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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3月9日,满朝文武在仁政殿举行纳采礼,11日举行纳征礼,17日在宗庙向祖先举行告由祭,20日在仁政殿举行册妃礼,21日为举行婚礼仪式的亲迎礼日。当天为国婚之日,京城从一大早开始,就是一片庆祝的景况。
当天,从皇宫通向感古堂的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每条道路都安排了守卫,禁止通行。高宗要在下午六时亲自前往感古堂迎娶王后。
当天迎亲时间一到,国王穿戴冕旒冠与衮龙袍,接受自领议政赵斗淳以下满朝文武的朝拜,然后乘坐凤辇踏上迎娶之路。在道路的左右两旁,六房官宪举着旗子不断聚集。凤辇前方有近杖军士为先锋,凤辇的前后左右是穿着正式官服的宣传官和承旨们,凤辇后面有京都判尹骑马随行,礼曹判书乘坐招轩随行,在他们后面,则是训链大将带领的五千余名士兵,步伐整齐的跟随着。
国王一行走出敦化门,等候在城门外的乐队就开始吹奏雅乐,并在前方引导,在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穿着黄衣、戴草笠的乐工,一边跳舞一边跟随。这豪华灿烂、花团锦簇的一群,前呼后拥地前进着,煞是喜庆、风光,但是在身为新郎的少年国王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喜悦。这个少年虽然不敢违抗长辈们给他安排好的婚礼,他的一颗心却留在了李贵人那里。
一回想起昨天晚上,李贵人将脸庞埋在自己胸怀啜泣,而自己现在光明正大的迎娶别的女人,高宗就好像犯了什么罪似的,浑身的不自在。
“王上,臣妾不过是一个宫女,新入宫的王后却是一国之母,臣妾这样卑贱的身躯如何能比得上呢?但臣妾乞求王上,十天一次也好,一个月一次也罢,求王上不要忘记臣妾,偶尔能来看看臣妾。”
李贵人的哭诉萦绕在高宗耳边,少年国王几次润湿了眼眶。他僵坐在凤辇之中,装出一副威严、尊贵的样子,可是在心中,始终念叨着一句话:“我不要王后,我只爱李贵人!”
当天,在感古堂举行的醮礼仪式冗长而复杂,心灰意懒的少年国王一切凭人摆布,自己只是依照仪典官的指示做出动作罢了。仪式结束后,天色渐黑,头戴花冠身穿翟衣的新娘和皇帝一起离开感古堂,前往皇宫,出席仁政殿中摆设好的同牢宴。宴会结束后,女侍纷纷点亮大造殿内的洞房花烛,新娘闵王后由内侍簇拥着,先走进新房,在绣有凤凰的花墩上坐定,国王随后进入了房间。所有的女侍尽皆退下。
青红花烛映照之下的新房,端坐着两个沉默之人。新娘闵妃双手握在身前,低垂着头,紧张得心头噗噗乱跳。她想抬起头看看这个远房的亲戚,当今的圣上,自己的丈夫,可是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越想抬起,越是不敢动。
高宗轻轻从绣有龙纹的坐墩上站起,无言的看着新娘。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心中狐疑着:
“就一直不理她么?还是转身离开?外面的女侍看到会怎么说?难道就这样僵持着么?反正我不要和她说话。”
闵妃仍旧低着头,一言不语地等待。
高宗打定主意,站在新房之中,保持着沉默。
仿佛等了很久了,闵妃紧张的心情全被困惑代替,她轻轻地抬起头,望着高宗的背影,心想:
“怎么了?是不是应该我先说话呢?我的沉默,惹他不高兴了?”
高宗无意之间回头,看见闵妃正望着自己。刚才在仪式他没有工夫打量新娘,现在,在花烛的映照下,高宗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眼眸。两人眼光相遇,闵妃连忙低垂了双眼,高宗发现,原来自己的新娘,也是一个美人儿。
闵妃知道丈夫在注视着自己,不由得脸上飞起红晕。可是凭着她的聪慧,她发觉这种注视后面藏着些什么。缓缓地,闵妃抬起了双眼,迎着丈夫的目光,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高宗被这微笑震慑住了,心中一片空白。从来只有他盯着女子看的,从来没有女子敢朝他望上一眼;从来只有他挑剔别人的,从来没有人敢迎着自己挑剔的眼神还来一个微笑。高宗直直地盯着闵妃,闵妃脸上的笑容凝结成不安和迷惘。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她的眼神和微笑,竟有攫取人心魄的力量!”
高宗只顾思索,猛然间发现新娘子脸上的不安。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这样的女子了”
高宗心念一动,走到了闵妃身边重新坐下,小声问道:“辛苦了,你躺下吧。”
他亲手为王后脱下花冠,解开衣带。
闵妃满面羞红:“啊!载晃什么时候完全变成大人了”
照高宗的指示,闵妃躺在鸳鸯被上,高宗吹熄烛火,也躺了下来。黑暗之中,闵妃想像着高宗会渐渐靠近,身体变得僵直,但是,他不知怎的,居然躺在身边动也不动。
“莫非是他年纪还小,害羞了?可是,刚刚还帮人脱衣服,也没见他害羞。身为女人,我总不能采取主动吧”
夜越来越深了,身边的男人就这样躺着,闵妃疑窦丛生,却无计可施。朦朦胧胧中仿佛进入了梦乡,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梦境犹如潮水般退去,闵妃睁开双眼仔细倾听:“难道刚才的叹息是真的么?”
没错,高宗想起李贵人如玉般白净脸庞,如丝般柔软的皮肤,她诱人的胴体,她忧心重重的哭诉,还有自己将怎样应付身边的这个女人,不由得深深叹息。他没有勇气在洞房之夜抛弃王后奔向李贵人,但一颗心早留在那里了。翻了个身,又是一声叹息,劳顿了一天的高宗渐渐睡熟。
他身边的女人,从心头凉到脚底:“他心中有了别的女人,他根本不喜欢我。”
这个想法一出现,闵妃不禁感到难以忍受的嫉妒。自己苦尽甘来贵为王后,命运却搬弄是非,让她得不到王上的宠爱。是哪个宫女迷惑住了王上?自己虽然比她高贵,却无法阻止王上不爱她。想及此处,闵妃又是一惊:“如果不能获得王上的爱,王后能够在宫中存活么?”
闵妃自幼好读,熟读中国经书典集,关于后宫争斗的描述见得多了;家族之内每有人对其讲述仁显王后的事情,失宠之后遭人诬陷、排挤、谋害之事已耳熟能详。如果想在宫中生存下去,只有得到王上的欢心才行啊。
闵妃决定采取主动,悄悄将身体转向高宗一边。这时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闵妃感到难以形容的侮辱,愤怒与悲哀在她心中此起彼伏。
闵妃胡思乱想了一夜,洞房花烛的初夜完全虚度。清晨早早起身,梳洗打扮,掩饰一夜未睡的倦容,和高宗同去给三位娘娘请安。再次回到西正间王后的寝宫,国王已不知去向。
虚度初夜的闵妃,内心怀着不为人知的辛酸,迎接第二个晚上。今天早上高宗也看到了自己的倦态,他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也许今夜他会怜惜自己,哪怕只是些许的表示,就足够了。
夜幕降临,少年国王早早就进入寝宫,但他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闵妃再一次感到难以忍受的侮辱。
“他一点都不关心我”
闵妃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作闵家闺秀的时候,虽然家境贫寒,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欢乐、任性地成长到16岁。而今嫁入王宫,本以为出人头地,孰料却是如此境地,闵妃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气愤,但最让她难过的是,自己竟想不出半点办法。
夜越来越深,闵妃久不成寐,一边躺着,一边懊恼,气恼之极甚至想动手把王上推醒,问个究竟。
突然,高宗动了动身体,闵妃大乱,闭眼敛吸屏气,心头的狂跳充荡耳骨,全付神经却留在高宗身上。
高宗从睡梦中醒来,望了望身边的王后,几番犹豫,悄悄起身,摸索着寻找衣服。
闵妃听到发出的“沙沙”声,知道王上在找衣服,心头一片冰凉,忽地起身问道:“陛下,夜深了,您是要去哪里吗?”
高宗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略有迟疑,说道:“啊还没睡吗?”
“睡了一下刚醒过来陛是想去哪里吗?”
面对王后的追问,少年国王似乎不想回答,犹豫了一会,安抚道:“去去就回来,王后快睡吧”
“这么晚了,陛下要去哪里啊?”
“不用担心我,我说过了,王后你赶快睡吧。”
高宗好像要发怒似的,发出愠怒的声音,匆匆走了出去。
闵妃起身,想要跟出去,然而还是坐了下来,泪湿双睫。
“这么深的夜里,王上能够自由来去的地方,只有那些宫女的处所了让他抛弃我,半夜跑去找的,到底是哪个宫女?”
闵妃压抑着声音,用力咬着嘴唇,哭了好一阵子,慢慢地止住悲声。
“宫女不过就是卑贱的婢女罢了,我居然为了一个婢女流泪,这太不像话了!等着瞧吧,我总能找得到复仇的机会,看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和王后抗衡!”
闵妃恢复冷静与理性后,决心和那个宫女一拼到底,一定要得到高宗的宠爱。下定了决心后,才发现自己身心俱疲。重新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倏忽进入梦乡。这一夜竟睡得无比的香甜。
新婚的第三天早上,闵妃趁着贴身侍女洪尚宫为自己梳头的功夫,赏给了她一根玉簪:“这个玉簪是本宫祖上传下来的,现在赏给你吧。前些日子你在感古堂侍候本宫也很辛苦,这个小礼物不要推辞。”
洪尚宫没到王后会赏给自己如此贵重的饰品,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身份低贱不便和王后推辞,只有叩头谢恩:“奴婢惶恐,娘娘赏赐这么贵重的饰物,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是好。”
“就不用多说了。你虽然是侍女,但从最初教导我宫中礼仪开始,我已当你是亲姊姊。本宫对宫中生活不熟悉,只相信你一人,希望你要多帮助本宫。”
“娘娘如此对待奴婢,让奴婢万分惶恐,奴婢定尽心竭力服侍娘娘。”
闵妃开口道:“想必王上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本宫想问问你,在我进宫之前,宫中有没有王上宠幸之人?”
洪尚宫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她们对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作为宫中的女侍,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到,岂不是无立身之地了。她清楚王后早晚都会弄清高宗和李贵人的事情,况且她眼见王后受此冷遇,早有相助之心。洪尚宫据实相报:“回禀娘娘,王上在大婚之前曾经宠幸过一个女子,还把她升为贵人。”
闵妃闻听此言,虽早有预料,仍不免大吃一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禀娘娘,大约半年前。”
闵妃沉吟片刻,嫉妒刺得心头阵阵疼痛。
“她是谁?年纪多大了?”
“回禀娘娘,是李贵人,今年18岁。”
“除了这个李贵人之外,王上还曾宠幸过其他人么?”
“回禀娘娘,王上惟独宠爱李贵人一人。”
闵妃觉得自己被击败了。国王可以对宫中的宫女随心所欲,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是王上唯独宠爱李贵人,为了她,新婚之夜不碰自己一下,半夜抛开自己,投宿她的寝宫不,不对,不应该是投宿,那里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王后寝宫呀!
闵妃心中嫉妒和愤怒交织,几乎无法自控,不由得脱口而出:“她一定很美丽了?”
洪尚宫答道:“启禀娘娘,虽然大家都说她是个美人,但在奴婢看来,她无法跟娘娘相比。”
“嗯,明白了”
闵妃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簪子轻轻摆弄着,突然问道:“这件事情,云岘宫大监知道吗?”
“这个,回禀娘娘,宫中发生的大小事件,都要立刻向云岘宫禀告的,大院府大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什么?那么府大夫人一定不知道吧?”
“回禀娘娘,大监府夫人很早就知道了。上次李贵人卧病在床的时候,府大夫人还专门差人送来了补药。”
“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
闵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一摇,昨夜武装起来的全付自信瞬间崩溃。大院府大监和府大夫人一手把她选为王后,寡母李氏真心感激他们,奉他们为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一般,闵妃更是感激府大夫人的赏识。可是,大院君在举荐自己为王后的同时,容忍着高宗宠幸别的女人,云岘宫的另一位居然给那个狐狸精送来了补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愤怒在闵妃眼里燃烧,她没有觉察自己滴下来的泪。
洪尚宫见此形状,急忙劝道:“启禀娘娘,请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云岘府大监夫妇这样做,也有他们的苦衷。”
“此话怎讲?”
“奴婢前阵子听一个女侍说起过,她无意之中听到大监对王上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大监让王上无论如何要尽快生儿子。”
“这是”
“请娘娘想想看,现在时局不稳,大监又在推行什么改革,自然希望王上早生儿子,稳定王室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闵妃真正了解到,自己在这个位子上是多么地孤单。没有人会帮助她,一切都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身为王后,也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从此以后,她不能相信府大夫人,不能相信大院君,在李贵人这件事情上,云岘宫大监夫妇是她的敌人。
体会到这一点,闵妃全身尽寒。现实真是冷酷啊,短短的几天时间,16岁的少女尝到的竟是这样的人间滋味。
但是,闵紫英又何尝是个容易低头的人?闵妃暗自紧咬了牙关,下定决心:“既然登上了这个地位,就要保住它,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奋战。既然是战争,就一定要羸。王上最终一定是我的!
一整天闵妃都在思索,要想自己立稳脚跟,必须既赢得王上的欢心。看现在这个样子,高宗完全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住了,任是谁也拉不回的,自己只有慢慢等待时机了。如果急于求成,违背了高宗的心意,反而会惹祸上身。
“好吧,那就比谁有耐心吧!”
闵妃再一次打定了主意。
是夜,大婚的第三天晚上,少年国王虽然还是跟王后同床共枕,但是一点都不想靠近她。闵妃的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目标已经找到了,慢慢的就一定能达到目的,害怕什么呢?
高宗好像仍有计划,辗转反侧,一副睡不着的样子。
闵妃掌握着时机,直到她认为对的时候,以一副柔顺温和的语气开口问道:“陛下,已经睡了吗?”
“嗯王后一定也累了,早点睡吧。”
闵妃将身体挪向高宗那一边,轻声唤道:“王上”
“干什么?”
“王上,今天晚上容臣妾到隔壁房间去睡吧,把李贵人召来这里伴寝,王上就不用冒着夜晚寒风,去李贵人的住处了。”
对高宗来说,这真是个意外的提议。少年国王大吃一惊,反问道:“王后何出此言?”
闵妃平静地说:“臣妾已知道王上有了真心喜爱的女人。臣妾和王上结为夫妻,便和王上同心一体,王上真心喜爱的人,臣妾也真心接纳她。况且王上避开臣妾,冒着夜晚寒风去找李贵人,万一感染风寒,臣妾如何担待得起呢?所以王上不必顾虑臣妾,尽管将李贵人召来寝宫。”
闵妃巧妙地利用高宗的弱点,功其心理。高宗对这个令人意外的提议,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闵妃再次开口道:“所谓王后,就是侍候王上,有责任使王上生活得快乐的女人。所以,这些是身为王后应该做的事情啊。
少年高宗已经对王后感到良心不安了,不由得柔声说道:“王后的真心我了解,真是谢谢了。但是宫中有法理体制,不能将李贵人召来这里的寝宫啊。”
“王上说的极是,臣妾也明白宫中体制极严,但是,与体制比起来,王上的健康不是更重要吗?臣妾担心这个,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哦,十分感谢王后的好意以前不知道王后原来这么贤淑昨天晚上,你没有怨我吧?”
“不会的,臣妾应该侍候王上,对王上喜爱的事,怎么会心怀怨恨呢?”
闵妃柔声回答,高宗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闵妃的手背,感激地握了一下。这个晚上,高宗留在了西正间。除了握住闵妃的手,高宗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了,但是闵妃心满意足。只几句话,她就留住了王上,今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她的!闵妃得意地勾画着李贵人失宠后的神态,进入了梦乡。
然而闵妃高兴得太早了,昨夜她的表态让高宗放下了伪装,从那之后一连几天,高宗都留宿在李贵人处,夜夜春宵,只留下孤单的闵妃,面对烛光,暗自吞泪。
夜夜孤单无法打发,闵妃便命人置备了中国春秋、左传等典籍,就象以前在感古堂一样,无事之时取书便读,倒也能平抚内心。这些书本是父亲曾经指导她阅读过的,当时闵妃还是无忧无虑的乡村女童,而今进得宫来重读此书,将书中的典故和身边之事一一印证,不由得暗暗心惊。闵妃从书中悟到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亦对治国之法体悟良多。
高宗大婚几个月后,一日府大夫人进宫,给赵大妃等三位太后请安之后,来至大造殿西正阁探望闵妃。虽然从亲缘关系论,闵妃是府大夫人的晚辈,可是闵妃贵为王后,府大夫人须跪下行大礼。礼毕,闵妃请府大夫人落座。
“娘娘对宫中的生活还适应吧?”
“母亲大人费心了,媳妇还好。”
“王上对娘娘怎么样?”
“王上他待我很好。”
“嗯,这样就好啊,现在就盼着娘娘能早日怀孕,生下王世子了。”
话说到这里,闵妃的新愁旧恨伴着心酸登时泛起,脸色悲戚,强忍泪水不住,滴滴落下。府大夫人见状甚惊,慌忙问道:“娘娘恕罪,我适才可曾说了什么冒犯娘娘的话么?”
“母亲大人,是媳妇不好,不该流泪的,请母亲大人见谅。”
“娘娘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载晃哦不王上的原因?”
闵妃心下沉吟:“王上冷落我的事情,难道府大夫人不知道?”
便问:“母亲大人可曾听说过王上在宫中另有宠幸之人?”
府大夫人迟疑了一下,道:“听说过,是李贵人吧,那是王上迎娶娘娘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王上夜夜留宿在李贵人处,并不曾与我因此母亲大人提到怀孕生子,媳妇才会流泪。”
府大夫人惊道:“果有如此荒唐之事!”
闵妃忙说:“其实,王上宠幸嫔妃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媳妇不该说什么这些天来,媳妇夜夜与古书相伴,倒也清净。”
府大夫人进到西正间就看见了桌上摆放的古籍,原以为是高宗翻阅之书,何曾想到竟是媳妇打法孤寂之物,不由得惭愧道:“真有这等事我看,定是李贵人施展手段,迷惑住了王上。待我告知大监,由大监点醒王上便是了。”
府大夫人匆匆出宫。是夜,待大院君回云岘宫之后,府大夫人以实情相告:“老爷,快点点醒王上吧,不要让他沉溺于李贵人冷落了王后,这样,我心中也不安啊。”
大院君神情严肃地思索:“才当上王后没几天,就开始耍手段争地位了,要防备阿,没想到她倒也沉稳。”
其实大院君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早就向他禀告国王的动向。只是这些事情,并不能引起大院君的关注而已。此时他正着手于国家朝政的改革,阻力颇大,哪有心思替闵妃争宠。但是,夫人的一番话,却引起了大院君的警觉。地位高的闵妃失宠,后宫的势利才能平衡,令人担心的外戚势利便不会形成,这不是更利于自己统治天下,施行政治抱负么?
“嗯,就这么定了。”
大院君这样回答夫人,府大夫人放心了。她哪里知道,大院君所作的决定,恰好与她的心愿相反:大院君决定要纵容高宗宠爱李贵人,冷落闵妃。
闵妃向府大夫人诉苦之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高宗仍然和以前一样,虽然也接近王后,对李贵人的宠爱却丝毫不减。闵妃对李贵人的恨随着时间流逝浸入骨髓。
寂寞的王后无人倾诉,只有找来哥哥闵升镐倾诉心声:“哥,这样的痛苦我都快就无法忍受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闵升镐低沉着脸说:“启禀娘娘,娘娘的苦衷臣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忍耐,等待可以顺利解决此事的时机。”
“李贵人这么受宠,咱们还能有机会么?”
“娘娘过虑了,王上再怎么宠爱一个宫女,又怎可与皇后相提并论呢?时间自然会圆满地解决一切,这一点请娘娘安心吧。”
闵妃点了点头,满腔的怒气地说:“李贵人这种狐狸精固然可恶,但是比这个更让人怨恨的,是云岘宫大监对待此事的态度。”
闵升镐满脸困惑的反问:“什么?大监做了什么了?”
“哥哥对他的所作所为还不知道么?”
“回禀娘娘,臣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岘大监对李贵人的重视,更胜我许多。以前那个女人感冒的时候,大监就给她送满是鹿茸与人参的补药,就在昨天,听说大监府送了一套衣服给李贵人。云岘宫大监一心想保住他的权势,我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呢!”
“回禀娘娘,这事还是臣第一次听到。在选王后时,云岘宫不是大力协助娘娘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不是娘娘会错意了?
“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吗?相信我吧哥哥。”
“启禀娘娘,要是这种事是真的话,就是大事一桩了。先让臣去问问看。”
“嗯,这是事实,再去问都是一样的。我对云岘宫大监已经另眼相看了。”
闵妃说这话时,充满敌意的眼中显示出坚定的决心。
“娘娘所言极是,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有时机,请勿操之过急。臣会将这件事情详细查明内情的。”
“我只有哥哥能信任了。”
闵升镐与闵妃的见面就这样结束。闵妃就依闵升镐的忠告,致力于稳固自己的王后地位,对上,为讨高宗的欢心,她曲意逢迎,竭尽温柔贤淑,每日准时给三位太后请安,陪坐;对下,不用说是对进出宫殿的大臣们,就连对宫女侍女,也温柔、和气,因此,手下婢女均称赞王后贤德。但是,潜伏在闵妃心中对云岘宫的怨恨,却越积越深。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换如苍狗。”转瞬高宗大婚已经将近两年时间,闵妃空有王后之名,而无王后之实,几乎夜夜独守空闺。这段时间里,李贵人一次也没有来拜见过王后,闵妃却一直想见见这个仇人。
终于等到了机会,一天午后,闵妃命人将李贵人召进殿来。她端正的坐在上位等候,不久,李贵人就独白日进入内殿。
她一出现在皇后面前,就低下头,两手触及地面,施行大礼。闵妃端详着李贵人,椭圆型的鹅蛋脸,高挺的鼻子,苗条的身姿
“果然是让人惊艳的美人啊”
闵妃不自觉的在心中感叹。连女人看了都会被迷住,可以想像男人看了,会如何为其痴迷了。“我要是也生得这样美丽,该有多好”
闵妃陶醉在李贵人的美貌中,竟连嫉妒之心也暂时忘却了。但是,一想到高宗每晚尽情享受这个美人的肉体,闵妃的嫉妒之心就像漩涡般泛起。不过,闵妃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她表现出王后的威严。
“你就是李贵人?”
闵妃反而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
“回禀娘娘,奴婢正是。接到娘娘的召唤,奴婢深感惶恐,即刻就赶了过来。”
李贵人低头回答。
“你平常极尽竭力地侍候皇上,本宫真要谢谢你。”
“娘娘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闵妃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本宫对你有个特别请求,日后,请你还要像以前一样的侍候皇上。今天就是为了向你请求此事,特别召你来这里的。”
李贵人不知该如何解读王后的这番话,心中又是迷惑又是惶恐,不知道该说什么。
闵妃无言的看着李贵人,想到这个女子美丽的眼、鼻、嘴、耳、手指所有的一切,每个晚上都在迷惑着王上,不自觉地,以严厉的声音命令道:“要记着本宫的话,你退下吧。”
李贵人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离开内殿。随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离,闵妃咬紧了牙关。就在这时,大厅里传来人声,洪尚宫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匆忙走进来问道:“启禀娘娘,刚刚出去的是李贵人吗?”
“嗯,是她。有什么事吗?”
“娘娘奴婢刚刚得知,李贵人有喜了。”
闵妃下意识地攫住座位扶手,高声而急切的问:“你说什么?”
“回禀娘娘,李贵人可能有喜了。”
“什么?你说李贵人怀孕了?”
闵妃霎时眼前一黑,身子堆在座位里,好半天,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
“回禀娘娘,刚刚遇到李贵人的侍女,她说李贵人已经三个月没来月事了,还不仅如此,李贵人最近口味突然改变,所以,看来应该是有身孕了。”
洪尚宫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真是个晴天霹雳。结婚两年来,自己还是女儿之身,那个李贵人却要怀孕生子。如果她生下来的是儿子,云岘宫大监一定急着立其为王世子,那么这个王后的位子,早晚就让给李贵人来做了,自己会不会落得和先祖仁显王后一个下场?然而最让人痛心的是,为什么自己殚精竭虑,就是得不到王上的心?难道自己就要这样孤老终生么?闵妃恁般好强的一个女人,在心中面对上天伸出双手,高声责问,老天默默不语。
之后两三天,李贵人处传来消息,医生已经确诊,李贵人真的怀孕了。闵妃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痛苦失声。大悲过后,苦思应对之计,别无他法,只有抓住王上一条路了。
筹划多时,趁着一夜高宗留宿西正间,闵妃向高宗躬身一揖道:“李贵人有喜了,王上不知有多高兴呢,臣妾真心诚意的恭喜王上。”
高宗听到王后的祝贺之词,久埋于心底的愧疚再次泛起,面带愧色问道:“王后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从尚宫们那边听来的。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想跟王上祝贺,可是臣妾直到今天才等到机会,所以迟迟未能向王上恭喜,还望王上恕罪。”
这是多么的贤明的表白啊,沉溺在李贵人温柔乡里的高宗突然意识到,自己冷落了王后这么久。婚前高宗敌视闵妃,婚后他发觉王后倒也温柔贤淑,宽容大度。直到今日,高宗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温婉的女子。在李贵人帐中颠鸾倒凤的夜里,闵妃的笑容也曾在高宗心头一闪而过,他只是不愿意多想。今天,怀着长久以来的欠疚,高宗伸出手,将闵妃揽入怀中。
“之前让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那么孤单了。”
“王上!”
企盼已久的美梦突然袭来,闵妃声泪俱下,依在高宗怀中不住地啜泣。
是夜,闵家闺秀终于在入宫两年之后,真正地成为王后。
高宗从此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闵妃日夜祈祷李贵人生下一个女儿。无助的闵妃甚至还偷偷的叫洪尚宫去求了几次签。但是,算命师好像约好似的,每次都说是儿子。
就在众人的期待之下,经过十月怀胎,高宗的第一个孩子,于高宗四年(1868年)的夏天诞生了。是个儿子。消息传来,在空无一人的内殿,闵妃槌胸痛哭。
与此同时,在王宫之中,满朝文武各自争先向高宗道贺,连大院君夫妇也特别一起觐见高宗,献上祝贺之意。朝鲜举国上下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但是一些奇怪的言论也在民间流传开。有传言说:王子应该由王后生出才对,现在由李贵人生出,不论是对孩子本人或是对国家,都是大不幸。还有传言说:这个王子是给朝鲜带来不祥的种子。一些通晓历史的老人们也在为国家的未来忧心。
不论如何,李贵人生产当天,高宗忙于接受万人的祝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闵妃也不失时机地送上了产妇生产后服用的补药,以及给小孩子的丝绸被褥。但是,从那天开始,闵妃就胃口尽失,代之而来的是满怀的苦闷。让她更愤怒的是,大院君夫妇对王子的诞生喜形于色。听说府大夫人在生产当天,就带着小孩坐垫和海带,亲自探访李贵人的产房。大院君夫妇完全无视王后的做法,虽然闵妃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还是激起她满腔的愤恨。
“等着瞧吧!你们这么偏袒那个贱女人,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敌人!”
高宗为新生儿取名为“墡”就在闵妃苦闷、愤怒、痛苦之中,王子墡逐渐长大。朝野盛传大院君有意将墡封为王世子,朝廷内外、宫庭上下,无数人开始巴结李贵人。闵妃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依然同以前一样温柔、贤淑,内心却像疯了一般地期盼自己能够怀孕生子。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王子墡快要满周岁了。宫中正忙着为孩子准备周岁宴会,尤其是大院君特别吩咐,要举行规模盛大的宴会。在周岁宴的前一天晚上,高宗来西正间就寝。
由于之前大院君已经提议,要在王子周岁的庆典上封墡为王世子。但是高宗对于要封宫女所生的儿子为王世子一事,心中着实有些为难,也想趁着同寝之机,跟闵妃商量一下。
“国太公吩咐,明天早上在周岁宴时,要封孩子为王世子,王后认为怎么样?”
高宗旁敲侧击,想要试探闵妃的意思。
闵妃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反对,反倒装出愉快的表情,回答:“长辈们所决定的事,臣妾怎敢有任何意见呢?王子是王上唯一的骨肉,应当被封为王世子的啊。”
高宗因自己曾对闵妃颇为冷落,王后却宽容大度,而一直报有深深的内疚。他也清楚后宫之间的争斗,贤淑的王后本来就很孤单,如果此次将李贵人的儿子立为王世子,闵妃不是更可怜了。更何况,高宗想光明正大地立王后之子为王世子,也好宽慰闵妃之心。因此说道:“我虽然知道这个孩子不是王后所生,但是,国太公仍然执意要册封这个孩子。”
听到这话,闵妃滴下泪水。自己挣扎到现在,王上终于说出了更看重自己的话来。她和王上的距离越来越近,敌人除了李贵妃,就只有国太公大院君了。
“王上如此疼爱臣妾,实令臣妾万分惶恐。若是册封臣妾所生的孩子为王世子的话,王上将会多么的高兴,臣妾也会无比的欢喜。但是,臣妾无法怀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请王上不必为巨妾担心,那个孩子不也是王上疼爱的儿子吗?”
闵妃越是通情达理,高宗内心越是愧疚,闵妃正是摸透了这一点。
此时,高宗握着王后手感叹着:“哎,王后真是心地善良啊。”
他的心中也盘算着,立王世子之事,能拖延就尽量拖延,等待王后生子再说吧。
高宗的愿望显然抵挡不过大院君的命令,没过多久,在大院君的授意之下,官员们就将拟定好的,将完和君册立为王世子的奏折,呈到大清国。(当时朝鲜为大清国的藩属,王世子的册立需经过大清国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