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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部队是不允许战士谈恋爱的,尤其是在同一个连队里。所以,男兵女兵之间的感觉就会有些微妙。有些人,生出些默契,就会眉目传情进而发展到写信,约会。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暴露的概率应该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那样,连队领导就会率领全连干部战士棒打鸳鸯,先是开会帮助男女主角,然后是清除出革命队伍。天各一方的男女,有的会走到一起,有的也就各奔东西了。也有保密工作做得好的,谁也不知道俩人何时已彼此好感,他们或怀揣秘密,共同从战士成长为干部,或以一方调出连队为代价,成就出一个令全连指战员恍然却又不得不为其祝福的美好姻缘。
然而,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并非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各种例外也不罕见。有单相思的,有成哥们的,还有不成亲眷成仇人的,当然,也有将感情珍藏在心中,藏了一辈子的
我们连队有个男兵y,他浓眉大眼,目光深邃,清瘦微黑;他业务精湛,勤奋好学,积极上进;他为人豪爽,开朗乐观,善良忠厚;他身体健壮,生龙活虎,活跃在球场和跑道上,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就是这个男兵y,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女兵l。
女兵l瘦小枯干其貌不扬,非但没有花容月貌,就连一般女孩子的清秀动人温柔可爱小鸟依人也半点粘不上边,充其量算是个不太丑陋的一般人。
可是,这英俊帅气的男兵y,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女兵l 。他霸占了所有公开能与女兵l在一起的机会,连队的体力劳动都是男女搭配,比如挖树坑,一男一女5个树坑,y男兵一定会和l女兵一组,并且永远也不会让l女兵刨一镐头,他只让l拿着铁锹象征性地划拉划拉,他会将那5个树坑挖的最快最好。
由于y男兵极其霸道的行径,使其他对l女兵颇有好感的男兵们只敢远远地对l女兵指指点点却不敢靠近l女兵半步,当然地使l女兵失去了与其他男兵眉目传情的可能。
对于y男兵的明显企图,l女兵当然心知肚明,可是她根本不想就范。
l女兵虽瘦小枯干却极其争强好胜,她伶牙俐齿唇枪舌剑,她极具挑战性,是最敢和男兵们一决高下的女兵。她和y男兵的认识始于同一个训练队,在这个只有少数女兵的训练队里,l女兵的成绩永远是全队的第一名。她活跃在舞台和运动场上,营里不管有什么大型的活动,那麦克风永远属于l女兵,全营不管召开什么大会,代表战士发言的也永远是l女兵。当时,l女兵志向远大,怎么可能和y男兵去做那种违反部队纪律条例的事情呢!当然,这只是l女兵给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是,她不可能和y男兵在一起。
y男兵虽英俊潇洒极具有男子汉气概,但农民出身的他尽管业务精湛却是没有多少文化素养的。而颇有些小资情调的l女兵虽然表面上表现出逞能般的豪爽,骨子里却有着城市女孩的浪漫情怀。她嘴里时常冒出古人那伤感的诗句,眼睛里也时常因漫山遍野的厚厚白雪而泪光盈盈。
一次,y男兵见l女兵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鲜红的落叶,说是要夹在书里保存,于是他拿来好多树叶要送给l女兵。l女兵却说,我要这许多树叶干吗?
那天,l女兵坐在机房的窗前,望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将群山下得似有若无,呆呆的眼角滚落出一颗晶莹的泪珠。y男兵想,这看着雨怎么就哭了呢?一定是想家了。于是,他走过去对l女兵说,你明天找个理由回家看看吧。l女兵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走回到机台前。
l女兵知道y男兵是一个极好的人,但是她绝对没有办法和他勾通,她是不可能和y走到一起的。可是,l女兵善良的性格又使她不忍心直截了当地伤害y男兵,况且y也没有和她说起过什么。她采取了调侃和旁敲侧击的方式对y说,你将来应该找一个美丽漂亮的对象,你将来应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你将来应该找一个会过日子的媳妇。y男兵听了只有嘿嘿地傻笑。
于是,他们就在这种纯洁友好的关系中,在连队领导和同志们的猜忌中,双双地从战士成长为了干部,从而具备了搞对象的资格。这时,l女兵却要走出大山去远方的城市上军校了。
临行前,l女兵找到y男兵,对他说,提干了,你也该找个对象了。y说,我找对象你咋办?l说,我要走了,我要去上学了。你找了你的对象,我自然也能找到我的对象啊。y看着l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是农村兵。l说,这不是城市农村的事。y说,是啊,总之我配不上你。你走吧,希望你将来能找个好的对象,能过得幸福。
从此二人天各一方,断了联系。就在l女结婚半年以后,y君也结婚了,找的媳妇却是l女儿时的伙伴w,l对这一切则茫然不知。就在l女从远方第一次回到老家时,她惊喜地在院子里看见了y君,l这才知道,y和她变成了同一个大院里的邻居。对于和y君的重逢,l女显得很高兴,而y当然也很高兴。他们相视地笑了,互相问候家人和孩子,闲扯些不咸不淡的话。从此,l每次回家几乎都能在院子里看见y,他们每次见面仍然是闲扯些不咸不淡的话。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滑过了七、八年,l女转业回到了老家。而y君也已调到了部队的后勤部门。他每每见到l总是那句话,有事告诉我。
有了y君,l女觉得生活中多了许多方便,水龙头松动了,给y君打个电话,暖气漏水了,给y君打个电话,甚至自行车打不开了,家里门关不上了等等等等给y君打个电话,钥匙一交就上班走人了。l女想,应该感谢y君。然而,一提到谢字,y君就会不高兴,他不允许l女和他见外。慢慢地,l女习惯了有y君帮忙的生活。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又滑过了五、六年,l女搬离了大院。y君依然替她照料着大院里的房子,维修,出租,然后收了房租送到l女的单位,二人便一起吃个饭,y君依然是不准l女付账的。
社会进步了,人们的生活好了,大家开始怀旧了,早已人到中年的l和y以及他们的战友们也开始了频繁的聚会。
时光飞逝,转眼间青春不在。可那山里的岁月打磨的性格却依然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战友们举起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难忘大山,青春无悔。都说战友见战友就是喝大酒,山沟里的军人都是喝酒的好手,只有l女除外,她基本上属于滴酒不粘的人。y君则在每次聚会上都要喝很多很多的酒,除了他自己应该喝的,还有其他人非要l女喝下的酒。他拒绝任何人替l喝酒,仍然霸道地抢过l女的酒杯,由他自己一饮而进。l女担心y君的身体,她不让y君喝太多的酒,可是,一贯对l女言听计从的y君,唯有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很固执,仿佛是在和自己过意不去。
战友f君对l说,他这是因为你。知道吗,你调走以后y病了,病得很重,发烧,吐血,肺炎。l惊讶地看着f君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从此,l更加不愿意y喝那么多的酒,她甚至很生气,可是y却越发地固执了。
终于有一天,l接到了f君的电话,f君在电话里低沉的说,有一个坏消息,y病了,很重,肺癌。
l一下子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怎么这么不公!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为什么那些贪官污吏,那些流氓骗子,那些奸诈的小人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而y这样一个与世无争,处处替别人着想的人却要遭此劫难呢?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眼睛啊?l不停地说着,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又变成了那个伶牙利齿唇枪舌剑的小女兵,在和上天理论。l很奇怪,这样一个噩耗,自己为什么没有难过?为什么不哭呢?她摸着湿透了的枕巾在想,这是我流的眼泪吗?我没有哭啊?
l想到,有一次聚会,战友们都开她和y君的玩笑,自己已经变得不再凌厉,微笑地看着大家。可是y却私下里对她说,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喜欢你。l听了,心头一热,这是二十几年来,y君对她说过的唯一的一句稍显暧昧的话。y一直以来都是默默地爱着自己。
l想着,这二十几年来,自己对y有的只是关心,而y对自己则是爱,博大的爱,包容的爱,无怨无悔的爱不求回报的爱。
l和战友们去看y,她看到y气色很好,身体也很灵活,她在想,是不是搞错了?要是那样多好。可是y要去做化疗,每月一次,l就真的很忧伤。
l想买二只甲鱼给y送去,可是l工作很忙,又没有逛街的习惯,她总是把这件事忘了又想起,想起又忘掉。
l和战友f君,d君常去看y,每每陪y打几个小时的化疗,然后就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喝酒。大家都不让y喝酒,只让他吃一点软软的菜,还有面条。一次,y特别想喝酒,f君和d君坚决不同意。y看着l,l说,就让他喝一点吧,半杯啤酒。y笑了。他说,你就别倒酒了,我不能替你喝了。l起身说,我去要点茶水。转过身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l觉得,她还会和y喝好多次酒,就像以前一样。然而,就是去年中秋节前夕的一个周六,l接到f的电话,他说,y走了。l愣住了,她说,什么?他不是周一要去化疗,我们不是还要去和他喝酒吗?
l真的好难过,她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晚上,战友们从y君的家里出来,看见西边的天上悬挂着一片白色的光芒,非常缓慢的下降着。大家静静的望着那片光芒,谁也不说话。偶尔有路人问,那是什么?l心想,老天还是公平的,他一定觉得y是个好人,这是他送来的一盏明灯,也好照亮y去天国的路;这是他送来的一叶轻舟,也好载着y在去天国的路上不再辛苦。
中秋的月,圆而明亮,l对嫦娥姐姐说,请你替我为y君跳只舞吧,他一直喜欢看我跳舞;l对吴刚哥哥说,请你替我为y君倒杯酒吧,他一生都喜欢喝酒。l知道,嫦娥姐姐和吴刚哥哥一定会答应她的。
战友f君,g女士和r女士都说曾经梦到过y君,他们甚至有一点害怕。然而l却从来也没有梦到过y,她多么希望能和y在梦里相见啊!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她知道,这是y不想打扰她,y在天国还在呵护着她。
l在单位和家里一遍一遍地听着:“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时,l很想念y。
l感谢天,感谢苍天让她在每个月圆之际能把酒献明月,好让明月将酒捎给天上的y;l感谢地,感谢大地用一份博大的爱包容着人世间的自己;l感谢山,感谢大山让她有一份珍贵的爱可以永远地珍藏在心中;l感谢水,感谢那长长的柔柔流水,让她在岁月的长河里有一份心底的柔情相伴,跨过漫漫长路的坎坷而永不孤独。
在y君故去一周年的时候,我将此文献给他,并代l轻轻地问一声,你在天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