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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屋吧,来者是客。”季母收起了自己的手机,转身进了屋。
那四五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也进了屋。
季母找了几条凳子,打开了电风扇。
“那个……姐啊。咱们就长话短说好不好?以后再和你话家常吧。今天来主要就是想告诉你个坏消息。”蒋成才咽了口唾液,“爸要不行了,就想见你一面。现在在家就吊着一口气等你回去呢。”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季母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换了一个问题。
“我们是一路打听过来的,周边的几个小县城大都市都找了个遍。我们找了你整整三十二年。”蒋成才的眼眶湿润了,“妈没撑住,在五年前走了……爸妈是真的想你了。”
季母没回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蒋成才急了,扑倒跪在季母面前,季母也没管,只是季父站在了季母身前。
蒋成才侧着身子看向自己的亲姐姐,“姐啊,爸妈是真的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了,爸妈悔改了,你就回家看一眼好不好?别和爸妈犟了,妈已经走了,爸就剩一口气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蒋成才一下一下地磕头,季母依旧还是默不作声,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的亲弟弟,似乎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自己的父母,季母的感情很复杂,她也想要被父母疼爱,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让她对父母生不出恨,可她又不爱自己的父母,就像父母不爱她一样。
回想自己在那个家过的十四年……好吧,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两件事。
一次,是她和弟弟想吃梨,妈妈手里有一大一小两个梨,她亲眼看着妈妈把大的梨给了弟弟,又把小的梨塞进了弟弟的衣兜里。妈妈说,弟弟还在长身体。可季母那时也才七岁。
另一次,是她和弟弟打架,至于打架的原因她不记得了。爸爸没有去了解事情的经过,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打了一顿。用的是那种干枯的竹条,一下一下抽的可疼了,而妈妈则在一旁叫好。蒋盼娣崩溃了,蒋盼娣把自己所有的衣物都脱了,让爸爸打。
“来啊!你打死我!你用力打死我!来啊!”十二岁的季母抛弃了自己应有的自尊,向权威的爸妈发出了反抗的怒吼。
这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换来了爸爸更严重的毒打。
“盼娣,你弟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别犟了,跟我们走吧。”一个老年女人出声把季母拉出了回忆。
盼娣……好讨厌的名字啊。
“闭嘴。再叫这个名字你试试看。”季父握紧了拳头,那张面瘫脸头一次出现了愤怒的情绪。
关于季母的一切,季父都没法平淡地看待。
那老年妇女不敢再多嘴,怕再次触碰到季父的霉点。
众人都在等着季母的回答,蒋成才还在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先别磕了。”季母发话了,“回不回去……我要问问我的儿子。”
季母拿出手机拨通了季遇礼的电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回去,所以她想听听自己儿子的决定。
季遇礼同意了,季母也就对蒋成才说自己肯去了。
季母还是不忍心自己的弟弟受苦的,毕竟他没做错什么。是爸妈两碗水端不平而已,不,蒋盼娣连碗都没有。
见目的达到,来的几人估计是害怕季父干出什么伤人的事,便借着回家报喜的借口离开了。
蒋成才被季母留了下来,她想知道在这过去的四十多年里,爸妈过的怎么样。准确来说,她想在她离开的四十多年里找出爸妈爱自己的证据。如果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这人得多惨?这比没有爹娘的人还惨!
“为什么……只找了我三十二年?我十四岁离开的,现在已经五十六了。”季母觉得委屈,季母觉得不够。
“这……”蒋成才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是爸妈觉得我会服软对吧。”季母眼角带着泪花,“爸妈是不是觉得我如果在外面没饭吃我就肯定会回去了?”
蒋成才沉默不语,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季母终究还是那个家的孩子,血脉,基因都遗传自上一代,所以季母倔,就和她爸一样犟。没人愿意服软,可最终她爸还是低头了,只怕这低头也带着蛮横的影子。
季母猜,爸爸肯定说过一句,“你看我找到她不把她打死!”
季母悲催地笑着,是不是用笑就能掩饰自己的委屈呢?
季母又换了一个话题,她问,“我走后,地主家的人没有闹吗?”
“当然闹了!要我们家把彩礼钱全部还回去!还要补偿他们一大笔钱呢!”蒋成才的声音放大了,可又记起彩礼钱其实是靠自己姐姐换过来的,声音又骤然变小,“不过你走后没一个月,地主就被推翻了。彩礼钱是还回去了,但我们并没有给赔偿。”
“嗯。”季母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也没心思再问下去了,她看着屋门口,等着自己的儿子回来。
…………
季遇礼和许慕白坐在车里,打开了车载空调,今年热的特别快。
两人没和以往一样聊天,甚至连一些无意义的闲话都没有。
季遇礼并不在意自己的外公怎么样,从没见过的人,就算死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倒不能说季遇礼冷血,而是因为二者没有感情基础,为一个陌生人流泪,季遇礼还没那么博爱。
不过死亡依旧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每个人都会死,没有人可以获得永生,即便季遇礼不在乎自己外公的情况,在死亡面前也没了打闹的心思。
许慕白也是,许慕白对死亡的理解可能更深刻,毕竟他体会过父母的离世,自己也因车祸有了一次濒临死亡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