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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内。松月台。①
这是一座十分气派而又特别的园子。说它气派,无外乎它的风格和这城中最富丽的王宫台榭一般无致,丹楹漆柱,抱兽刻椽,幽幽青瓦,水榭勾栏。说它特别,则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主人一家,有着十分特别的身份。
园中的格局格调简洁却不失高雅,屋内的摆设布置也都雍容别致,一切细节都处处彰显出主人的尊贵地位和不凡的品味。
夜色深沉。
约莫正是大夫雍禀和元尉姬乙聂前去搜查熊蔡氏母女的时刻,一贯平静的松月台院内,灯火通明。辕门外,马匹,上马石都已经备好。
“卫昭伯,你给我站住!”女人用手指着他,几乎是再也无法控制地一声大喊,声音中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心伤。“我不准你去!你今天,休想踏出这道门!”
说毕,她挣脱开婢女的搀扶,飞身拦在他身前。她转身背对着大门,经过他身旁时凌厉地拔出他腰间的剑。
随着一声铜剑出鞘的龙吟低啸,瞬时,一抹寒光便指在他的胸前,那般犀利决绝。
寒风中,眼前的男子披着缁色毛裘披风,长身而立。
风吹动着他的衣摆。门槛外茫茫的白雪映衬着他俊秀温润的眉眼,可那里却掩埋着如同深海一般化不开的郁郁和哀愁。
她看着他,他也注视着她。他看着身前的那抹红色身影。那双一贯美艳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泛出潮红,饱含嫉妒和愤怒的泪。
“无忧……你这又是何苦。”男人面上扯出一丝苦笑,神色凄然。“你知道,我今日是一定会去,你也拦不住我的。我不会置她和我的孩儿的生死于不顾!今日,除非我死在这里,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去救她。”
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向前一步;铜剑的锋芒顿时就抵在他的心口,令她指尖一颤,全身一紧。
门外的家仆们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听闻他们的男女主人感情并不和睦,但这般干戈相对咄咄相逼,实在无法不令他们惊诧。锋利的剑芒让他们心惊,然而他们的男主人,却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女人握着铜剑的手,颤了又颤。
多年的隐忍和委屈,使得她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控制:“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儿,难道我为你生的一子一女,就不是你的孩儿了么。你可知道,你这一去,会为我们的孩儿惹下多大的灾祸!那芈芷姬不过与你相识两年,你便对她如此情深意重,我已嫁你七载春秋,为何你却独独对我如此狠心薄情!”
他看着她。他明白她话中所指,然而此时此刻,他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门外,雪势愈发地大了。
寒风吹动着她红色的衣袖,也吹动着他身后的灰裘披风。她在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的泪痕斑驳,眼中写满了悲苦,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乃至垮掉,这些,都令他心生不忍。可是,他不能退却。他不能。
他伸出手去,覆上她的冰凉白皙的手,将铜剑取下,放回腰间的剑鞘。
经过她身边时,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即,他便大步走向门外的马儿。戴上风帽,上马之前他对门内的女婢们命道:“送夫人回屋好生休息。”
紧接着,他便翻身上马,扬鞭一声长喝,带着仆从,便飞驰奔入茫茫雪中。
女人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
“夫人……您还在病中,还是快回房休息吧——”门内的女婢十分担忧,想要上前去扶住她,却被她无声地推开。
她稍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一半是因为伤寒未愈,一半是因为悲怒交织,她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栗着。咬唇吞下未尽的眼泪,她几乎是抖着声音道:“来人,给我准备马车,我要最快的马!”
说毕,咬牙苦撑不让自己倒下,她快步走回□□内堂,命女婢将自己的红色大氅找来披上,只叫上自己的心腹云姬和四名家仆骑马护送,上了马车,便也冲进了茫茫大雪中。
元尉姬乙聂的怒火几乎快要将他吞噬。
他拔出铜剑,眼前的马夫辛夷猝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这马夫的顽固实在令他怒火难熄。
“大人,刚才我们经过官道,左右向东向西各有一条岔道。小人猜测,他们定是为了拖延时间,用这车夫来掩我们的耳目,其他人则从岔道逃走了。”
姬乙聂看着前方的官道。暴雪无情,积雪渐深,确实不宜马车行走,也没有新的马蹄印,他们不可能在更前方处。于是掉转马头,带着人手来到方才经过的岔路口。
就在这时,大夫雍禀的一行车马也赶到。听闻人声,雍禀唤住马车,挑起帘子,便看见姬乙聂焦急地向他而来。
“雍大夫,你来得正好!罪臣家眷将马车和车夫抛在官道上,从此处岔道逃走了。事不宜迟,我们在此兵分两路,一半人马向东,一半人马向西,沿途搜索,应该可以追上他们。”
雍禀点头,心底却已有了计较:“好。姬元尉,这次我和你一起往西搜捕。临淄以西三十里有一处乡郡名唤南邑,他们离了官道,必是急于寻找藏身落脚之处,定然会往西而去。命一百武卫随我们西行,四十武卫往东搜查,为防生变,留下十人在此处守候接应。”
“还是雍大夫想的周全。”姬乙聂甚是心服。说毕,便带着人手,随雍禀一起往西去了。车马启行,雍禀无声地打起马车的窗帘,向来时的路回望了一会儿。
该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姬乙聂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向西疾行。不想这条道路十分狭窄,雍禀到最后不得不弃了马车,改而骑马。顶着寒风大雪,雍禀暗暗在心中叫苦咒骂,尚不知这趟苦差事要何时才能了结。
很快,他们便发现那间简陋的小木屋。武卫前去查探,便发现了屋内身体冰冷的女子。
“启禀大人,木屋内有一名年轻女子,好像……好像刚生产过,而且她已经死了。”
听着武卫的禀报,已经被寒风冻得气息不均的雍禀,此时在马背上硬着嗓子喘着气道:“这名年轻女子,必定是那熊简枋的女儿芈芷姬。”
“那其他罪人定然还没有走远!快,给我追!”姬乙聂一声令下。众人应诺,便向小径上搜寻而去。
却说大夫雍禀和元尉姬乙聂一行走了并没有多久,卫昭伯便乘着烈马,来到了那处岔路口。
留守的武卫在路边一处空地升起了一处火堆以作取暖之用。
卫昭伯的随行护卫上前问讯道:“这位是卫国公子卫昭伯,②敢问大夫雍禀此时人在何处?”
借着来人火把的光亮,众武卫们便见到那行人中,有一骑马上,端坐着一位气度华贵不凡,身姿英武的男子。
一众武卫们听到来人竟是齐襄公的妹夫,人称卫昭伯的卫国公子顽,俱是大惊,忙上前叩拜:“见过公子昭伯。”
在马上揖手算作请礼,卫昭伯急急道:“速速告我,雍禀大夫他们的去向。”
一名武卫伸手指向西边的岔道:“雍大夫和姬元尉西行离开尚不到两刻。”
“多谢。”卫昭伯说毕便带着护卫向西追去。
沿着的密林间的小径一路搜寻,雪径越来越难走,卫昭伯也愈发心急如焚。
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底潜滋暗长,如同悄然纠缠、遁入神思游走的幽灵,隔着重重雾,看不清面目,却渐渐地逼近……
不远处的树枝肆无忌惮地横斜交错,摆出狰狞的姿态,如同黑暗中的漆墨画影,浓浓郁郁,无限妖冶,在这茫茫的雪夜愈发显得空灵吊诡……
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那座荒废的小木屋。有两个姬乙聂安排的武卫留守在那里。
卫昭伯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他下了马,向那木屋走近。
留守的武卫拦住他道:“你是什么人?里面有重犯在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风声低沉徘徊,卫昭伯看着那木屋,人都有些恍惚。
“闪开。”他蓦然拔出腰间的铜剑,低喝出这一句。他看也不看那两名武卫,神色却异常慑人。
留守的武卫们看着来人眼中几欲杀人的逼人气势,又看看他的气度和着装,不知为何,莫名地退后了去。
在厚厚的积雪里拖着沉重的脚步,他走的很急,几乎是扑向了那小屋的门口。可是随即,他便定在那里。
眼前的一幕几乎令他无法承受。
就在几天前,那个人,还曾那般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低眸浅笑,一面拿着那双亲手缝制的小巧的虎头鞋,一面柔声唤他:
“昭伯,来日你亲自为我们的孩儿穿上它可好……”
“芷姬!”他双目发红,身形都要不稳,扶住门框,摔倒在地,就连佩剑都掉在地上。
“芷姬……”他几乎是跪倒在地,爬向了她的身边。
“芷姬,你醒醒……芷姬,你快醒醒,再看看我……看看我!”
他抱起她已经冰冷的身子,摇晃着她的身体,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的眉宇间尚有未尽的忧愁之色,她的双目已然紧闭,她已经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芷姬,他们终究还是逼死了你……都是他们!”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满是伤痛。
“是我太无用!都是我不好,芷姬,是我害了你!我来的这样迟,让你这般凄惨无助的离去,你可怨我,恨我?”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他将她已渐僵硬的身子抱在怀中,泪无声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他此生几乎从未落泪。
浩浩家国,烽烟翻滚,就算四年前被迫远离故土卫国,如同丧家犬般寄人篱下多年,他也不曾如此;不论曾历何种逆境,他都坚守自己身为男儿的尊严。可是此刻,他已经再也无法控制。多年来的愤懑孤苦积攒至今,此刻他所失去的,是他这些年来已再也无法缺失的一丝生机和温暖……
抱着心爱的女子冰冷的尸体,那个在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中给了他唯一一丝光亮的女子的尸体,他压抑地痛哭,懊悔捶胸,自责不已。
他低头,抚摸着她紧闭的眉眼,想要最后看清楚她的样子。
他本不该看到的……她那已平坦的腹部,她身下殷红的血迹,以及她沾满了血污的衣摆。然,他看的是那般真切、清楚。
他的呼吸甚至都要凝固了,有什么东西死死地窒住了他的喉咙,随着血液冲上他的脑海,令他简直要发狂。
他们竟连他刚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么……
那一刻,钻心的痛楚彻入骨髓,他的心简直如同在承受着凌迟之刑一般。
他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紧紧地抱住心爱的人,他流着泪,在小木屋里沙哑地、压抑地、绝望地嘶喊着。
这木屋内的世界,与他,已经倒转;日月,已经无光。
门外的护卫们见到小木屋里的凄惨境况,神色无不动容。
那一刻,卫昭伯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枉他贵为卫国公子,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全。
枉他空有一身才识,报国凌云之志,却多年坐困愁城,被困在这异国之都临淄,日日只求苟活,就连自己亲生的孩儿都不能护在身边。
他痛苦地流着泪,将她的身体轻轻放平。
他伸手去为她整理鬓角的乱发,为她捋平褶皱的的衣襟。她生前那般秀雅端庄,犹重仪表,死时这般凌乱肮脏,一定非她所愿……
就在这时,他发现,她的右手心,似乎紧紧地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他费力地掰开她的手心,却发现那里卷着一块小小的绢布。
将那块皱的快要不成样子的绢布展开,一行细小的篆字便映入他的视线。
那上面只有八个小字:“沅水之约,永世不忘。”
卫昭伯见字,握着绢布的手抖颤抖了起来,昔日点滴,俱上心头,顿时被触动心伤,哽咽痛哭。
将芈芷姬的遗体整理好,他捡起门口的剑,含泪走出了木屋,心底,却多了几分杀意。
狠狠地揪住其中一个守卫的衣领,一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一手用剑抵上他的胸口,卫昭伯的眼神带着凶狠和冰冷:“说。孩子在哪儿!不说实话,我一剑杀了你!”
见状卫昭伯身后的家仆这时忙劝道:“这位就是人称卫昭伯的卫国公子顽,还不快说实话。”
那守卫生生地被提溜离地面,呼吸都变得艰难,此刻闻言大惊失色,登时竭力艰难地喊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另一名守卫见状,也十分惊愕,眼看着同伴就快要窒息,忙道:“公子切莫动手!我们来时,这女子已经离世,孩子已经被她的同伴带走,她的死与我们无关啊,公子!雍大夫和姬元尉已经带人去追寻其他罪臣家眷的下落了。我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
卫昭伯闻言,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将那守卫丢开,随即又夺过另一名守卫手中的火把,未及众人反应,他便再次走进木屋内。
看着芈芷姬的遗体,他将那块小小的绢布紧紧握在手心,眼中泪意涌动。
“芷姬,对不起。我绝不容许,他们来日肆意折辱践踏你的身体。”
说毕,带着万分的悲痛与不舍,他用火把点燃了木屋内墙根处堆放的厚厚的干草。屋内干燥,干草见火就被引燃,火苗借着屋缝的风势,瞬间便势大。
外间的守卫见到屋内着火,大惊失色。这时只见卫昭伯从里面走了出来,将火把也丢入滚滚浓烟中。
“这该如何是好啊!公子,您将重犯的尸体烧没了,小的回头见了元尉大人,该如何交差啊……”
不顾身后守卫的哭嚎,卫昭伯翻身上马。
多年来他处境艰难,苟延残喘,每日里都如同生活在火炙油烹之中。
齐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那每一日的苦苦熬煎,使他的心时时刻刻都如同燃着怒火,焚着憎恨。可若不是因着这些怒火,这些憎恨,只怕,他也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熊蔡氏和家仆甲辛、乙辛并没有逃出多久,便被姬乙聂一行渐渐追近。
姬乙聂命弓箭手瞄准他们的马匹,使他们不能再骑马向前。他们的马陆续受了伤,三人俱从马背上滚落。
甲辛的怀中绑着男婴,熊蔡氏抱着女婴,由乙辛掩护,三人艰难地向前逃去。脚下的雪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使得他们前行艰难。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你们快走,我来拖住他们!”乙辛推开熊蔡氏和哥哥甲辛,将备好的绳索一段系在狭窄路径一侧的一棵大树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的腰间,奋力起身向路径另一侧的大树绕去,将绳索紧紧绷直。
白色的雪已将他的眉毛凝结成一簇寒霜,天地苍茫之间,北风凛冽彻骨,却吹不息他胸中的一腔忠义热火。
如此一来,这道绳索便成了雪中小径上的一道绊马索。道路狭窄,持剑立在大树下的乙辛反而成了一夫当关之势。须臾之间,迎面而来的武卫们便纷纷下马,向他冲杀而来。
熊蔡氏和甲辛再也不敢回头去看,含泪向前而去。
然而,乙辛的绊马索并没有支持很久。
以一敌众,乙辛很快便被围困起来。武卫们的铜剑一剑剑砍伤了他的肩臂,刺入了他的腹腔,鲜血从他的嘴里和伤口里喷涌而出,可是,他依然死死地攥住绳子的末端,不肯松手。
他跪坐在雪地里,死死地攥着绳子,直到姬乙聂策马奔腾而过,一剑砍断了那道绳索,再反手砍下了他的头颅。
头颅滚落过后,乙辛的脖颈处多出碗口大的一个血窟窿。热血喷在飞腾的马蹄下,染红了道路。
一缕英魂悄然而逝,暗夜中平添悲壮。
“追!”姬乙聂一声令下。大夫雍禀则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
不消些时候,姬乙聂的人便追上了熊蔡氏和甲辛。
举着铜剑的武卫和弓箭手们在林间一片空地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谅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哈哈哈哈!”看着眼前的人犹如困兽,元尉姬乙聂此时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熊蔡氏,你若识相,就该立刻束手就擒,免得遭受皮肉之苦!你本系女眷,若肯随我们乖乖回去,来日见了大王,或许大王心存仁念,遣放你为奴,兴许还能保存性命!”姬乙聂嚣张地喊道。
那个人,应是来不及赶到了。大夫雍禀看着场中的人,在心底悄然地叹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熊蔡氏听着姬乙聂的话,并无丝毫的反应,反而只是哽咽地看着怀中婴孩。
“熊蔡氏,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到场中人毫无放弃抵抗之意,姬乙聂一生冷哼。
这时他才将视线转移到她与家仆甲辛拼命护卫的婴孩身上,登时挑眉道:“这就是你女儿所生的孩子?来人啊,把它们给我夺下来,若是男婴,立刻摔死!”
“不,不!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不要夺走我的孩子!”熊蔡氏闻言,声音中都带着颤抖。她脸色苍白,又惊又惧,登时将婴孩紧紧抱在怀里。
武卫们齐声应和,便上前要去抢夺。一时之间,武卫门便将这两人围在一片空地之上。
甲辛见状,奋力挥剑想要阻退那些涌上来的武卫,但是,乱阵中挣扎着想要维护主人熊蔡氏,实在艰难。
熊蔡氏一介女流,那里能抵得过那些武卫的蛮力。有人趁着甲辛被围困的乱况,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在她后背便是狠狠一脚。熊蔡氏顿时重重地摔倒在地,却依旧将孩子护在胸前,死不松手。
“孩子拿来!”那名武卫扯住襁褓的一角,想要将孩子从熊蔡氏手中强行拽出来。
“不、不!”熊蔡氏脸上泪如雨下,死死地抱住婴孩不丢。怀中的女婴感受到危险和疼痛,顿时凄厉地啼哭了起来。
逼得狠了,熊蔡氏在那武卫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趁那那武卫吃痛之际,拔出他的铜剑,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窝。
那武卫口中的鲜血,喷了熊蔡氏一脸一身,就连她怀中的襁褓上都是血迹。
就在此时,甲辛已经被武卫重重围住,身负重伤。有人用剑砍断了他背上绑着襁褓的带子,孩子随之落下,被一名武卫捡在怀中。其他武卫顿时围赶了上来,用铜剑将甲辛狠狠刺死。
那武卫打开襁褓,将那刚出生,啼哭不止的婴孩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查看。随即他便兴奋地跑向姬乙聂马前,将孩子举给他们的元尉大人看:“禀大人,这是名男婴!”
姬乙聂看着那个在寒风中哭得瑟瑟发抖的瘦弱男婴。那名男婴刚刚出生,皮肤上皱皱巴巴地粘连着胎血,由于还没来得及清理而显得十分腌臜不堪。
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阵恶心,一挥手,他道:“处死。”
大夫雍禀见状还未来得及阻止,那武卫便已举起手中啼哭的孩子,咬牙向地上狠狠一摔——
风雪中,一声闷响。霎时间,那婴孩便没了有哭声。
“啊……我的孩子!”不远处的熊蔡氏远远地望见,发出了撕心裂肺地一声哭嚎。
马下一片狼藉。眼前的一团惨状让大夫雍禀不忍查看。他伸手拉住姬乙聂的手臂叹道:“姬元尉,你这般做,可是有些过了。”
姬乙聂却道:“雍大夫,王命有言,除恶务尽,我们今日所做不过是忠于王命罢了。这个孩子,即便是被我们带回去,也是会被处死,怪只怪,这就是他的命!”
就在此时,场中起了变化。
“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我要和你们拼了!”
眼前的熊蔡氏,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头发散乱,一脸一身的鲜血,目光怨毒,凶狠地看着眼前的武卫们,其状可怖,犹如这雪夜密林里的鬼魅。
她的嘴里发出尖锐的咒骂:“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会下地狱的……你们会下地狱的!”她一只手抱着怀中的孩子,一只手挥着铜剑,如同疯了一般,向人群扑去,手中一阵疯砍乱刺。
武卫们被她疯狂的举动吓住了,一时之间,人人都不敢上前,林间的空地骤时混乱了起来。
熊蔡氏一路冲撞,来到姬乙聂的马下,便见到那惨死的男婴。
“我可怜的孩子……”她疯狂地一声大喊,然后便扑倒在地,哭得肝胆俱裂,哭得甚至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过了片刻后,熊蔡氏蓦然停止了哭泣。她丢了铜剑,看着怀里的女婴,忽然间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每一个人!”她抱着怀中的孩子,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怨毒的目光扫视向每一个人。“我诅咒你们所有人都将不得好死,灭门灭族!就是死了,也尸骨不存,灵魂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烈烈寒风中,她尖利的嗓音回荡在林间,恶毒的言语夹杂着风雪声,听起来阴恻恻的,令所有人都只觉毛骨悚然。
林间一瞬间陷入了死寂。看着场中疯狂而恶毒的女人,所有人都静默了一刻。
“谁敢动我的孩子!”就在这沉默之间,茫茫白雪中,传来一个人的奋力呼喊。
这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暴怒,随着马蹄声步步临近,令武卫们闻之不由得无形中放慢了动作。
注:
①台:春秋时期,建筑上的显著发展便是瓦的普遍使用,和作为诸侯宫室常用的高台建筑(或称台榭)的出现。
②公子:古代敬辞。春秋战国时期,天子和诸侯王的儿子称为公子,女儿亦称为女公子或公主。此外,周天子的女儿称为王姬(战国始称公主),诸侯的女儿则称公主或君(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