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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第一道雷,原来已经来了。
瓢泼的大雨敲击着玻璃,我爸被我妈拉出门,我妈换着鞋子数落他:“姚姚本来这几天的情绪状态就不好,你非要和她说干什么,赶紧的,我们去看看情况再回来,白静啊,”她朝着屋里喊了道,“我们去去就回,你帮我们照顾好姚姚啊。”
白静赶紧着应下,出去送他们,阵阵的滚雷暴雨声如可怖的梦魇叫嚣着几乎要吞噬我,门被我妈嘭地合上,那一刹那的声响,仿佛点醒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白静被吓到跑进来制止我,我不住地求她:“你别管我,白静,我要是不找点事情做,我会没命的。”
我跑出去把所有房间的灯一一点亮了,连冰箱门也打开到最大,白静跑过来一把合上:“姚姚你别慌,陆骁不会有事的。”
我咬着牙要开冰箱门,她却死死扣住道:“你要是觉得还不够亮,我们去看会电视好不好,你看,这屋子里的灯全都开着,足够了,足够了。”
“我要找东西,不够,你让我再开一盏灯。”
她扣着手不放,我扭过身去跑进我爸妈的房间,我记得的,我妈枕头旁边的抽屉里有安眠药,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还有一杯没有喝完的水,我拣起三颗就往里面投,投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我跑到窗户边上一把浇了出去,手心里的安眠药还有两颗,我急急快步到厨房拿起一个杯子泡了一杯热牛奶端给白静:“快,喝了牛奶我们去睡觉。”
白静怔怔不敢接,我冲她笑:“你不喝我喝。”
她终究是一把抢了过去,朝我叹了气:“姚姚,你知道么,从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这么笑,笑得越美越漂亮的时候,就是越让人起疑的时候。”
我笑着看她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还有极小的颗粒没有融尽,可是那都不重要了,白静软软倒在我身上,我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涔涔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我把杯子随意搁了,将白静半扶半拖地放在了床上。
我爸妈应该就快回来了,我几乎搜完了我从小到大偷偷攒着的所有积蓄,身份证□□等等需要出行的物件都一齐放进了包里。
雷雨交加时的公车站就连鬼影子都没有,招不来计程车不能够去机场,我冷得直发抖,却突然想起一个能救我于水火危难的人。
这一次,就算我厚着脸皮去给他哭,我也一定要靠他的帮助了。
陆骁此刻应该还躺在医院的急救室,我却是一刻都不能多等地想离开这座城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死肖琎,肖琎一生虽是沉沦毒品却也没有与人积恶,他不该死得这样早,我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未知总让人恐惧,就算是让我背上背叛者的罪名也好,就算是在他出车祸的当口不告而别让他恨我一辈子也好,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本该是一个没有忧惧的人,即便肖琎不死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我也会和另一个虽不出众但足够善心的人度完此生。
为什么偏偏是他,他害死肖琎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雨势催人,我捂着已经有五个月大的肚子,颤着手拨通了李成的电话。
又是和上次不同的号码,李成,你千万要接。
求你了,李成。
“李成,我知道我是个无耻的人,总是在需要谁的时候才和他套近乎,说白了,我就是个不要脸又爱利用人的臭女人,可是,”我缓缓伸手抹了被雨漂湿左脸,笑了笑,“雨有点大,还是不好麻烦你,我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到车吧。”
这招能博取同情心的招数我很少用,不知道效果如何,我静静看着手机屏,没过十秒钟,李成来电了。
对,我也实实在在变成了一个虚伪至极会耍手段的人,当然不能怪陆骁把我教成这样的,说不定我原本就是这么个人,在紧要关头,暴露得太深刻了。
李成有些焦急,让我不要多心,说以前会避着我完全是因为怕打搅我的生活,让我在原处等着,交待了一长串的深夜独身防卫措施云云,他匆匆下楼的脚步声回响在我耳边,我在他光辉伟岸的形象里窥见自己渺小不堪的剪影,真是令人讨厌极了。
也多亏了是下雨的天,他从家里开来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我朝他招着手,他撑了把伞扶我进车,我以为他会问我爸妈知不知道我急着要走的消息,却不知他第一句是:“姚姚,我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和你一起走。”
我愣怔看他,他笑道:“你也真是,出来虽是很急,也要多穿点衣服,雨夜天凉,冻着孩子怎么办?”
“你,”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真的能和我一起走么?你的工作怎么办,甚至是你开的车,车又得放哪儿。”
他一笑而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陪你一起离开的,你现在的情况,我不放心。”
无疑,他的话语如春风里的一缕悠然暖香实实在在地让我安下心来,他又问我:“过会儿我去买机票,咱们飞哪儿?”
“杭州。”
他没多问,一口就应下来。
我看着疾驶而过的匆匆景色,最后一次地用眷念的目光打量着这座毫无生气的城市,雨势渐渐没了,稀薄的云丝缓慢地移动,显出天际几颗微弱的星子,我像是见到陆骁苍白脸颊上微微睁开的一双眼,我惊得用手霍地挡住玻璃,李成被清脆的响声吓得转头看我,我摇摇头笑道:“你开得太慢了,我想赶紧走。”
他诧异看了时速表,咽了口水道:“不是吧,再快可就要超速喽。”
到机场时雨势已经完全停下,我呼吸着雨后新鲜的夜间空气,拖着行李箱打算走,李成却快快抢过去:“你不能太辛苦,对孩子不好。”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我脑门上,我皱眉看着他领我往里走的背影,蓦地叫住了他:“李成,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他脸色有些发白回身过来:“为什么?”
“因为毕竟,你以后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如此,”他的脸色迅速惨淡,我连忙道,“我是为你好,你要是和我一起去别的地方,我这个孩子会十分拖累你,再说,”我有点难以启齿,“我们真的没有可能,这次我让你送我到机场,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打到车……仅此而已。”
我知道这样说出口的话真的很碧池,但是我不能让李成跟着我,这样会耽误他的青春与事业,他该配得上比我好得多的人。所以,我就算再做一次不要脸的拒绝狗,也得让他彻底地对我灰心丧气从而进一步地认识我的可憎面目。
只是事实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他如释重负地朝我一笑:“姚姚,你真的想多了,我才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要陪着你去杭州的呢。”
我大跌眼镜,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
他笑得更加灿烂:“你不知道,其实我最近才发现我喜欢的不是女人,这里的帅哥不合我胃口,正好你不是说去杭州么,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另一半儿,姚姚,你要是赶我走,那可就太不够交情了啊。”
我仿佛听见刚才由于惊呆而跌下的眼镜被无数只草泥马神兽狂奔而过踏碎成渣渣的犀利声响,假使我此时此刻的神色是一幅画,那绝壁是轰然磅礴地升起一朵难以估量的巨大粉色蘑菇云,而我幸福地躺在云层中心,已然快乐地被轰上了天。
李成催我赶紧的,我笑得八颗牙尽数露出来,别提是有多开心了:“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闺蜜,你要是遇见了心仪帅哥也别藏着掖着,我给你做参考,保证不和你抢,啊。”
他兴奋地哎了一声,一头准备扎进买机票的队伍,我赶紧着道:“不如我们去成都吧!那里的同志都是大帅逼!”
他身形顿了顿,朝我摆手道:“不好不好,还是去杭州。”
我面上喜悦的笑渐渐收敛,换作惋惜,李成刚才说他性向变了,鬼才相信。对成都这个好地方都能排斥,谁脑子被驴踢了才相信他是同志呢。
可是他既然都搬出这样雅俗的理由来搪塞我,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候车厅的电视里播出一条新闻,说是在城郊发现一具被枪击杀害的女尸,警局已经开始介入调查,就凭陆骁能用钱一手遮天的本事,我倒是要看看警局的人查出真相敢不敢对他定罪。
最近的航班还要等一个多小时,我手里捧着李成买来的蛋糕,怔怔坐着不知道要想些什么才能轻松点。
突然想起陆骁的手机有定位功能,我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丢进了垃圾桶,丢完了李成问我:“你要是怕你家里人找到你,就不能把手机丢这儿,万一他们根据这条难得的线索找到你了呢?”
我心想也对,正要从垃圾桶里把手机拣起来,身边瞬间飘来一人倒了桶吃剩的泡面面汤在里头,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盯了半分钟,感叹了道:“生活又不是小说剧本,他们才不会想到找线索呢,罢了罢了,我不捡了。李成同学,上飞机前你别忘了给我妈发条短信,不不不,”我止住他掏手机的手,“当然不是现在发,照你说的一样,要是他们真的找来了怎么办,闺蜜我就不能带你去找杭州帅哥啦。”
起飞时,我感受到了第一次的胎动。
或许,是孩子想他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