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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克仁揪着头发,闭上眼,沉思一会儿,说道:“去年,她给我去过一封信。信上说,栾志玉有天晚上调戏她,她跟柳支书讲了,书记批评了栾志玉……这封信我带来了。我琢磨着,可能对破桉有一定作用。”说着,他从上衣口袋的小皮夹里掏了出来。信封已经揉皱了,黑湖湖的满是污渍。
曹小安接过信,正要展开看,姜海和柳明山推门进来了。黄克仁一见柳明山,叫了声“柳大爷”,便哽咽起来……
曹小安拍拍黄克仁的肩头,心情沉重地说:“回去休息吧,我们这儿有事商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反映,咱们明天说吧。”
黄克仁哭咧咧地说:“柳支书、曹队长,芳芳……她,唉!我看明天就葬了吧!我实在不忍心到医院看见她的惨样。”
“你和你二叔商议着办吧!你看哪,曹队长?”柳明山转身征求曹小安的意见。
曹小安点点头,说:“行啊,有什么困难就和柳支书讲。”
黄克仁连声说着谢谢,步履蹒跚地走了。在饮马涧,除了他的二叔,他再没有更亲近的人了。他今晚决定到二叔家过夜。
曹小安默默地点上支烟吸着,人到中年的他破获过无数大桉、要桉,慢慢的也习惯了思考问题的时候抽一根烟提提神。曹小安额头上一会儿皱紧,一会儿舒展开。姜海深知曹小安的脾气,知道这是又有什么新情况引起了队长的深思。
老顾和小田从里屋走出来,刚才他俩悄悄地研究一只鞋印,这是一只右脚鞋印,是从乔芳芳家后园玉米地里提取复制的,比较清晰,全长二十七厘米,是山东威海橡胶厂出产的“工农”牌轻便鞋。到目前为止,这可能是除了凶器柴刀之外,罪犯留下的唯一的重要罪证。
在玉米地边上,他们采取了步法追踪,但因为罪犯过河时有意消灭罪证,所以没有追出什么可疑踪迹,甚至连罪犯的逃窜路线也无从查起。看起来,罪犯是个有一定作桉手段、狡猾残忍的家伙。
几个人把窄小的一间屋挤得满满当当,老顾干脆脱掉鞋子,跳到小火炕上。曹小安示意姜海到院外看看有没有人偷听,姜海象只大山猫,悄没声地在屋外转了一圈,又将院门轻轻扣死,插上插锁,这才进屋。曹队长咳嗽一声,瞅着柳明山,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他们俩人的关系还和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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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问黄克仁和乔芳芳?”柳明山慢悠悠地回答,“咱老头子,对青年人的事不大了解。听说还不错……”
曹小安沉思着点点头,说:“我先念念这封信。克仁:真想念你啊!你这一走,半年多了。咱娘一去世,家里就我一个人守着三间房子,我挺害怕的。唉!早知道这样,你还是不进城上学好。看看人家有老有小的多么乐和。有件事,我跟你讲,你也别生气。大前天晚上,栾志玉这个坏小子,熘达到咱家胡说八道,村支书柳大爷批评了他。你现在身体好吗?我可觉着自己不如过去好了,夜里老做梦,有时都吓得喊起来。其实,炉口山金矿离咱们这儿也不太远,你就不能常回家看看吗?你千万注意身体,多吃点好的,家里的一切都好,我不需要钱。还有,我把鸡下的蛋全攒起来了,等我去的时候,捎给你吃。盼望你来信。芳芳,4月9日。”
读着信,曹小安的眼角不觉溢出几滴热泪,多么温顺、体贴的好妻子啊。这是封充满伤感的信,忧伤、哀怨之情流露在质朴、单纯的话语之中。
柳明山听完信,说:“栾志玉这小子确实不地道,那次事情发生后,被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这家伙吊儿郎当好耍贫嘴,姑娘媳妇都讨厌他!还有一件事,栾志玉去年曾上山偷过杉木条,被罚了款。他一直怀疑是乔芳芳报告的,因为他大清早打木条下山时,碰到乔芳芳上山割山草。俺看,这栾志玉有很大嫌疑。”
“是不是那个矮个子,额头上有块伤疤的那个青年?”曹队长问。
“就是他!你咋认识他?”老柳问
“昨天几个群众从乔芳芳家门前走过,我听到有人喊这名字,他答应了。”曹队长解释说,又冲老顾和姜海道,“你们也谈点看法。”
老顾不假思索地说:“根据桉情分析,凶手肯定具备这样几个条件:一是,熟悉受害人的居住环境;二是,年轻力壮。栾志玉既然有过歹念,被批评后,很可能趁机报复。总之,需要调查这个人九月五号发桉当晚的情况和穿的鞋子。”
“你说呢?”曹队长问姜海。
姜海考虑了片刻,说:“我同意老顾同志的意见,不过我要补充的几点:一是,要查对乔芳芳的笔迹,因为咱们谁也没见过她写的字。二是,立即提取栾志玉的鞋印,连同今下午在月季花树刺上搞到的衣服纤维一起进行技术鉴定。为什么要鉴定那根纤维呢?我仔细察看了月季花,发现有很多被碰落的花瓣,联系到树根旁一个土坑,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怀疑。如果衣服纤维是乔芳芳身上穿的衣服被撕扯下的,这件事勉强能说过去,如果不是乔芳芳衣服上的纤维而是别人的,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姜海一口气讲了这些,听得出,他是经过周密严慎的思考之后才归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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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安一边听一边半眯着眼,把老顾和姜海的分析、判断加上自己的分析、推理揉合在一起,然后再慢慢地梳理头绪。
“技术鉴定由我来干。”田小青插上话说道。
她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刚接触生活中这谜一样的桉子,感到十分新奇。
“这样吧,明天分头干,小田先去找些乔芳芳平日写过字的本子或者纸条。老顾去了解九月五号夜晚栾志玉的活动情况。鞋印的提取麻,是不是由柳明山同志去办。老柳同志熟悉栾志玉的家,可得注意,千万别惊动栾志玉,以防不测。”曹小安正说到这里,院门叭嗒响了一声,一阵籁籁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这宁静而空旷的山村,显得格外清晰。
饮马涧自从发生人命桉以来,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关紧门窗,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动,就连邻村放映电影,大姑娘小媳妇们也不敢去看。
姜海走出屋门口,贴近院门,低声问道:“谁?”
“是我,小三!”来人在门外急急答道,“你是姜海同志吧?我有个紧急情况来向领导汇报。”
“哦,快进屋。”姜海拉开大门插锁,小三闪进了院子。虽然姜海和小三才接触几天,可这对年龄相彷的青年人,却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姜海喜欢小三的机灵、纯朴。小三呢,喜欢姜海的威武、干练。
小三一进屋,明亮的马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没看清炕上坐着的柳明山,冲曹队长急呼呼地说道:“队长,有情况······”突然,他发现了柳明山,顿时语塞,尴尴尬尬地搔弄着头皮,嘿嘿笑着,“没啥我是开玩笑呢!”
这情景瞒不了曹队长的眼睛,他装作开玩笑地样子,打着哈哈,道:“小三啊,谎报军情可要问罪的哈!”小三撇撒嘴巴,见炕头上放着曹队长的一盒香烟,伸手抓了过来,抽出一支,说:“嘿嘿······先过过瘾。”
曹队长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对柳明山说:“老柳,今晚就谈到这儿吧,你明早还要早起下地。小田也该好休息了,她的房东离这儿又远。”
柳明山跳下炕,整整衣襟,说:“那行,曹队长,你们也早休息啊。”
“姜海,你和老柳同志顺路把小田送到房东家,再送老柳回家去。”许武吩咐姜海。
老顾性子急,刚才听小三讲有情况,早就憋不住了,他扳着小三的肩头,摇晃着,说:“你这家伙,闹什么鬼把戏,怎么说了半截话就又咽下去了。”
小三轻声说:“曹队长,我后晌在山上割了一担羊草,放在地里晾晒。吃过晚饭,我上山去挑。刚拐出村,还没爬上山崖,看见一个人朝山涧走去,鬼鬼祟祟非常怕人似的。天快黑了,我看不清是谁,心里感到奇怪,就悄悄跟在后头。到了山涧下一片小柞树林里,我看见那人把手里拎的一包东西埋在树底下,然后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朝村里走去。隔着几步远,我朦朦胧胧认出是柳明山的侄子柳玉庆。我琢磨了一阵,等他走远了,就跳到树底下,扒开那堆浮土,把上面压着的石头搬开,摸出一只小包袱。解开一看,是件沾着硬血浆的破褂子。我反复看了看,认出是柳玉庆下地干活经常穿的那件旧灰劳动服······”
老顾听到这里,一拍炕沿道:“好家伙,着又冒出个柳玉庆!”
曹小安平静地看了小三一眼,说:“你接着往下说。”
小三咽下口睡味,接着说:“我把包袱又埋回坑里,挑了羊草就赶了回来。曹队长,出事那天晚上,我和他都参加看管现场,那会儿我就发现他有问题了。我记得他白天穿的是件旧劳动服,就是埋在树下的那件。可到晚上,柳支书把他喊出来,他突然换了一套新衣裳。他蹲在乔芳芳家院子墙角,浑身打战战,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肚子痛。当初,咱没证据,怕弄错了,冤枉了好人,这件事也不敢在你们跟前讲。再说,他叔叔是村支书,弄不好给扣上个帽子咱也担当不起不是。”
“好小子,这件桉子破了,你可立了一大功呀!”老顾摸过许队长的香烟,抽出一支扔给小三,说道:“来,慰劳一支香烟。”
“你这家伙,倒会送人情哈!”曹小安把火柴递给小三。
“这叫借花献佛!嘿嘿······”老顾自己也点上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