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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江走进戒备森严的审讯室时,李欣然正撕下自己最后一缕头发,他的头彻底地光了,那曾经梳了又梳终日纹丝不乱明光四溅的头发永远成了吴水人的记忆,他们再也看不到那么一头好发。那真是一头好发呀!曾几何时,吴水街上,冷不丁会有人发出这样的暗叹。
李春江轻轻挪动了下椅子,没让椅子发出声响。这一刻,连他也不忍打扰这个沉醉在往事或者痛苦中的可怜人,不是谁都能够经受得住丧子这种打击的,况且,他在儿子李华伟身上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想起他这一辈子。中途离了老婆,虽说紧跟着便有了年轻漂亮的新妇人,可吴水人都知道,那个新妇人是怎样一种货色!要不然,他能二次苦苦地求到遭他玩弄遭他抛弃的刘玉英身上?现在,连一辈子跟他说不到一起但总在关健时候帮他的秦默也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没人为他牵肠挂肚,再也没人为他捏着一把汗。
他该一个人面对剩下的一切了。
“老李……”李春江这么叫了一声。他这一声是发自肺腑的,秦默的死突然让他对人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困顿感,面对李欣然,他有的不再是恨,而是同情、悲悯,是对生命不可逆转的痛憾。
李欣然耳朵动了一下,半天,他从空远处收回目光,望着李春江,就像不认识一样。
“李欣然——”李春江抬高声音,这一次,他唤得有些重。
李欣然打了个够嗦,身子一样,抬起目光,盯住了李春江。“是到说的时候了吧?”李春江的口气就像跟他商量似的。想不到的是,李欣然摇了下头,又摇了下。接着,他垂下头,垂得很慢,极不情愿似的,又像是头太沉,他真的撑不住。
“秦默走了……”李春江说了半句,自己便痛苦得说不下去。
猛地,李欣然竖直脖子,眼睛眨了几眨,盯住李春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让他们害死的。”
李欣然这次听懂了,眼泪哗一下决了堤,忏悔的泪,撕心的泪,从他深陷进去的眼眶里冒出来。李春江终于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有内心崩溃的一瞬。
有人拿来纸巾,想让李欣然把头抬起来。
“让他哭。”李春江说。
屋子里便响起翻江倒海的声音,这声音,一半是哭给秦默的,另一半却是哭给他自己。
哭声中,李欣然隐隐约约想起一些往事。
关于跟老大最初的接触,不是小四儿找上门那一次,比那早,老大还在三河的时候,一切便开始了。
是为了一个叫汤萍的女人。老大看上了这女人,一时没法下手,终于打听到汤萍是他学生,便特意来看他。李欣然受宠若惊,想想老大的地位,再想想自个,他便惶恐得不成样子。老大看出他的心思,抛绣球般抛过来一句话:“甭急,慢慢来,人嘛,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老大这句话安慰了他,也极大地调动了他的野心。是的,野心,身居吴水的中学教师李欣然就是那一刻燃起他人生欲望之火的。居高临下的老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说:“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个追求,你说是不?”
李欣然诚惶诚恐地点头,赶紧替老大续满水,就是他续水的动作,引起了老大再次注意,老大心里说:此人可用,典型的奴才相。就这么着,李欣然这辈子的前程和命运便悄悄注定了。那天老大临走,无意中点了一下汤萍这个名字,说得极轻松,就像走路的人忽然抬头看见一处风景,顺口哦了一声那么自如,那么不经心。但是,李欣然却牢牢记住了,而且他认定,老大此行,醉翁之意绝不在酒。
李欣然察言观色的天赋,便在跟老大接触的第一天从他的天赋库里跳了出来,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帮他度过人生一个又一个难关,终于攀上了他自认为很辉煌很夺目的人生高峰。
老大走后,他处心积虑为老大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机会,可惜汤萍是个不开窍的女人,不开窍到多次大煞风景,煞得他李欣然都有点着急。据老大说,他没有吃到,这口葡萄太酸了,让人掉牙。李欣然相信,汤萍的确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不但有心机,而且有抱负,女人一旦有了抱负,你就很难将她一口吃掉。真是可惜,李欣然只教过她一年,对这个已经长大的学生他有点力不从心。因此而落下老大一连串的恨,认为他办事不力,不像一个可造之材。好在命运很快又给他带来二次机会,等他亲手将另一朵更鲜的花送到老大屋里时,老大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笑了,拍着他的手说:“行啊,看来你对我还真有点诚心,回去等着吧。”
就这么着,他依次登上了副校长、校长的位子,接着是教育局长,随后便是另一座高峰。
当然,这中间免不了有好多事儿,李欣然真是不想回忆,回忆的路总是揪心,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真正替老大办事,还是当上副县长后,那时老大已离开三河,有一天,他突然接到电话,老大过问刚刚发生在吴水的一起案子,其中特意提到一个叫赵刚的人。放下电话,李欣然马上去打听,从公安局长口中得知,赵刚是吴水某中学**女教师案中的主角,此人不是吴水人,自称来自省城,是来该中学推销某种教学仪器时无意中看到这位女教师的,后来多次提出要跟她发生关系,女教师坚决不从,赵刚遂叫了一伙所谓的朋友,醉酒后将女教师堵在回城的路上,就在路边草地上实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