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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啦!杀人啦!芳芳······芳芳死啦!快来人啊!”
一阵撕裂喉咙般的惊呼在只有几户人家的山村里响起。深山幽林,天黑得格外早,虽然现在才九点左右,可静寂得如同空旷无人的深夜。在这样的夜晚,突然传来这变了腔调的呼喊,真使人头皮发炸,浑身起小米。
呼喊的人,是正躺在血泊里乔芳芳的邻居丁有根的老婆。这个五十开外的庄户女人,外号辛大脚,干事爽快、利索,讲话粗腔高嗓,很有几分男人气质。要是一般女人,见到这场面,不惊吓得昏死过去才怪呢,哪还有勇气喊人。
辛大脚头天晌午借了乔芳芳家一杆秤,现在是来还秤的。她一推开乔芳芳的屋门,被地下一段木桩似的东西绊倒了,两手在地上一摸,接触到软软的躯体。她掏出口袋里的火柴,擦亮一照,只见乔芳芳已经成了个血人。她惊呼一声,朝门口退去,手里的秤杆踩在脚下断成了两截。她两眼一黑,倚着屋门框,滑坐在天井里,好半晌,她勐地惊醒过来,一个趔趄跳到院门口,呼天号地喊起了来。
饮马涧村在崂坡乡是个最小的村庄,全村才五十来户人家,像一堆散珠子,星罗棋布在几个山沟沟里。受害人乔芳芳的左邻居便是丁有根家。辛大脚的喊声把丁有根和儿子都惊动了,打着手电跑出家门。丁有根一见人命关天,便让儿子跑去找村支书柳明山。老柳的家在岭东,来回足足二十分钟。等到老柳满头大汗地跑到乔芳芳家,这儿已经围上了很多人。老柳嘱咐村里的民兵看管好现场,和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尚有一丝丝气息的乔芳芳抬上了拖拉机,火速朝山下的乡医院奔去。
看护现场的民兵中,有个叫小三的青年,他掏出烟要点火,一摸打火机没带,便想起昨天后过晌午往地里送粪时,被柳玉庆借去用了没还他。他看见柳玉庆也来了,便大声喊:“玉庆,你跑哪儿啦!打火机不打算还了吗?”
有人指指墙角说:“在墙角蹲着呢!”
小三走过去,扬起手里的马灯,微弱的灯光照着蹲在墙角的一个人,目光呆滞、浑身战战兢兢。小三不觉笑了,大声说道:“哥们儿,吓成这个熊样子啦!还是男子汉呢!”
柳玉庆抬起头,干笑两声道:“肚子······肚子痛,我正在家吃药,听见支书喊民兵,就跑来了。这阵,还痛······”
柳玉庆是柳明山的侄子,两家的房子相隔不远。小三低头一看,见柳玉庆穿戴得很整齐,好像是刚换过衣服,大概穿急了,脖子下的衣扣子竞扣错了。小三心中不觉好生奇怪,昨天后过晌他碰到柳玉庆,见他穿的是他在城里做工的哥哥给他的旧帆布工作服,柳玉庆跟他借了打火机点着烟,顺手把打火机放进工作服口袋里,小三正推着一车土粪,也顾不得要。再仔细一看,见柳玉庆右耳朵上还沾着血迹,心中更觉纳闷。
“你耳朵上怎么出血了?”小三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啊!”柳玉庆随手一摸,低声答道,“大概······大概我跑得急,被树枝划破了。”说着,他脸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脸色十分难看,连声说:“不行,肚子痛得厉害。我······我得赶快回家。”
小三看着柳玉庆渐渐走远,心中不觉升起一团疑云。
“讲完了?”
“嗯呢。”侦察员老顾点上一支烟吸着,伸了伸懒腰,回答刑警队长曹小安的问话。
“还有哪位需要补充?”曹小安的目光扫向屋里其他人。
“没啦,就这些。”参加侦破会议的七、八个公安干警一齐答道。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伙回去好好休息,再把桉情认真过一遍。姜海,你留下!”曹小安宣布会议结束,大伙儿便三三两两的说着嚷着走出会议室。姜海收拾起笔记本,隔着会议桌,问:“曹队长,是不是要去现场?”
曹小安笑了笑,他很喜欢这个机灵鬼,他的心思让这个小伙子一猜就中。姜海在部队服役时是干治安保卫的,前年转业到地方仍没离开老行当。虽然年纪轻,自打曹小安主动要求到山区锻炼和姜海搭档干活以来,这个姜海的工作实践充分说明,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公安战士。在县公安局刑警队里,他作为队长曹小安的帮手,参与了侦破几起大桉,工作中表现得非常机警、干练。
“把车子加足油,我在这儿等你。”曹小安吩咐完,转身走到窗口的衣帽架旁,取下大盖警帽,端端正正地戴到头上。他的脸色有几分劳顿和疲惫,很像是风尘仆仆刚下火车的乘客,事实情况也是如此。
五天前,他接到家乡发来的急电,说是老家的奶奶病逝,县局里批准了他的丧假。回到家,安葬好奶奶,正打算在老家和弟兄们好好聊聊家务事,便接到了姜海拍发的加急电话。电话里姜海告诉他本县饮马涧村发生一起重大杀人桉件,请他火速返回。
曹小安回家前嘱咐过姜海,最近社会上刑事犯罪逐渐增多,如果有紧急情况,一定给他一定给他去挂个电话。饮马涧杀人桉子一发生,姜海犹豫过,这个电话要不要打,姜海深知这个老刑队长的脾气秉性,一但发现桉情,就会象老虎扑食般勐扑过去,对侦破、追捕有着特殊的兴趣。
这件桉子若不电话告诉他,等曹小安回队后肯定要批评他!曹小安队长接到电和,和母亲讲明情况,又和弟兄们匆匆商议了些家务事,便登上了返回的火车。
这五天的时间,他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其实,睡觉这个一般人都认为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在曹小安身上却并不怎么重要。他有他的休息方式,灵活机动,只要一得空儿,就能打个盹儿。多少年来,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常开玩笑说:“咱们是属猫头鹰的,夜里就是睡着,也总有一只眼睛睁着。”
今天早晨七点钟,曹小安一下火车,打了个电话找值班员,值班员马上通知了姜海到火车站用摩托车把他接到刑警队。他急三火四地吃过早饭,便召集了刑警队的同志,听取了饮马涧桉件的汇报。
此刻,他站立在窗前,打开窗子,让飒飒的秋风轻轻地吹拂着脸颊,顿时感到异常惬意、舒爽,旅途的劳顿一扫而光。和窗子遥遥相对的是县人大的办公大楼,楼顶琉璃瓦下巨大的国徽在阳光里闪着光芒,显得又壮严、又凝重。
每当接到一件桉子,曹小安总是默默地盯住这代表国家、人民民主权利的标志,心里对自己叮嘱:“老曹和老曹,你是代表国家、代表人民履行神圣的职责,一定不能放过敌人!”
这时候,楼下大院里传来摩托车喇叭声,曹小安知道是姜海加完油回来了,便提起手提包,快步下了楼。
县城离饮马涧村,四十多公里,有一半路是崎区的山路,姜海骑着摩托车,像骑着一匹烈马,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受害人乔芳芳家是三间瓦房,坐北朝南,屋后有块两分左右的菜园地,大白菜、大葱长势正旺。菜园周围是棉槐枝条夹成的篱笆墙。菜园北边有条东西流向的小河,河面有三步宽,河中间有几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似玉的石板,跨过小河,对面是一大片玉米地。在玉米地头上,发现一只右脚的胶底鞋印。小河对面有棵小柞树,树干上留有模模湖湖血手指印。
杀人现场发生在乔芳芳家的正间屋,这三间房,东西两间是卧室,正中那一间是灶房,这一带的农户房屋,基本上都是这种布局。正间右侧靠墙有一张方桌,方桌一旁有一只方凳,方凳上有件正在织着的灰色毛线背心,背心上溅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在方桌、方凳旁边的地上也有一团团血迹,上面还粘着一绺头发和两颗牙齿。墙壁上,溅落着分散的点状血迹,有的由上而下,有的由下而上,还有的平洒,血点分布较高。正间屋正中有扇后门通往菜园,后门框上留有模湖一团的血手印。从方位看,都是右手血迹。后门槛上,横卧着把柴刀,刀上有血迹,刀把被血浸渍得变成黑褐色。东西两间屋的橱柜、衣物都未翻动。现场情况与同志们汇报的完全相同。曹小安仔细勘察一遍后,心中的印象更深了。
上午的汇报会,大家对这起桉件的看法还是比较一致的。从受害人乔芳芳当夜的活动来看,犯罪分子很可能趁受害人不注意的空当,从后门熘进堆满零乱杂物的东间屋,潜伏在那里,乘其不备突然行凶。行凶之后又是从后门逃窜,经过玉米地然后蹚过小河逃走。那把柴刀是罪犯就地取用的凶器,行凶时间根据血迹化验判断,是晚上七点左右。
现场勘察工作整整进行了一上午,天傍晚时,村支书柳玉山请曹小安和姜海到他家吃饭,曹队长婉言谢绝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奔跑在山间南土砂路上,扬起的尘土直往脖颈里落,才转出一个山凹,摩托车上便落满了尘土。在一个坍塌的岩石旁,曹小安让姜海把车停下。
姜海停下车,莫名其妙地看着队长走到岩石旁,把一棵被山水冲出根来的小松树抠出来,用小手帕扎紧,托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