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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绾绾觉得从来没有离卫渊这么近过,近得她看着卫渊都有一丝陌生的感觉,他的眼睛那么幽深,装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热切,似乎是压抑,个中矛盾十分复杂,复杂到她看不懂。但是她感到他渐渐逼近,呼吸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忽然心跳加速,好像遇到危险一样一瞬间紧张起来。
卫渊看到殷绾绾不安的眼神,心里仿佛放出一个野兽似的,整个人躁动起来,他盯着她有些干燥的唇,忽然有种把它润湿的冲动……
“卫渊你干嘛呢你!”殷正一声大吼,卫渊吓了一跳,差点趴到殷绾绾身上。
“咳咳!”
殷正拎着卫渊的领子把他丢到营帐外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给我小心点!”
卫渊摸摸鼻子悻悻地想:真是就差那么一点啊!
“绾绾,脚还疼吗?”好爹爹殷正对着女儿永远和风细雨,舀了一碗汤喂她喝。
殷绾绾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却仍没什么食欲,精神倦怠得厉害,但殷正眼神中充满关切,她只得喝了下去,一股药味儿在嘴里漫开。
“我知道你不爱喝,已经把味道重的药材去掉了,剩下的都不能减。”
“阿爹我喝……”
父女两什么也没说,这么静静地一个喂一个喝。殷正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一个月不见,绾绾就瘦了这么多,头发都枯了……”
殷绾绾蹭了蹭他的大手,笑道:“也没瘦多少啊,头发几天就养回来了。”
殷正心里不是滋味,当初城破的消息传来,得知殷绾绾不知所踪,他急得恨不得吐血。
“你受苦了,是阿爹没保护好你,这一路害怕了吧……”
殷正的神情温柔慈爱,殷绾绾心里一酸,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我怕死了……伯娘她生、生病了,五姐姐要我去荣安侯府,可是我看到公孙攸进去了……我、我不知道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就藏在箱子里……我好怕,他们杀人呜呜呜呜……”
殷绾绾眼里含泪,一面说一面抽泣,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惶恐无依,担惊受怕通通发泄出来。
殷正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心疼不已,这个孩子,从出生他就捧在手里从来没吃过苦,这一次是受了大罪了。
殷绾绾哭累了,望着殷正不说话。
“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阿爹,你跟我说说豫章郡怎么样了,大伯还有盛舅舅他们都好吗?”
“那天太守府着了火,你大伯和盛伊兰都受了伤,徐怀笙带着他们躲到地道里,后来是林大公子救了他们,现在他们还在林家,伤势都好得差不多了。府里剩下的人一直被关着,虽然受了些苦但是没什么生命危险。高将军在混战中伤了腿,一直卧病在床,蜀王想招降他,把他一家人都软禁了,你四姐姐有了身孕,没注意流产了……”
殷绾绾闻言一阵伤心,四姐姐一直想要给孩子,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蜀王这次有备而来,是想吞了豫章郡,倒没有做出杀人毁城的行为,城内还算安稳……”
殷正没有多说,殷绾绾知道大家都还平安才放下心,困意袭来,渐渐闭上了眼。
殷正为她掖好被子,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出神。良久他才走出门,背着手看了看远处的山峦,天地间一片冷肃,沉沉暮色逼近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这个冬天似乎出奇的冷。
殷正坐在主位上,手边姜茶苦涩辛辣,他握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把它喝下去。
华大夫眯着眼睛站在火炉边,道:“你身体还没好透,若是再受了寒,老头子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了……”
殷正也知道古代医疗水平有限,一个小感冒就会死人,他已经受过其中的苦楚了,但还是对中药接受无能,而且他觉得华老头肯定在他的茶里放了黄连!
他在雍州疏通道路的时候伤寒卧床,山里天气骤变,若不是华老头,他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也正是这一病,消息延误,老家被人端了女儿被人拐走了,他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没吐血。这可真是一病要人命啊,殷正也长了记性,当太守养尊处优惯了,抵抗力也变差了,看来该锻炼还得锻炼。
盛红衣看着这样怕苦的殷正,心里有点奇异,她见识了殷正忧国忧民的一面,见过他爱女如命的一面,却没见过他这样耍小脾气的一面,这样一看居然觉得这个男人有许多可爱之处。
“大哥两天之后就能来,高将军那里先不要轻举妄动,派人守在高家,一旦有异动就把他们送到隐蔽的地方去,一定要保障他们的安全。”
“卫渊你跟红木去一趟湘越,把这封信给红线。”殷正对红木说道:“这次豫章郡有难,若你们能伸出援手,我必然感激不尽。”
红木道:“殷叔叔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您的。就算不看在您的面子上,看在阿姐的份上我娘也会出手的!”
殷正脸一黑,心想红线会不会趁机提出过分的要求,比如接绾绾过去住两天之类的……他跟红木一大一小对视,很快移开目光,红线倒生了个好儿子,精怪精怪的,一肚子坏水,某种情况下他觉得红木比卫渊和殷子都更符合他的口味,殷子都过于冷傲,卫渊又太闷骚,只有红木心眼多,嘴皮子利索,脸皮也够厚……
“咳咳,那就这样吧。”
“盛将军,过两天绾绾身子好些了,还请你送她去流云山。这里到底是军营,不太方便。”
盛红衣点点头,问道:“殷大人准备去豫州?”
殷正道:“我们需要豫州的帮助,再说,我堂嫂和侄女们还在公孙大人府上呢。”
卫渊一听到“公孙”两个字就不爽,道:“豫州兵力少,就算公孙氏愿意帮我们,也于事无补。”
“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豫州地处三方交界处,除了地理位置战略性强,不占任何便宜。地少人也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军队,豫州边界又广,土匪横行,大多数士兵都驻守边界,根本不能调动。而且豫州世家大族多,像公孙家这样从北地搬迁来的不在少数,他们还保留着养私兵的习惯,要不是公孙氏有手段,早被人从太守的位置上踢下来了。不过他如今的处境也不好过,蜀王如狼似虎,豫章又强大,他夹在中间受气,两边都不能得罪。
“公孙大人虽然少了些魄力,但为人还算君子。”殷正倒是挺感激公孙大人的,当初蜀王屯兵豫州的时候,他往豫章郡传了消息,可惜他们没能及时收到。后来蜀王攻城的时候,也是他在蜀王之前把殷绾绾带走了。
卫渊嗤笑一声,十分不屑,他觉得公孙氏就是墙头草,两边倒,哪边都不讨好,居然还敢打绾绾的主意!
殷正咳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卫渊呐,你不要心存偏见,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判断。”
卫渊不服,隐晦地提醒道:“公孙氏没本事,却一心想通过妇孺保存自己,实在为人不耻。”
殷正就笑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这么久没消息,他也该另做打算了。而且,说到这个,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我不还是一样对你吗?”
此话一出,华大夫和盛红衣都看向卫渊,特别是华大夫,眼神包含深意,甚至了然地笑了一下,卫渊顿时脸颊发烫,但是他跟着殷正那么久,脸皮也厚了一点,脸上看不出什么,耳朵尖却红了。
红木在一边看着,捂着嘴直笑,卫渊假装看不见。
殷正分配好了任务,又道:“目前加上雍州兵马,我们也才一万人,城内还有一万多,蜀王却整整四万兵马,敌多我寡,且对方占了地利,这场仗估计难打。”
盛红衣道:“硬拼肯定不行,但把他们引到山地间,再伏打,虽时间长过程艰难,但也不是不能胜的。”
“这个方法操作性不强,蜀王也不傻。不过把对方引出城是最好的,我可不想毁了我的豫章郡,当初他们打进来的时候都没有破坏内城,我可不想做这个罪人。”
“如果我们声东击西,就能把蜀王引出来,豫章郡到底不是他们蜀中。”卫渊忽然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改攻蜀中?”盛红衣摇摇头:“蜀中离得太远了,况且我们兵力也不够。”
殷正捋了捋胡子,笑道:“我豫章大部分兵力都在西北,若加上他们,未必比不上蜀中。卫渊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不能动,但是子都可以。西北距蜀地边界近,我让子都去溜一圈,放几个□□,我就不信蜀王能放着他老家不管,守着豫章郡!”
“好一出围魏救赵,只不过西北战事正酣,肃毅侯能同意吗?”华大夫道。
殷正道:“西北战事时间长,两族拉锯,比的是谁的马凶悍,谁的粮草充足,我想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况且豫章郡现在都落到别人手里了,我大哥差点丧命,西北那边有什么不同意的?”
殷正说罢,执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封信,望着向北地飞去的信鸽,嘴角一勾,露出微笑来。蜀王胃口这么大,还不是仗着自己地盘大没人敢惹,这次我就让你尝尝被掀了老巢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