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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本还有另一套推诿之词,却不知为何,浑身竟然冷汗四起,汗毛倒立。见西月态度一转,杏声在一旁有些焦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西月忍着不适,微笑着回应。里言想了想,问道:“这座小亭我有些印象,或是先荒主晋淌赐予获稻上神的?”
这亭子是用云杉木的中干部分榫卯建立而成,有高超的工匠手艺才能将一破碎的木材变成浑然天成的建筑。亭子的一旁设有简单的杉树,并不像云杉树那般珍贵,却也看起来直挺高傲,另一边则是用平稳方正的石阶铺成通往落野族大殿内的通道,通道两边种植着些零零散散的花种。有些淡雅有些艳丽,掩盖不住一旁丛生难当的杂草,它们挤出头来,已经抢了大多数花朵儿们的风头。远远望去,大殿两边依旧是直挺的杉树,原本人家喜爱放置水缸养殖荷花小鱼的地方,依旧是种着杉树。
亭子后边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想必在落野族创立之初便已经出存在,绕过古树,隐约看到一个厢房似的地方。这处房子是存放物资的地方,有侍女站在门前清点货物,忙得满头都是汗。如今是夏天,这里杉树密集,倒是显得比别处更加清爽一些。杏声抬起眼看了看,房梁交错榫卯复杂,不过精致小亭,也能看出工艺斐然,见到这般景致,大致也了解落野族如今的处境。
杏声心想,大概这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小茶亭了吧?
里言也看了看,目光又停在了柱子上,指着柱子又问:“幼时随着父亲到过这儿,依稀记得这柱上是晋淌荒主亲笔写着:玄紫透亮落野酿,飒爽有致获稻枪。那牌匾如今可是失了?”
西月被身体不适困着,脑子一糊,微笑着回道:“那牌联本是先荒主写予获稻族长的,自然是带了去。”众人听罢,只好闭了嘴。小童原在一旁帮着西月沏茶照顾点心,见西月竟完完全说了实话,竟全脸通红,轻咬着上唇。在递水斟茶间,手脚有意碰着西月双手,西月也知她的意思。
西月转而问道:“不知昊天战神来寒地所为何事?”
里言哦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张长卷,推开茶具,摊了开来,还没开始说话,见着杏声围了过来。对杏声说:“看吧,白前的字迹,荒主的旨意。”杏声见了,白眼一下,向靠背靠着,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只顾吃着糕点。
里言对郑重地西月说道:“奉荒主之命,特来各个族群昭告,后年开春千年排位战,落野族在名册内。”
西月看着卷,眼睛扫过一遍,在角落处找到落野族三个字,皱了眉。心里默默念道:“定是因我神女身份。”果然,他所给予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千年一度的族群排位,落野族因排名末尾,之前从未参与。说起来按照稼神族群的划分,参加文选排名便能立足。可荒界素来忠武廉文,全荒界文选只有五名,且历年均出自桑选族,这点荒主都是默许的。而武选刀枪剑术(舞)射各十名才是大多数族群的选择。西月做了族长,落野族那便是神女的族群,势必要参加千年排位战。
见西月愣住,说不出话来,里言了解落野族内的情况,尤其自从获稻离去,大批族人流失,落野能参加的人,少之又少。里言安慰说:“莫要紧张,族内不还有清宁二人吗?总不至于无人,况以我了解,先前远远看过一次,意单亲弟意远法术学得最好,可算年少有为... ...”
杏声听罢浑身一惊,原本瘫坐着立刻端坐起来,里言西月看向他。他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问道:“里言,你为何如此清楚落野族情况?”
里言哈哈大笑起来,拍拍杏声肩膀,看着西月说道:“获稻族长与家父时常交流着枪术,虽我与西月年纪差异许多,也算是世交了。”
西月赔笑说道:“不敢不敢。”
杏声听罢,任是不解,也不好细细盘问,只好嘟囔着嘴调侃道:“确实年纪相差许多。”
里言下了重手拍在杏声背上,杏声本笑呵呵喝着茶水,被这样一拍,险些烫了手。见到眼前晃荡不止的茶水,杏声笑道:“怎么,荒神不过区区百来年岁,差一点也便差一点,有何不可承认的。”
两人唱戏般一来一往,西月忍着不适,依旧笑着。鬼使神差抬起眼看了看杏声,又见到腰间那装束,皱起了眉头。里言见西月目光停在杏声身上,嬉笑问道:“可是发现他身上有鬼?”
西月听罢一惊,话说只是呆住了。落野童吓得手脚都在抖动,眼眶红了半圈。
杏声听里言这话,虽是在打趣自己,却也知道西月看向自己,心里窃喜着,定是自己今日丰神俊朗让人目不转睛。又想起彧泱今早天花乱坠的夸奖,心情极好。杏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瞧我也便大大方方瞧着,要是想看,我还转身让你瞧个仔细。”
里言听着门外响起敲钟声,知道若是再留,就要午膳。于是站了起来,西月见到立刻也站了起来。里言说:“本就是通信一句,如今传达了,便也不多逗留,午后还要往南边再走,就先行一步了。”
西月只好送别,送了一人,转眼又见还有一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还细细喝着,和双生公子打闹玩笑。
杏声也知里言是听了钟声才离去,自己也不便多留,正是烦闷不知如何是好,眼睛一直看啸珂兽喜悦地憨笑,趴在地上晒阳光,鼻尖微微蹙动。心想,干脆将啸珂兽放在这,直接跑开,料定西月也不敢不养着,只得慢慢接受。刚想开口再问什么,杏声欲言又止,西月见此,也知道若是自己不愿收下啸珂兽,这位大佛心中定是在盘算什么。
两人谁也不说话,都相互猜着对方在想什么。正是对峙,落野意单来了,含笑惊喜说:“六殿下,族长。意单不知庭院中竟然忽现一头白毛神兽,好生气派,故而看了几眼,听小的说是六殿下的神兽,不知在太阳下晒着,需要奉些水粮不?来问六殿下一句。”
“不可。”西月说:“若喝了落野浊水,污了啸珂兽。”
西月知道意单时时刻刻盯着这里,却不知意单所谓何意,于是西月话里只得表明自己的态度。意单又含笑道:“尊族长之命。”
说罢,意单就要离开,被杏声叫住。杏声问道:“你就是意单?获稻族长的亲侄。还有位亲弟唤作意远?”
意单惊讶点了点头,回应道:“臣下意单,舍弟确实名为意远。”
“叫来我瞧瞧。”
意单皱着眉,说道:“意远年纪还小,不谙世事,恐冲撞了六殿下。”话语刚落,听到假山松石隔断外传来健步之声,一边喊道:“长姐,长姐,可是你在找我?”大家隔得远听得不仔细,不知喊着什么,那少年音便知是意远。杏声笑道:“他自己倒是来了,快叫来。”
小童站起,弓着背往前走去,请来意远,意远一路笑脸。直到见到啸珂兽趴在庭院晒着又惊又喜,还未见到人,听到大叫声:“长姐,何处来的白毛神兽,好气派!”
落野童眼神暗示他不要乱喊乱叫,意远没看懂,直直穿过假山松石,见到亭子里的西月,还有一神气潇洒之人,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意远立即停了脚步,又见到意单微微低着头,不解,缓步走到意单旁。意远低着头轻轻问道:“长姐,怎么了?这些人是谁?”
意单呵斥道:“见到六殿下还如此没有礼数。”
意远听罢,手中拿着的长剑落在地上,规规矩矩严肃地行了礼,杏声见意远满额的汗,笑道:“我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西月忽然一惊,接话说道:“六殿下莫要怪罪意远,他年纪小,还不懂这些。”
“站起来。”杏声说道,意远看了眼意单,意单点着头,意远才站了起来。剑眉青丝的,不过少年模样,见他剑落在地上,于是走前去,弯腰捡了起来,看了看,原是软剑,不伤人。杏声心想,这孩子身子还不高,看着满身的汗,想必适才在院子里舞着,直到发现了啸珂兽才停了手,于是一手搭在意远肩膀上。
意远一脸疑惑,不知杏声要做什么。杏声问:“你害怕我不?”
西月也站了起来,跟在杏声后。意远看向西月又看向意单,两人没给他提示。意远像是下定决定,重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六殿下为靖木战神,常年在外守卫,靖横刀下砍得尽是烂虫厉鬼,虽听着可怖,却不伤常人半点,故而不怕。”
杏声知他大概为恭维,心里倒十分开心,将长剑递给他,问道:“你适才可是见到了白毛神兽,可还喜欢?”
意远猛地点头,双眼炯炯有神看着杏声,毫无避讳说道:“喜欢喜欢,自然喜欢,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兽。”
西月手心又出了汗,捏着袖,意单低着头闭了眼。听到杏声大笑道:“它是你落野族长的坐骑,日后便留在这里,陪着你玩。它可厉害极了,你定不是它对手。”
“果真?”意远惊讶看向西月,笑着,又举起长剑,说道,“那我可不弱。”
凯在一旁帮衬地说:“我都差点打不过,你若是打得过,便是比我厉害多了。”意远看向啸珂兽,双眼坚定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挑战凯的实力了。雨凯相视一笑,雨又在杏声耳边说了几句,其实本无事,只佯装有事,让杏声尽快脱身。杏声也会意,转身对西月说道:“看着日头,也该到午膳了,约了自家老头一同的,免得误了时间,让人挨饿。晚些又有桑选白前来替人问文,实在有事,先行告退了。”
杏声又看着啸珂兽说道:“我与意远有缘,待他日意远成年酒席,定要给我份邀约。”
西月听到后面半句,便知那啸珂兽,定死要留在落野了。只好点了点头。
待杏声一干人走远,西月松下肩膀来,垂着头,等着意单数落调侃。缓缓伸出手来,等意单一戒尺打下。意远往啸珂兽方向靠了又靠,绕着啸珂兽一圈一圈跑了起来。啸珂兽脑袋顺着意远跑的方向转了起来,一人一兽,竟然也能玩起来。
意单看着,却松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接下,满荒界便知他六殿下送礼碰了一鼻子灰,倒叫六殿下不开心。六殿下不开心,水川便也不开心,我们越族种植之事便更没了着落。如今我们便是骑虎难下,明知不是好惹的主,却也不得不碰,若是那日来找结界之人是里言战神,也不必今日那么多事端。”
说罢,又长长叹息一声,见西月皱着眉,意单接着说:“我昨日打你,你可想清楚你错在何处?”
西月摇摇头,手脚竟然像是冰冻一般,麻麻地。意单说:“你让斑虎被兽虫啃噬到白骨粉碎,又自作主张救下啸珂兽,才有今日之事。因果之间,有因才有果。”西月只是低着头。
落复早在外边盯着,见六殿下一走,自己便坡脚尽快走了过来,对西月说:“平日叫你莫要多事莫要多事,就是耳旁风。旁的不知啸珂兽多么贵重,倒也罢了。知道的,便以为你献媚六殿下,惹得人家千里一趟送来神兽,怎么好得?怎么使得?”
西月摸了摸额头,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里更冰了,小声说道:“好了复姨。”
落复见意单还想说些什么,又接着数落西月:“平日教你如何做人,人来送礼,看重的是脸面,既然你与你单姐姐商量好了越族之事必定要做,也应该圆滑一些,不让送礼人难堪了。不然,让人殿下身份失了脸面,可怎么得好?要人家如何在荒主面前替落野族说话?”
意单听着有人数落了,自己也不便多嘴,见西月总是扶着额,问道:“可又是不舒服了?”话语刚落,西月翻了白眼,倒了下去。
意单已经苦苦等待许久,西月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落复扶额沉思,两人出奇的沉默。“要不,还是让医者来看看吧。”意单有些坐不住了。
落复说道:“不好。小单,你先歇着吧,我守着西月。”
意单心中知道落复担心之事,只是无故晕倒,实在是蹊跷,又不能声张。“复姨,你去歇着,西月醒来,我叫人去找你。这个时候你若有个大碍,西月只会怪我。况且,明珠小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我们都在这里,会惹得怀疑。”
静夜深深,无风无雨。落复眼眶一下充盈着泪,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去。意单将西月的被褥掖好,西月猛地睁开眼,她火速坐起身,意单被吓了一跳。
“单姐姐。有人对我用了法术。”西月简洁而清晰的说道。
“是谁?”意单追问。
“亭子里就三个人,我,六殿下和昊天战神。定是他们其中一个,或是他们合谋。”
落野意远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他字正腔圆的说道:“肯定不是六殿下!”
“阿远,你怎么在这里?”意单又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就要抓住意远。意远往后一蹲,顺着圆桌跑了起来,说道:“族长,你相信我,肯定不是六殿下!”
意单被气得不轻,“你给我过来。”
说罢,意单坐着等意远乖乖过来。意远却说:“长姐不信我,族长你总得信我。”
“为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西月有气无力地问道。
“阿远。你给我出去。”意单严厉呵斥道。
意远却不为所动,“族长,因为我相信六殿下。”意单见他说话间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往背上啪啪打了好几下,意远吃疼,哇哇大叫。他抹了抹眼泪,“长姐,你再怎么打我,我也是这句话。”
“这几下打的你,一是你今日不去学堂,险些我找不着你;二是你半夜不休息,躲在族长卧房,不知要干什么;三是你口出狂言,一口一个相信不相信的... ...”意单越说越气,又狠狠地打了几掌。
意远固执地说道:“我就是相信。”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一二确实都是自己的问题,但是第三点口出狂言,怎么也要反驳一通。“长姐,我就犯了三个错误,被你打了十几二十下... ...”
意单松开手,“出去,我和族长有话说。”意远见意单松手,拔起腿就跑。
“你怎么看?”意单的怒气消了不少,恢复了冷静的语气,“他们二人均能暗用法术没有丝毫破绽,很难断定究竟如何。”
西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