时经痘痂水苗调养过,也不忌惮玄烨身上的痘疹。
小玄烨将自个儿的痘印捂个严实,只怕被她看见,又得哭个梨花带雨,好似那痘疮生在她身上。
她就这般护着他,拥着他,生怕谁人伤了他。
“我会陪着你。”她喃喃细语。
他贪恋她的怀抱,贪恋她的温存,或许,是太久太久,他都形单影只。他真的,很需要她。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
也是那时候,他记得她腕上的瓷镯,是玉碟梅。
她问他的名字。
他告诉她,他叫小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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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四子夭折,皇帝成日闭宫门不出安抚董鄂妃,上下臣工夙夜长跪请君上朝。
更无人理会随丫头进宫的玄烨。
宫中闻小主子来,咸福宫的旧人唐璟福晋便招来暂住,优待着。同小丫头居于咸福宫,玄烨熟稔了丫头的心性,她俏皮得紧,时常揪他的小辫子,抓墙头上的猫,爬玉阙旁的矮海棠树,逗铜缸里的花锦鳞。她嘴利得紧,嘴里常咕噜着,爱诌胡话,又嫩嫩的“小玄子”喊不停。
玄烨好奇,丫头嗜玩乐,甚至不顾礼数,却在长者前,不失体统,处处做的周到。
天命在此,玄烨无故日益好转,他命不绝,是天注定。
不知哪日,丫头拢着玄烨在院里花台边□□泥巴人,来探瞧唐璟福晋的钮祜禄妃见了两小童,错愕不已,二位丽人暗下耳语多时,便带走了玄烨,小丫头再未见着他。
有宫娥说,他被领去了景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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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眼见时移世易,淋漓鲜血。数载已过,在孤单的乾清宫,午夜惊醒,她于他,似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