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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将至,万物枯竭。萧瑟之余,苍凉备至。街道人烟稀少,远处寒山传来钟声,悠厚绵长传遍万里,敲不醒沉睡的大地。枝木枯竭,还未能化成春泥,在冬日朔风中尽数折断,枯草随风起落,无处可依。
荒白已经步入冬日前期,只等一场大雪将悲怆覆盖,沉淀一场春日。
兽界却不尽然,示期用一生心血打造出来完美的巨大的温室,牢牢地将兽界围住,防止所有一切动荡的干扰,包括寒冬。
除此之外,精灵族的生发能力让兽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绿草如茵,绿树成荫,一片生机盎然。溪流潺潺,水波荡漾,清澈见底。连廊水榭之下开满了白莲,抬头就能看到天,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的绿茵。一切的完美模样即将要放弃,示期目光不禁停留在碧绿的结界上,感慨万千。
文未在兽界已经三四月有余,眼见着大计将成,示期心中略有遗憾。忽然之间一只浑身五彩光芒的麒麟冲了上前,它对示期并无敌意,绕着他转动着,后又在翠绿草地上来回踱步。示期对一旁的侍卫问道:“小麒麟怎么那么开心?”
侍卫摇头,笑道:“主公,自从小殿下失踪,小麒麟从未如此雀跃。小麒麟是小殿下的,想必是有好事发生。”
侍卫的话中话被示期准确的捕捉,“你的意思是,一文回来了?”
“主公见谅,还无小殿下的消息。”侍卫低下头,他说好话来博得示期开心的初衷得到了扭曲。在侍卫心中,一文出走那么多年,早就死了也未可知。
小麒麟又飞来飞去,它身上五彩的光每到一处停留一下,示期只好将其当成祥瑞之兆来安慰自己。可一文出走后,兽界结界修改多次,即便是有命,也不见得回得来。想到这里示期忍不住黯然神伤。
小麒麟飞了过来,在房檐上跑了几步,又跑到草地打滚。 它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让阳光在他洁白的皮毛上跳动,风吹动着它,惬意得就要睡着。
按着文未的意思,结界迟早是要打开的,或许那时候才是一文的归期吧。示期眼神不免 看向一蹦一跳的小麒麟,忍不住还是想起一文小时候活泼可爱的模样,愣住好一会儿 。
“想什么?”
突然间,一个异常突兀的声响传入示期耳际,仿佛一道惊雷,把他从沉思和回忆的漩涡中猛然惊醒过来。身旁的两三个侍卫也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但他们环顾四周,却无法确定这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示期本身修行水平并不高深,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声响,他试图寻找声源所在之处。然而,经过一番努力后仍然一无所获。那声音如此清晰真实,绝不像是虚幻之物或听错所致,这让示期心生疑惑。他不禁喃喃自语道:“寡人累了,竟然幻听?”
“属下也听到了。”侍卫忍不住反驳道。侍卫的话让示期惶恐不安,直到远远看到文未形单影只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才松了口气 。
示期笑道:“老君来了,我随处逛逛,来看看这白荷。”
老君看去,二话不说,他伸出手拂动着空气,说道:“白荷参天。”
霎时间,白荷花瓣层层叠叠地展开着,越来越大的荷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清美异常,荷叶也随着荷花大小而变大。它们迅速生长,直至参天。水榭池塘容纳不住它们的大小,将长廊顶弯了,荷花将太阳遮挡,甚至碰到了结界的高度。
小麒麟见此再度飞来飞去,发出五彩的光。示期惊了一惊后,他在稳住脚步确保自身安全之前,脑海中便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试图想出一个巧妙的方法来询问清楚事情的原委,绝不能被文未的只言片语给轻易地糊弄过去。
与此同时,白荷已经顶到了结界之上,但除了结界发出一阵淡淡的绿光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异常情况发生。这巨大无比、高耸入云的白荷在此刻的兽界中首次现身,所有见到参天白荷的兽界子民们都纷纷跪拜在地,认为这是一种神圣。
“还在搞鬼!”
示期还未问出话,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周围侍卫也不敢轻易再言。文未看着已经变形的长廊,裂缝大大小小,随处可见。路面像是被撕裂开来,木屑石块散落一地,示意让示期先从这里下来,走到草地再说。文未已经是风烛残年,却身子骨极好,他三两下从破碎的道路走到草地,静静地等着示期走到。
文未示意他往长廊屋顶上看,一个白衣少年头戴斗笠面纱歪坐在屋檐上。白荷交叠余下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清淡如风一般。示期不敢想却不得不想,这种独特的气质正是一文所有。
如果他真的是一文,是不是说结界已经形同虚设?是不是当初大吵大闹离去他心中对自己还有记恨?思念将理智抛去,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文!一文!是你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像是睡着了,丝毫不动。
“一文!一文!是你吗?”
文未笑了笑,他一手抓过小麒麟的尾巴,将其摁在地上,小麒麟急了双腿往后蹬地却也挣脱不开。原说这麒麟大只,文未已经没有能量还能逗着玩乐,让示期心中升起一道恐惧。但随着一个人脚步的靠近,这恐惧很快消失,是云宥昙。
“云!”示期喜出望外,他恨不得跑过去接宥昙过来说话,只是这路已经被底下白荷撑断,他行走稍显困难。“云!你过来。”他只好叫宥昙过去,宥昙见着老君玩弄小麒麟,心中已经有火。
“主公,听闻一文殿下回来了,可有此事?”
听宥昙忽然说这话,示期一惊,指了指屋顶的白衣少年。宥昙松了一口气,见宥昙的反应,那人确实是一文无异。只是往时活泼可爱的小儿怎么变得如此不近人?示期心中嘀咕着,一阵风吹来,斗笠白衣少年已经靠近示期。“父亲,云兄。”他将小麒麟解救出来,说,“老君安好?”
“一文安好?”文未笑着看向一文。
一文歪着脑袋,整个身子都向后仰去,就这么直接靠在了小麒麟的身上。他那消瘦的身形,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和心疼之情。
示期满心满眼都是对一文的关切之意,连忙开口问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说话间,示期便伸出手想要摘下一文头上戴着的斗笠,好看清楚他此刻的面容。
宥昙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示期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并开口说道:“主公请稍安勿躁!靖木如今不知去向,很有可能也在这兽界之中呢。”宥昙的语气十分严肃认真,但是说话突兀,他试图将注意力转开。示期对小儿子关心紧切,注意到了宥昙的话口,他忍不住吐槽道:“他本也是个行踪不定的,我们又不是要抓他,那么关注他如何?”
转而对一文说道:“为父好久不见——”
说时又伸手要去摘,这回阻止他的人是文未。文未意味深长地一笑和宥昙反常的举动都让示期心中直呼不妙,他的身体突然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示期眼神中透露出恐惧,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文未,文未空洞的双眼给不了他任何答案。示期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汗水从额头滑落,浸湿了衣领。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他猛地将一文的斗笠揭开。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额前满是火留下的疤痕,狰狞的蚓虫,匐匐在皮肤上。幸而一文还戴面纱挡住了大部分的伤疤。示期满眼惊恐不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忍不住大叫起来,斗笠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他还想伸手揭开面纱,一文闭着眼,仿佛并不在意这一切,示期下不去手。
面纱之下脸,白袍之下的躯体,只会比额前的疤痕恐怖百倍有余。示期忍不住去看一文的手,裸露出的部分黑红交织,崎岖难看。宥昙将斗笠从地上拿起,给一文戴上。一文则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芭比娃娃,给我摘掉可以,给我戴上也可以,他无悲无喜无怒。
“一文!”示期哭喊着摇晃一文的身体,一文不耐烦地说道:“够了。别吵我。”
示期听罢只好将情绪收敛起来,宥昙安慰道:“主公切莫伤心,小殿下如今是世间风系最高,足以——”
啪!
“啪!”一声脆响,示期毫不犹豫地将巴掌甩在了宥昙焦急的脸庞之上。宥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懵,但还是默默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示期在甩出这一巴掌的时候,其实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了一眼文未,却发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示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此刻他的手掌心还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一文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他怒斥示期道:“云兄说得没错,你为什么要打他?”
示期听了一文的话,心中更是憋屈。
文未笑道:“主公关心你的身体,宥昙却说你的法术如何,作为父亲,自然会心疼。”
“云兄是你儿子,你不心疼?”一文将宥昙拉起来,他转而对示期说道:“你真是——一如既往的。”
示期索性坐在地面上,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用手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为什么要动手打宥昙,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示期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老君,眼中满是哀求之色。老君看着示期,他放低重心,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一副与他无关之表情,轻声说道:“无妨,无妨。爱之深,恨之切。”
示期站身来,他心中有所试探和疑虑,心中暗自庆幸老君对宥昙并无爱意。可这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老君眼里犹如小儿玩意,在利益面前,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宥昙身份特殊,牵扯青蚕族,文未不得不为宥昙多做考虑,这也让老君对自己选择示期这个决定,产生了怀疑。
一文的回归让兽界重新陷入了欢乐的庆典之中,然而,白荷之象仍然没有解除,众人对于这一现象的原因尚不清楚。尽管示期还未来得及询问原因,但老君的种种举动却似乎在暗示着一切皆因一文的到来而引发,使得白荷显现出如此异象。
示期还在回忆白荷升起的时候,庆典的钟鸣之声让他出神。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动,巨大的爆破声响彻山间,瞬间打破了庆典的欢快氛围。原本热闹非凡的山壁间,喜庆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群漆黑如墨的鸟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它们铺天盖地、遮天蔽日,迅速飞掠过五彩斑斓的宫殿,仿佛要将这里彻底吞噬,染上无尽的黑暗。一文身形闪动极快,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瞬间挡在了示期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山谷都为之剧烈震动起来。二殿下灵文见到这一幕,不禁吓得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就在这时,只听得小殿下一文突然大叫一声:“靖木,来捣乱啊!”
一文的话语简短有力,但声音却异常洪亮,犹如惊雷炸响,令人不禁为之一惊。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黑鸟群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随后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缓缓浮现出来。他的面容被阴影遮住,看不清真实模样,唯有那冰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