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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眼中满是戾气,还有杀气,苏公公瘫软在地说不出话,曾几何时,他希望皇上是现在这样的,但皇上真变成这样,他却流下了绝望的泪水,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人像垃圾一样说弃弃,还在生死关头,当了一回叛徒。
皇上扒下了任白的龙袍,“衣服是朕的,你一个庶民,哪里配穿。”皇上直接披在身上,有了这件龙袍护身,谁也不敢再对他不恭敬,不敢骂他,不敢嘲笑他,不敢欺负他,不敢打他。他的眼中,不可一世,也找到这些日子以来失去的安全感。
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这柔软的蚕丝做的料子,这黄金的线,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过去几个月里,那个狼狈的不是他,是噩梦。
他要了东西吃,吃饱了,这才来处理在场的人,“任白,没想到你也叫任白,不单长的跟朕一模一样,连名字都是一样,不过山中无两个老虎,天上没有两个太阳,朕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假扮了朕,这是你的功劳,不过你做的错事,却是功难以抵过,朕宽宏大量,决定判你杀头,不必像苏公公那样,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怎么样?朕很够意思是不是?反正一下子,一生过去了。”皇上的嘴边带着笑意,这种能够主宰他人命运的幸福感,他扎扎实实的感受到了。
“还有你,皇后。要不是因为你,朕会出宫吗?若不是出宫,朕会受这么多苦吗?本来想连你也一刀杀了,不过朕知道,那些刽子手怜香惜玉,是不肯把刀往你脖子上架的,也想过要废后,朕知道,朝廷里的那些人,甚至是母后,都不会肯,毕竟你没什么大错,所以,从今天开始,朕不允许你再走出沉心宫一步,老死在那吧!”
他想从汝招的脸上找到绝望,哪知道汝招笑道:“谢皇上厚恩。”
她一笑,他有些抵挡不住,心砰砰的乱跳,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只是,得不到的,不想要了。
“快滚!”
这话汝招对任白说过,今日一般有人对她这样说,也是够了,命运轮回。
临走前她看了任白一眼,要她保重!可是保重什么呢?任白要死了,而她无能为力,一出了门,泪哗哗往外涌,心疼得厉害,却不敢回头。
从前,皇上也说要杀她,她从来不在乎。可是这回,杀的不是她,她却挺难过,早知道有今天,刚开始的时候,不要靠任白太近。
任白跟苏公公被侍卫押了下去,押在同一间大牢里。两人坐在两个角落里,离得很远。
过了很久很久,苏公公才哭出来,带着他独特的公鸭嗓,“娘啊……”他哭了半天的娘,又开始怨任白拖累他。
“你何必这样说,做这些事的时候,大家都是签了字的,心甘情愿,别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从前听说过,男人有什么不好,说是女人的错,像是商纣王灭了国,说苏妲己的错,唐明皇颠覆了江山,说是杨玉环的错。这也罢了,难道宦官也要赖女人?”
“要不是你说什么名垂千古,咱家至于动心吗?你这是引.诱。”
任白不知道如何解释,“算了,您想怎么怨怎么怨好了,反正早晚都要死了。要是能被您怨死,我还死的稍微好看点儿。”
苏公公看任白,像看一个怪物,一个人在生死关头,不应该那么平静,所以他用泪眼看着任白,想从任白的身上找出原因。
“你要死了,你不害怕?”
“害怕,可是害怕有用吗?害怕皇上不杀我们了?”任白平静的看着苏公公,像看一具尸体。这个平日里凶巴巴的太监,到了这会儿,表现的像个娘们儿,忒不济事。
苏公公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小声道:“咱家想娘。”
“我妈已死,有事烧纸。”任白无牵无挂,她这么死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怜惜,也许,皇后没事的时候,想起她来,会念叨两句,除此之外,大家自身难保,又哪里能顾及旁人。
这在监牢里的一夜,凉凉的,任白的外袍被皇帝脱了去,这会儿冷的打颤。
她不断的摸着手臂,想通过摩擦来让自己生热,也曾原地跑步,被苏公公嫌弃。
“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想让您睡,不过冷的厉害。”
苏公公哼哼唧唧的干笑了几声,“活该!”竟然继续埋头睡了。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早上,狱卒拎着铁桶过来,在铁牢前放下两个碗,舀了两碗米汤,扔了两个馒头在地上,“吃吧!”
任白又冷又饿,伸手端了热粥喝,算大半碗都是汤水,也比肚子空空强的多。
馒头也不管是不是脏了,先吃了再说,肚子饱了,才能想事情。
苏公公一直坐在角落边,不肯过来,两眼发直的看着狱卒,问道:“你们让咱家吃这个?咱家告诉你们,早晚有一天,皇上会宣咱家,所以,你们最好乖乖的把好饭好菜端上来。”
他坐在阴暗里的牢房里,不改其高贵。不过狱卒笑了笑,嘲讽道:“那等皇上来了旨意再说,这里的人哪个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我这样,我这样,我原先这样,不过,到了这里,再出去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过不了几天,您要被凌迟处死了,有什么意见,去阎王爷那里告状,我看也行得通。”
苏公公被抢白了一顿,无话可说,落到这个地步,他想,也许再想回到宫里,恐怕,难了。只愿皇上能不念新恶,只念旧恩。
任白别过脑袋问他,“苏公公,您吃不吃?不吃,我替您解决了。”
苏公公很是鄙视的看着任白,“真是没出息的乡野村妇,一点儿骨气都没有,赏你了。”
“谢谢。”任白吃的很开心,在这破地方,讲究什么风光跟品味,不是有点儿‘不识抬举’么,真希望苏公公一直这么想不开。
任白为了感谢苏公公的‘增粥之恩’,边吃边跟他聊天,散心。
“苏公公,您说我们死了之后,会下地狱吗?”
“你会,咱家不会。咱家对娘孝顺有加,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不同了,连累咱家跟你在一起受这等苦。”
“苏公公您说凌迟处死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肉片儿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割它个三千六百刀,那时候,您的浑身冒着鲜血,哇塞,那场面,看起来红彤彤的,像辣椒酱,皇上让人把火炉子架起来,烧割下来的肉吃,与众大臣谈笑风生的说着,‘这是叛徒的下场’,苏公公,您说会不会这样?”
苏公公气急败坏,“闭嘴,闭嘴,闭嘴!再不闭嘴,看咱家不撕烂你的嘴!”他火冒三丈,为自己的处境后怕,要是真到了那一刻,他宁愿在百会**上拍上一掌,一死了之,“现在别跟咱家说话。”
任白不说了。
过了两三天,苏公公绝食受不了,开始吃东西,狼吞虎咽,还管什么大内总管的身份。
任白有点可惜,她不能吃双份了,虽然这样想有一点儿没心肠。
这几天,狱卒们没事聚在一起谈乱朝廷里发生的事。像是皇上上朝下旨意杀了某县令,城门侍卫,还有路上的乞丐,老鸨啥的,杀的莫名其妙,下面的人也只好执行。
宫女全部退掉,太丑。发出去的款子,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不过皇上准备从官员身上搜刮一笔。
他们说的津津有味,苏公公在等皇上改变主意,不过听了这个话,他每天垂着脸,好像睡不醒一样。
任白晓得,苏公公这是失望了,他原寄望皇上会改变主意,念念他曾经的好处。
有一天下午,苏公公像是有了一点精神,睁开那双无力的眼睛,对任白道:“对不起。”
任白刚开始没以为他对自己说话,只是她不理他,他大叫起来,“咱家跟你说话,别装耳聋。”任白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
任白道:“啥?”
“我们快要死了,咱家说对不起,不该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咱家怕你在阎王老爷面前告咱家的状。”
任白不由得好笑,不过她只敢笑在心里,怕苏公公着恼。
“哦,我知道了,不过拒绝原谅你!”
她晓得她这样说,苏公公会是怎样一张怒气交加,死气败坏的面孔,以为她不肯原谅他,想让他死后不得安生。
任白不是这样,只不过她不想死,也懒的理会什么阎王爷面前告状的事。
“我想活。”
苏公公嘲笑道:“到了这里,还想活着出去,痴心妄想。”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那可不一定,如果有苏公公在,我觉得不一定。”
苏公公其实也有点感兴趣,不过他抬着下巴,眼睛斜向任白的方向,想听她接着说下去。
任白移到苏公公身边,小声道:“不如我们越狱。”
苏公公听了这个话,惊恐莫名,尖酸道:“你?”