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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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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七年的冬天,我与涛领结婚证不到两天,便接到公公电报:母病危,速归。于是涛带着我乘车、坐船赶回了老家。进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婆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婆家人。我怯怯地叫了声妈,她弱弱地笑了下,她嚅动着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只吐出:“幺姑儿(那是她们那边对孩子的昵称),回来了。”然后便使劲地喘气,我点点头,我看到她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涛站在旁边,劝说婆婆配合治疗,但任凭涛怎么苦口婆心,婆婆就是不答应治疗。涛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看着涛,不知如何是好,也跟着哭了,婆婆终于答应治疗。

    第二天,公公叫我给婆婆梳头,照张相,说是怕婆婆真的不行了,照一张相以防万一,因为婆婆的妈妈、姐妹都没有活到过六十的。我拿着梳子站在婆婆的床上,怯怯地说:“妈,我帮你梳一下头,然后照张相吧。”公公帮着把婆婆扶起来坐好,婆婆顺从地让我帮她梳头,涛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轻轻地梳着,生怕弄痛了婆婆,心里在有种怪怪的感动。梳完头,婆婆看上去精神了些,但她拒绝照相,我看到她脸上有欣慰的笑。然后婆婆开始吃药打针进食了。

    婆婆平时身体挺好的,但病来如山倒,虽然婆婆那次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可是婆婆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曾经话很多,很泼辣能干的婆婆完全变了一个,变得很沉默很沉默,涛说那次病估计伤了婆婆的某根神经。

    与涛结婚十一年多了,但算算时日,与婆婆一起相处的日子不会超过二百天,与婆婆说的话也很少很少,因为病好后的婆婆是个言语极少的人,而我也是极其寡言的人,相处的时候除了说些客套的话,很少说别的事。但对婆婆我从内心是尊重与爱的,也许是因为她的外形与我的妈妈差不多,也许是因为她与我妈妈一样有着辛劳的一生吧。

    婆婆没上过学,不识字,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婆婆思想极好,而且干活很积极,在那个集体的年代,她是妇女干部,是共产党员。她把集体的事放在第一位,总是早出晚归,所以她很少顾家,顾孩子,整天都在地里忙碌,所以家务和孩子全部都扔给了公公。公公骂她傻,她便会训斥公公一顿,把公公训得哑口无言,不敢多还一句。然后婆婆又开始去忙集体的活了,公公只好煮饭、收拾屋子,等着婆婆回家吃饭,然后再继续去忙集体的事。

    婆婆没有时间管涛和几个兄妹,可如果他们犯了错误,婆婆却又是第一个动手教育的,婆婆的教育不用嘴,是用手,也许她认为黄荆棍下出状元吧。人说严父慈母,可婆婆却是个严母,而且是喜欢动手的严母。涛说有次他在学校犯了错,不敢回家,过了吃饭的时间也没敢回家,自己跑到大队的风簸机里睡着了。这下婆婆急了,到处找,直到黄昏才找到睡得正香的涛,把涛拉下来一顿好打。还有一次涛因为偷吃了家里的糖,婆婆居然拿着棍子满山追涛,听到涛讲这些的时候,我总想笑。许多年后的现在不知婆婆能不能记起那起陈年往事,不知她会不会偷偷地乐。

    后来集体解散了,婆婆才开始把心思用在自己的家上,用在孩子的身上,但那时候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很快都离开了家,离开大山,山里只剩下婆婆与公公耕种着,收获着,期盼着。但那时候婆婆对公公还是很厉害的,有次居然因为公公一句话没说对,她把公公一脚揣下了床,婆婆如同堵强悍的墙,捍卫着家。而我是没有见到曾经强悍的婆婆,我见到的只是病后的婆婆。

    人说历来婆媳关系难处,所以婆婆与小妯娌关系不好,常常吵架,但婆婆对我却极好,也许是因为不常见面的原因吧,所谓远香近臭也是有道理的。每次回去的时候,婆婆总是不让我做任何事,不让我煮饭、不让我洗碗,不让我烧火,有时我扫扫院子,婆婆看到也会迅速夺下我手中的扫帚,让我去火盆边坐着烤火。

    春节回家,给婆婆买了新衣服,涛让我给婆婆穿上,我硬着头皮给她穿上,我看到了她带笑的眼中的泪。婆婆总是幺姑儿长幺姑儿短地叫的,让我感觉很温暖很亲切,像回到了童年,听到妈妈了叫喊。婆婆话很少,有时单独与她呆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很别扭,虽然我是爱她的,可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叫是默默地看着一燃一息的柴火,任温暖与尴尬围着我们,这时候涛总会过来说话。婆婆最爱对我说是:“幺姑儿,还是要一个孩子吧,不管是男是女,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毕竟静不是你自己的。”我笑笑,我知道婆婆是好心的,是为我考虑,心里有种涩涩的痛纠缠着,但我还是为婆婆的话感动。

    2004年与涛闹矛盾,婆婆与公公从老家来了,与我们一起生活了近半年。那时候我话更少了,而婆婆每天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活着,照顾着我们的起居与生活,总是买些零食放在我们的房间里,我提到客厅里,她又提进来,让我吃。她依然不让我做任何事情。买菜、做饭,拖地,洗碗等家务她与公公全部包了,每天吃饭的时候她抢着我为我添饭,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客人,很不自在。如果见我某顿饭吃得少了,她便以为饭菜不合口味,便很难过,我只好强迫自己每天多吃一些,那样她的脸上便会很开心。但我知道婆婆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的,我总得看到她眼中怯怯地小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后来我与涛终于和好如初,婆婆带着公公高兴地回家去了,走时我看到婆婆眼中的不舍与慈爱,也许还有希望与期盼吧。

    去年婆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受了伤,后来婆婆的腿也肿了,很是担忧,怎耐路途遥远,而我们又都要工作,没能回家看看她,虽然我知道她是多么渴望我们回去,但她不会提出来的。前不久婆婆家的的房子开始动工重修了,小妯娌也回家帮着料理,听说婆婆又开始与小妯娌吵架了。涛很恼火,而我心里却窃窃地高兴,这说明婆婆的身体已无大碍了。

    三八节即将来临,我祝愿婆婆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快乐,偶尔有个小架吵吵也不错,也祝愿我的婆婆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