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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碑是老房子的重要组成部分,界碑上的文字往往传递着老房子的重要信息。这里所说的只是一幢普通民舍界碑后面的故事。
在汉口三民路铜人像处,顺着民权路,经过统一街,广益桥清真寺,花楼街,再往前走,穿过左侧的五金电子市场。走进沙家横巷约50来米的地方,位于太和桥处,有一幢大约上世纪20~30年代的老房子。从卫星地图上看,这幢老房子是尖顶四坡的屋顶。房角有青条石的界碑,界碑上第一个字是“晋”接下来几个字被水泥和黑烟所掩,无法辨认。下面可清晰看到“至后墙角地界”几个字。整幢房子由两部分组成,前面是拥有两上铺面的两层楼,后面三层楼,中间有通道。前后有门,屋旁有一道侧门。走到前面两层楼处有另一块界碑,可隐约看到“和通前”几个字。前后界碑对照看加上老居户的介绍,界碑上刻的应是“晋和通前至后墙脚地界”10个字。
这两块界碑最重要两个字就是“晋和”两个字。“晋和”即晋和铁号。汉口晋和铁号开业于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至今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这其中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创业
1895年,位于汉口堤街的家全泰铁号,老板姓童,筹划到一千几百两银子,派刚满师的权景泉,随同一位长者吴楚卿到上海采办铁丝等货物。他们到上海后,跑了几家铁号看货、问价,最后决定在上海唐晋记尽数办货。上海唐晋记老板唐晋斋很关心这笔大宗买卖。见权景泉他们先购的品种,除元钉、铅丝、竹节钢、白铁皮等热销货外,还看中了18号到21号的废旧钢丝和12号至14号废旧钢丝绳,这类锈蚀商品再过一年半载,就只有完全报废。唐晋斋担心他们采办错货物,到时要求退货会影响声誉,便试着问其故。权景泉连忙答道:“在汉口那一带,一到农历年关,需要灯笼的量很大。如果用18号至22号的熟铁丝做,每百斤须五两银子,成本高,卖价也自然高,这样就难以销售。如果将这些钢丝买回去,用柴火烧脱锈,色新性软,灯笼又好扎,顾客又愿意买。”
唐晋斋听了这番话,心中窃喜,一是想到自家的废旧品有了销路,二是喜欢上这年轻人。接着,权景泉说:“买进18号到21号的废旧钢丝和12号至14号废旧钢丝绳,每百斤用银四钱,加上运费和木柴费用,也只八钱银子一担。开价二两几钱,足有一本两利。买主还乐于购买。”唐晋斋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想听下去。
权景泉接着说:“还可将废旧钢丝中好的提出来,卖给做晴雨伞骨子用,要卖较好的价钱;次的卖给茶庄钉箱子,也有一本一利。”唐晋斋他心里喜欢上了这位年轻人,感到很合胃口。他想到,店里的残次品商品积压很多,正需要这样的推销能手。这年轻人既有头脑,又会算账,能推销残次商品,也必能发展畅销商品,加上他早就想在汉口设立分点,便打定了要将权景泉挖过来作为自己雇员的主意。
第二天,唐晋斋趁权景泉来店的时机,又以汉口钢铁进销为题,与权景泉讨论一番,权答复得有条有理。于是,唐老板开口说出想在汉口设分店,请权负责店事。权这年只有18岁,不敢贸然答应。回头与吴楚卿商量。吴则劝他不要失掉机会。两人经反复商量,权于是将领东开业的合同签订下来。
权景泉回汉后即向全泰铁号辞事。童老板当然不答应啊。“跑了的鱼大些”为此呕了一场气。几经调解,童老板终于答应权的请辞。
权景泉于是租好堤口街太和桥的房屋,标出晋和铁号的“红牌”宣布资本银五万两,如需头寸,还可随时向上海总号调用。内定吴楚卿上街,又加聘经手王德卿,这样一铺开,开场锣鼓就打响了。
发展
当时汉口铁号同业,有前街后街之分。前街在河街一带,主要经营钢铁,有的兼营南锅一类的货物。如洪正茂、韩福祥、韩安祥、永福祥等,其资金和营业额都不及后街同业大。后街在长堤街一带,经营以铜、铅、铁、锡、钢等大五金为主。如江淅帮顺记承、裕记,麻城帮泰顺合,黄陂帮杨正记等,都有相当大的范围和较长折历史,多系向上海进货。
晋和一开张,即由上海总号运来大批货物,颇有后来居上之势。只要是上海总号交给他的任务,或有残次品推销,它那怕不赚钱也要与前街同业竞争。至1906年,晋和每年营业额均达到五十万两银。
当时汉口市面通用的币制,除银两外,还有双龙直板钞票、银元、双龙直板官钱票及制钱(即铜钱)。每张官钱票换制钱一千文(称为一串),每块银元或一元的钞票换制钱800至900文。这样,制钱的钱价较高,铜价自然也贵。晋和等铁号则利用这一价比和制钱的厚薄不同,提选制钱熔铜牟利。一般市面上流通的制钱每串约重5斤,他们则选出其中厚且大的,每串有6斤开外的,将其熔成熟铜、生铜或铜条、铜页出售,赚取三分毛利。而将每串只有4斤左右的仍投入市面流通。一套本钱,每月可打两三个回转。
到1914年,制钱因熔铜而毁蚀殆尽,出现了找零困难,政府开始铸有一文、两文的小黄铜元应市。1916年又有5文、10文铜元流通于市面。1919年又出现大批量的20文铜钱。鄂督王占元认为铸制20文铜钱有利可图,便以筹饷为名,设立铜元局大量铸造。因铜元局所需紫铜量大,以致国产马蹄、瘤子、灯盏窝等紫铜供不应求。铜元局需用紫铜,不直接向洋行订货,关键是洋行在订单上会具实注明价码,无法从中牟取私利。于是,晋和铁号则揽下这行业务,通过向日本洋行订购“人中人”牌紫铜,向其他洋行订购“花旗”紫铜,垄断紫铜业务。如果晋和头寸不够,上海唐晋记则按银行息金,调来“付本”30万两银。铜元局在铸铜钱时,须掺上白铅,此项业务也由晋和铁业包揽下来。晋和铁号专派王德卿跑铜元局。每批紫铜等成交均三、五千担。只须与采办谈妥实收货价。局方看情形再戴“帽子”订立合同。待货款交收完毕,即将实收以外的款子,返给局方自行处理。至于过磅、账房验货、收货、传达、听差等开销费用,则由晋和铁号开支。1915年至1920年,每年紫铜成交额约在3万担以上,每担价为33至40两银。晋和铁号在这几年中,每年突增100万两银以上的营业额,占该店全部营业额的三分之二。直到1920年,省政府改变了收购紫铜原料的方式,晋和铁号才停止这项经营。
垄断
汉口有一条街被命名打铜街。以铜板或铜片为原材料,通过用锤子之类工具敲打出诸如铜壶、铜锅、铜瓢、铜铲、铜锣、铜茶盘、铜锁之类的器皿来,被称为“打铜”打铜街出铜活,几乎无所不能,文具、玩器、日用品、祭器,只要木头、铁、石头别的材料能做的,打铜街的铜匠都能用铜给打出来,且出的活无所不精,无论是脸盆、墨盒、烟袋、蜡台、香炉、锁具,用起来顺手,看起来悦目。打铜街的铜器生意很有名。在六渡桥到古在皇一带,都是铜器作坊。有专打烟袋的烟袋帮,有打白、黄什物铜器的大货帮,从业人员有3万多人。姚春和铜器店在1910年南洋劝业会和1915年马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均得过金奖。制品二马珠烟袋和各种精雕细刻的山水、人物、花卉以及各项字体的铜器均行销全国,多为婚嫁、寿庆、新张、置宅等馈赠之所需。1913年至1922年,是汉口铜器业最旺盛的时期,也是晋和铁业铜卖得最好的时期,几乎垄断了整个铜市场。
打铜业所需原材料,以日本的紫铜砖,红、黄、白铜皮,黄铜丝和英、德的铜皮、铜丝、黄铜板、镍(亦称线子铜或棋子铜)等为主。其中有一种白铜,是以一斤紫铜、二两镍、五两白铅为比例冶炼的。在铜皮、铜丝中,以每担价二十几两银的黄铜丝,每担三十五两银的红、黄铜皮,每担四十几两银的白铜皮4种商品行销较多。其规格有100多种,以细、薄为贵。这4种商品,每箱均重为浙宁称420斤。晋和铁号不仅花样齐全,且畅销的经常存有10余箱,次销的也存有三、五箱。其他批发同业,限于资力,未能逐一存备,不敢与晋和铁号争衡。晋和铁号在对商品开价时采取“看山取材”的方式,往来户赚净利三、五厘;疲户净利则提高到7厘至一分,往往是“松在人前,涨在人后”有时也以冷门花色当作奇货。晋和铁号在未与铜元局做紫铜生意后,开始缩短批零经营的差距,做到批零销售。到后来,干脆等价折剪零售。通过发展零售业带动了许多配构生意。
当时铅的销量也很大。畅销的铅可分青铅、白铅、纸铅三种。青铅以两头圆形的英国爱尔皮和皮爱姆牌为大宗。再就是两头平形的美国花旗铅和湖南青铅。青铅可制作黄丹、水粉等及给陶磁上釉。南铅每百斤可提炼出白银二至三两。白铅、纸铅可制作火柴、茶叶的箱胆;纸铅还可铸字。每年春节地后,山西、广东、湖南帮的茶客就大量采购纸铅,每次约需一、两百条甚至上千条,每条重180斤,每百斤卖到八、九两银子。买卖时,山西帮显得十分傲气。大掌柜高坐在皮褥椅上,等到自己的商事处理完后,再理睬你谈生意的。生意谈妥,次日看货,又是一番折腾,须让他呼奴使婢似地更衣换鞋等事项停当了,才姗姗随而行之。这时,权景泉则勉励他的经手说:“只要生意成功,可以百般迁就。”就这样,晋和铁号在未做铜元局的紫铜生意后,每年能做到八、九十万两银的营业额。
盘账
上海唐晋记铁号除在上海设有怡昌、晋益两分店外,还在汉口等城市办了20多家厂、店。每届账期来临时,晋和铁号经理权景泉一吃过年夜饭后便立即动身,初四赶到上海总店总账房“拜财神”即交红账。当晚,总店老板唐晋卿即在有暖气设备的客房里高踞太师椅上,倾听总账房汇报各家厂、店缴纳红账的情况。汇报毕后,按各厂、店经理按其盈余多寡依次各叩拜“五路财神”次日即“五路日”开市吃财神酒,依然按拜财神的先后顺序入席。权景泉自开业之日起至1921年止,缴到总号的盈利达50万两银,十之八九均坐首席。
晋和铁号是领东开业,除上缴总店盈余50万两银外,在业务上与上海唐晋记是主客关系。1896年至1921年,晋和铁号每年向上海唐晋记进货20万两,25年即22。5万两,按最低限度3到5厘的批发毛利算,上海唐晋记所赚不少于20万两银。上海唐晋记投放晋和铁号的“付本”最高年份达30万两银,按每年投放“付本”15万两,年息6厘计算,每年息金9千两银,25年则为22。5万两银。
权景泉每年盘晋和铁号的红账,先按三个类型来清刷客账:一是确实可靠的客户欠款,如实抄录;二是将信将疑的客账,打七、八折计账;三是延时日久拖欠的客户,删掉不计。然后再将存货分别按时价打4至6折计账,谓之“肥底”这样做,一可以见信于财东和往来客户,二是到账期时,卖出货物,也好分红;三是如果来年有亏损,便再将折扣少打一点,仍使账上表现少存现金;四是防止老板万一炒“鱿鱼”更换人选,则可将肥底的货价拉平,分红离店,以存体面。
权景泉狠抓业务,晋和铁号的货物进出频繁,全店二、三十个职工都是一天忙到晚,有时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口。所付工资较高的有经理身边工作的人,跑洋行搞订货的,上街出手和账房;一般过磅的、下河(洋栈提货)的、门市营业的职工,在1914年至1918年,每月工资为八、九串文。出店司务虽十分辛苦,但每月工资只五、六串文。学徒则一天到晚没有休息,每月只有理发、洗衣钱八百文;三年出徒才有三、四串文一个月。
晋和铁号的盈余分配,是按“东八客二”计算。权经理在这两红利中独得一半外,要为店里提取若干作为公积金用。再提一部分作为高级职员的奖金。剩余的即按全店职工的工资额比例进行分配。一般职工所得分红一般在一至三百元之间。有的将支用过的儿扣除,所剩无几。
波折
自1921年始,汉口的钢铁业务逐渐火旺。四川、湖南、河南的铁商,都在汉口进货,其中尤以川帮的福生祥、毛树森的进货量大;每次约购进元钉一、两千桶,剪口铁两千担,铅丝、竹节钢各500至1000担。而后街的铜铅生意,到1923年左右,则因银元可换铜元6串,用铜元换不到汇票,铜元局停办。茶箱改用一面有光的油纸,铅没大宗生意了,业务渐趋不振。晋和铁号决定迁至河街,改变以钢铁经营为主的经营方式,并购得中码头附近占地60平方的房屋一栋,进行修建。
房屋即将修竣时,时逢前街韩福祥铁号老板韩佑廷去世,其子韩舜卿与该号经理叶南山意见不一,叶辞职在家闲居。权景泉考虑到店铺搬到河街以钢铁为主营业,与原来有些区别。一是联号唐晋记设立河街在前,倘有疏失,怕与之发生磨擦,影响声誉,丧失情义;二是晋和铁号自开业以来,年年赚钱,可说一帆风顺,搬迁后害怕出现亏损现象。权景泉对叶素有耳闻,知道他是一个能干人,便想聘叶为经理,自己担任名誉经理。便于叶见面一谈,即刻商定,由叶全权主持晋和铁号的业务。
叶南山任经理后,一因晋和铁号的名声在外,二因权经理的“推位让贤”使得一些曾做过东家、管事的人趋之若鹜。来晋和铁号干一份工作。叶南山本着来者不拒的态度,一一加以延揽。除晋和铁号原有的职工外,又增加了李春延、张和甫、崔春陶、刘楚山、左敏斋等曾当过经理的5人,连权、叶一并算来有7人之多。因此同业戏为“一店7经理”
叶南山任经理后,晋和铁号原有的高级职员均是由权景泉培养出来的,有的甚至有姻亲关系;加上晋和铁号逐年赚钱,自恃有功,便常与叶经理闹别扭。加上新进的李春延等人也感到大失所望,于是出现了“船不行,舵不灵”的局面。联号唐晋记急忙将这情形向总号作了汇报。至1924年财神日,叶南山辞去了晋和铁号经理的职务。
权景泉年事已高,不愿再理店事。商得总号同意,任吴楚卿之子吴子彦任经理。吴子彦是该店学徒出身,人十分精明,但当时晋和铁号的大多数高级职员都是他的师兄。当师兄的见师弟当上经理,总有些不服气,不把吴子彦当经理看待。此时正逢权景泉病逝。上海总号闻此情景,便派总经理章均棠偕金和声、宋伯康来汉调整店务。此时间,外账刘耀卿、王郢香已先行辞事,高级职员多有动摇,章均棠见到换套班底有困难,就转而从中斡旋,劝他们回店,仍授权吴子彦全权处理。
此时,同行竞争激烈,一般现款生产,难做三、五厘的利润;放账才能赚到7厘至1分;身价低的跟头货,才能挣到1分至1分半钱。吴子彦于是就与刘耀卿商量,安装了一部大型电动剪刀。这部剪刀对2至8分的铜板,每天能剪10余吨;对剪口铁、扁铁一类迎刃而解。上海运来的许多废钢板料,各地打捞的废趸船、铁驳、锅炉及其钢板废料,价虽便宜,用人工切割颇感困难。晋和铁号运用电动剪刀,能将收购的以上物品,剪成客户适用的品种。各厂店争相购买,生意渐旺。晋和铁号不仅有1分半的利润可赚,且带动了其他货物的销售。
武汉沦陷前,晋和铁号将货物寄存于天祥洋行等处,沦陷后全被日寇搬走。抗战胜利后,晋和铁号勉强复业,资本6千银元,其中尚有权景泉之子权国瑞的少数资本。这时的上海唐晋记总店尚处在恢复中,只能运来少量货物。
资料反映,20世纪20年代时,权经理手头有四、五万银两,在衡荣里置办有两幢房子。1923年店面迁到河街后,购得中码头附近占地60方房屋一幢。本文所述这幢老房子正处在初期创业的堤口街太和桥。可能是先租后买,将其建为住宅楼的;再于东堤街街面陆续建并列6开间店铺,形成前店后宿的格局。透过“通前达后”4字便可看出当年晋和铁号的气势。
(本文资料来源于1983年9月武汉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印武汉工商经济史料第二辑第229至238页署名笨伯的汉口晋和铁号一文。文中所提权景泉其弟权量,曾继叶恭绰后任北洋政府交通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