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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出仓促,徐州城四门紧闭之后,很多居住在城外的老百姓们无所适从,青壮年仓皇逃亡野外,一些鳏寡孤独者,来不及逃亡只得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中听天由命。
城头的人们眼睁睁地着庞勋的队伍进入了这些百姓住处,与想象中的不同,没有踹门点火、抢掠和盗窃的场景,这些军士们都显得很有礼貌,有的甚至轻轻地敲开房门,找起自家的亲戚来了。“婶,俺回来了!”“大姑!”
“田娃,是你!”
“你个龟孙哎,咋才回来?”
也不是这群人军纪有多好,都是乡里乡亲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好意思回家还干那抢劫的事吗?
此情此景,对城头的那些壮丁们的杀伤力却太大了,这哪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叛军,分明就是一群长久在外漂泊的游子们,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城头上不少眼明的壮丁们还立刻认出了城下的亲戚们。
一场攻坚战,渐渐变得噪杂混乱起来,活脱脱的成了一场认亲会。
当城下庞勋等人攒足了力气,喊出了那句撕心裂肺的话。
“我们要回家!”
这还打个什么啊,噼里啪啦,一些人已经扔下兵器,抢到城下去搬运阻塞在城门的障碍物了。
“别拦我,下面有我哥!”?“我家四郎啊,六年都没见了。”
如同潮水般的混乱,岂是区区几个衙役可以阻止的,况且这衙役里面也有是自家亲戚的人们。
没有拼杀,没有攻防,徐州城的罗城大门便轻易地被城内民众打开,庞勋等人就这样被迎进了城内。
此时的徐州城内的老百姓们还沉浸在久别相逢的喜悦当中,他们也没有想到,这次的开门相迎将会给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们带来多么沉重的灾难。
落日凭危堞,春风似故乡。
川流通楚塞,山色绕徐方。
唐代时期的徐州属于雄蕃重镇,城池分为罗城和子城,罗城一般为市井居民所住的区域,俗点就是民间,而子城多为政府、衙门的所在,如今来讲就是机关。
子城是府衙最后的防御堡垒,一般比较牢固和险要,当罗城被攻破后,子城也就成为了坚守最后的希望,虽然通常来讲这个希望比较渺茫。
此时的崔彦曾正在赶回子城的路上,十几名仓皇失措的衙属们跟在自己的马后疾奔着,从城上的失控到叛军入城,崔彦曾无助地看着这场闹剧的发生。
也许对于整个徐州城的百姓来说,自己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外人,一个外调的官员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朋,没有庇护自己的大家族,当血浓亲情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命令和威严就变得苍白无力了。
“堵上城门!”沮丧的崔彦曾下达了命令之后便转身回到了衙属之内,亲兵卫队们在尹偡、杜璋、徐行俭等人的率领下,在子城的城楼上进行着紧张的布防,大家不知道能够守多久,但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庇护之所。
庞勛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大批的兵士们开始了攻城准备,夹杂在这些兵士们之间的还有不少徐州的民众,这些平日里看似憨厚忠实的百姓,此时也竟然跃跃欲试。
大乱将至,沉渣泛起,即便平日里心如同古井,此时恐怕也难以经得住这造反的诱惑。
无序的社会状态下,一些平日里不敢表达、不能表达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充分宣泄,人们从来没有争当出头鸟的意识,却往往有着痛打落水狗的癖好。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说的就是此时这个情况吧。
杜璋等三名将官还在城头抵挡着庞勋等人率领的叛军攀缘攻城之时,一辆载满干草和硝石的推车被一群混在其中的民众推到了城门之下,“哄”火瞬间燃烧了起来,炙热暴烈的火焰顿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火球,紧贴着的城门也陷入了火海之中,杜璋等人看着火势升腾,却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渐渐地蔓延开来。
鲜血顺着城墙缓缓地流淌下来,箭矢如同猬毛一样密布在城楼之上,崔彦曾的亲兵卫队经过一场攻防激战,基本被打残了。
随着子城烧焦了的大门崩溃倒塌,叛军最终冲进了这座昔日庄严华美的子城。
与在外面罗城表现相反,这些叛军立即开始了大肆的抢掠和杀戮,杜璋等三将血淋淋的人头很快便被悬挂在了城楼之上,他们在城内的家族也被依次绞杀灭族。
哀嚎、痛哭、流血、杀戮,徐州城的子城之内如同地狱一般,凡是和庞勋等人有过节的官吏将官们,都被杀戮灭族,而残存下来的官吏们也被这些叛军们押送到了府衙之内,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此时的崔彦曾心如死灰,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府衙之内,等待着庞勋等人的到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以往唯唯诺诺的粮草判官,如今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物?
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庞勋并没有来见他,只是派了一队兵士将崔彦曾从府衙内押了出来,密送到了大彭馆关押起来。
留住崔彦曾的性命,这是对朝廷的一个交代和妥协,庞勋此时此刻都没有想与朝廷彻底决裂。他想要一场大富贵,能够像河朔三镇一样掌控一方,至少像以前王智及那样,实际拥有徐州的治权,而真正可以为其正名的只能是远在长安的天子,只要能给自己下一道任命诏令,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一方节度大员,否则自己还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既然有了想法,那就要表达出来,上达天听,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一位善文的幕僚来为自己起草奏表,向朝廷请求节鉞。
庞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徐州城内的大才,温庭皓,这位温大人的哥哥温庭筠可是以文辞秀美著称,其本人又久随崔彦曾处理政务,这种文书草表自然挥毫即至。
温庭皓被召进了府堂,头发花白的温庭皓此刻有些憔悴,他站在一旁听完了庞勋的命令之后,没有反对,而是平静地看着庞勋说道,这种事情是大事,我现在一下子写不出来,不如让我回到家好好斟酌润色一篇,明天拿来给您瞧瞧。
也好,慢工出细活嘛。
庞勋倒也不急晚上于一天半天的,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温庭皓的请求,放其归家了。
温庭皓沿着府衙的道路走出了衙署,沿街的尸首横卧在墙根附近,一些还是昨日自己的僚属们,如今转眼已经阴阳相隔,不禁令人唏嘘。
昨日城破自己与崔彦曾一起被俘,来不及顾看家人,也不知道家中的情况如何?想到自己的妻儿老母,温庭皓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起来。
绕过前面的坊区,转弯进入了自己的坊内,叛军已经结束了暴乱,只是被战争和暴乱蹂躏过的坊市已是一片狼藉,砖瓦碎砾之间,幸存下的人们轻声啜泣着。
温庭皓心里不禁一揪,他轻轻地推开门,门内坐着的几个人让其不由地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好在乱军之际,温庭皓所住的宅院偏僻破旧,没有引起兵卒们的注意,因此家中老少躲过了此劫。
“好,你们没事就好。”温庭皓抱着家人,泪水不禁打湿了胸前的官袍,纵使被叛军抓获,自己的心也没有丝毫动移。
此刻他在想,明天自己的那个举动,是否会给这个劫后余生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