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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风雨走出房门的次数更少了。程语蓉发现,这个女孩儿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些微的改变,具体改变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吴风雨和之前那个见到自己便唯唯诺诺的姑娘不同了。
一日,芸霁和黎尧来接尔阳出门玩耍。在客厅辅导双胞胎做寒假作业的程语蓉看见,尔阳穿着一件眼熟的粉红色大衣,年轻漂亮。
“尔阳······”
“嗯?怎么了,姑姑?”尔阳被芸霁推着,回头看她。
程语蓉盯着她身上那件极其合身的大衣看了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出门小心点儿,早些回来。”
尔阳璀然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风雨正是这个时候下的楼,她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顶着她母亲头衔的女人,对别个女孩儿关怀备至。
“嗨,吴风雨。”黎尧笑着跟她挥手。
几人情绪各异的目光一同望了过来。风雨朝黎尧淡淡的笑了笑,余光瞟到客厅里的女人最先别开目光,几乎算得上是仓皇,生怕与她的目光相撞似的。
这还是第一次,当她面对自己时,风雨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淡漠疏冷以外的表情。
深吸一口气,风雨背好书包,下了楼梯,穿过客厅,直达玄关。
屋外,芸霁的车赫然停在清扫干净的院中。
“你去哪儿?”黎尧站在她身旁,侧头问道。
芸霁打开前车门,俯身将轮椅上的姑娘抱起,轻柔的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娴熟的折叠起轮椅,放进了后备箱。
“和朋友约了见面。”风雨收回目光,笑着回答黎尧。
黎尧哦一声,张口想说什么,可抬头看了眼车里的女孩儿,又打住了。
“先走了。”风雨轻轻一笑,拍去肩膀上的碎雪。
经过车子时,芸霁刚刚放下后备箱的门,起身回眸,便撞上了女孩儿微微含笑的眼眸。
在前往和蒋浩宇约定的地点的公车上,风雨依旧在想着,须臾前,从后视镜中看到的,那一个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儿投过来的深冷的眸光。
来b城小半年,和程尔阳说过的话,一个手掌便能数的过来。风雨喜欢亲和的大舅舅,却由衷的不明白大舅舅的女儿为何对自己敌意深重。上一辈有她所不知的恩怨,遭程语蓉冷对,尚有理可循。而程尔阳,作为初识的同辈人,一面之后,不喜正常,深怀敌意却是少有。像苏朝阳那般将自己讨厌得有理有据,然后百般刁难的才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小镇姑娘难得的烦躁不已,程家之外,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之多厌恶自己的人。
蒋浩宇工作的地方临近b大,风雨到b大时给他打了电话。不消十分钟,蒋浩宇便气喘吁吁的从街对面跑来。
不过半年未见,他竟是又蹿高了一个头,高中时的板寸留长了些许,额前碎发因奔跑落下,微微遮掩住依旧笑意盈盈的黑眸。
“吴风雨!”他远远的瞧见她,高兴的唤道。
以前两人总是抱着各班的试卷练习本并肩往老师办公室走,有时风雨抱得多了,蒋浩宇总会二话不说抢去一半,然后得意洋洋的冲她挑眉,说,绅士之为。
许久不见,他那熟悉肆意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这让憋闷了好一段时日的姑娘,亲切之感油然而生,黯淡的心情豁然开朗。
蒋浩宇拍着胸.脯说,b大是他的地盘,要带风雨b大一日游。
风雨眨了眨眼睛,问:“蒋浩宇,你学的什么专业?”
“计算机,你呢?”
“旅游管理。”
“你真的学这个了呀,当真一根筋!”蒋浩宇无奈的摇头。
姑娘不语,只嘿嘿的笑着。
也不知是从几岁开始,风雨心中便埋下一个很难界定伟大与否的梦想,周游世界。
阿南是第一个知道她这个梦想的人,当时个儿还没有饭桌高的小孩儿,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说,你得再想想,得实际点的。周游世界?那可不成,得要多少钱呀!
小风雨一副“我有秘密武器”的模样,趴到阿南耳朵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
阿南瞪圆了大眼睛,一副受惊的模样,问,真的有这么好占便宜的工作呀!
是呢,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特别占便宜的工作。它可以供我生活,还可满足我那奢侈的大梦想。
在日后,导游这个行业因种种不光彩的原因备受社会谴责质疑的时候,它依旧在风雨心中占着一袭散发光芒的神圣地位。彼时,风雨已懂得,这个工作并没有真的那么好占便宜,它带她去过一些或美丽或无趣的地方,却从未真的向她展示过这个世界的神奇与美好,抑或只是,她从未自己发现过。
毕竟,被魔鬼如影随形的人,哪怕身在天堂,亦是同地狱无差。
知道风雨这个梦想的人不多,蒋浩宇却是其中之一。倒并非两人关系如何亲密,只是在他这样一个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而又不会让人心生厌烦的人面前,风雨太木讷呆笨,几次送作业的同路,便将自己心中对高考的所有冀望全盘托出。
“吴风雨,你有能力考更好的专业!”蒋浩宇当时特别认真的盯着风雨,这样说。
这话风雨也听老师、阿南、爷爷奶奶说过,她是铁了心的,却不知如何作答。
后来,当那一个“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辞职理由风靡网络的时候,风雨心中茅塞顿开,直敲脑袋,懊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精妙的回答!
b大其实不大,放假期间人烟稀少,加之天寒地冻,只一个小时两人便受不住。蒋浩宇便领着风雨往平时常去的饭馆走,说他乡遇故知,定要与风雨好好喝上一杯。
风雨笑得开心,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馆子旁边便是芸霁黎尧带她剪刘海的地方。
赶得也巧,那给她操刀的小吉正和一个学徒在店外抽烟。
风雨与他眼神接触了一下,看见他皱起眉头,努力想着什么的样子。许是见她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馆子是一间b城街上最多见的小火锅店。b城冬日气候和家乡近似,冬日的家乡人们也是最喜欢围着热气腾腾的小炉子,吃着滚烫鲜辣的火锅。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块儿吃饭,饶是蒋浩宇这样乐活跃的人物也略有局促尴尬。好在两杯啤酒下肚,火锅热气腾腾的冒,聊着各自学校的情况,气氛也就自在起来。
“吴风雨,”又一杯啤酒灌进腹中,蒋浩宇俊脸微红,欲言又止。
风雨还是头次见到他扭捏作态,不禁好奇,问道:“咋了?”
“那个,”抿了抿唇,蒋浩宇微微探过来身子,小声说:“下午,你能,陪我,嗯,那个,逛街么?”
风雨惊愕,瞪大了眼睛,隔着腾腾的雾气看着他,说:“是可以,你要买东西呀?”
蒋浩宇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肩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盯着风雨,身子又探近几分,低声说:“咱可是老乡,我给你说了,你得帮我。”
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风雨万万没有想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蒋浩宇,竟然会网恋。
据蒋浩宇娇羞的说,这历时近两年的网络传情,是他的初恋,深刻,美好。风雨更加惊愕了。
就她所知,高中时仅她的班级里便有两三个明目张胆喜欢他的女生,小花儿便是其中之一。
没错,就是小时候娇羞的给芸霁送了离别礼物的那个小花儿,见异思迁的小花儿!
小花儿是班里第一个给蒋浩宇递情书的女孩儿,胆大执着,被蒋浩宇拒绝了二十余次才渐息了少女蓬勃的春心。
风雨有一天问她,你不喜欢芸霁了吗?
小花儿面露迷茫,芸霁?谁呀?
风雨扶额气结,一度对小花儿的背叛心生不悦,每每看到蒋浩宇也心中愤愤,那厮哪里有芸霁好看,哪里有!!!
诚然如此,那个吃完火锅的冬日午后,她还是非常真心实意的陪没有芸霁好看的那厮逛了一下午的街,站在17岁女生的角度,推荐他买了一条米白几何花纹的围巾,作为送给他那网恋女友的第一份礼物。
蒋浩宇拎着包装精致的礼物袋,笑了一路,不住的对风雨感恩戴德。
“我们约了后天见面,吴风雨你也来吧。”分别时,蒋浩宇忽然说。
风雨惊讶,看怪物似的看着他,问:“我来做什么?当电灯泡呀!”
蒋浩宇挠了挠头,说:“我一个人怪紧张的,你来吧,给我壮壮胆,躲起来帮我瞧瞧也行。”
恋爱果然能无限拉低人的智商。风雨唏嘘。
“那我就远远的看一眼,你觉得不紧张了,就给我信号,我就离开,好吗?”
蒋浩宇热泪盈眶,啪啪的拍着风雨的肩膀,不住地说:“老乡,老乡!”
风雨浅笑,并不知这简单一件助人为乐的事情,日后竟也能起一番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